论五四新诗中女性意识的体现

商加琳

摘要：新文化运动作为一场反对封建思想的启蒙运动，打破了束缚中国两千多年的精神镣铐，带来了文化与思想的双重解放。而在封建父权社会制度下饱受压迫摧残的女性思想意识也迎来了觉醒和多方面的转变。以知识分子群体为先锋的一些诗人结合社会现实或自身感受，创作出一系列体现女性新思想的诗歌，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民主平等观念的传播和女性的思想解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关键词：五四新诗;觉醒;女性意识;女诗人群體;

引言：

诗歌这种高度凝练的文学体裁，在五四“狂飙突进”的时代精神下，所表达的情感往往是直白的、激烈的。故这一时期的诗歌最容易察觉出女性意识方向的转变。但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中国批评界对女诗人以及带有女性意识的诗歌的研究一直较为薄弱，直至新时期伊始，女性诗人群体崛起以及文学创作的大量创作，加上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理论大量引进，学界对于女性诗歌和女性意识的研究和批评才逐渐深入。本文立足于女性意识在五四时期的发展、演变的脉络，探究女性诗人和带有女性意识的诗歌在五四新文化时期对于中国白话新诗的贡献，借此希望能够引起一些对于女性诗歌的关注和重视。

一、女性意识的觉醒及其发展过程

1.1 女性意识的含义

女性意识是什么？有学者认为“女性意识是女人作为女性在历史与文化层面的认知和体验。”[1]意识产生的主体必须作为“女性”存在，而笔者认为此种解释并不全面，女性意识应该是对于女性在历史文化等层面的认知和体验，认知的主体在于全体人类，依据性别划分：主体在男性，就是男性对于女性的认知;如果主体是女性，即是对自身个体及全体女性的认知。虽然男性和女性的认知程度不能达成一致，但也不可将男性群体排除在外。在中国新诗发展的前期阶段，由于历史环境和条件的局限，这种女性意识反而是在男性诗人的作品中体现得更多一些，但随着历史逐渐发展，女性群体身体和思想得到解放，很快就以女性的独特视角在新诗创作上大放异彩并形成了女性作家群体，逐步建构出凸显不同女性意识的诗歌模式，迎来了女性诗歌创作的新时代。

1.2女性意识的觉醒

在近代以前，有关女性意识的诗歌创作多数止步于在闺阁哀怨题材上，而跳脱出闺阁题材的诗歌，如李清照《夏日绝句》，虽然展现出了作为女性的壮志豪情和强烈的爱国主义，但是囿于历史环境和时代条件，对于女性个人和女性群体的关注却少之又少。可以说，近代以前的女性意识只是浅薄地停留在表层，虽然未能撼动父权社会的精神枷锁，但是却为后来女性思想的觉醒埋下了伏笔。进入近代社会后，资本主义的发展、西方思想传入中国、清王朝统治的名存实亡、大量仁人志士要求改革的呼声越来越强烈，在多重压迫与反抗的社会环境下，人权意识终于在民众间得以普及，与此同时，女性意识也在一小批最早能够接触到新式教育的知识分子群体中得以觉醒。

二、五四新诗中蕴涵的女性意识

2.1：蕴含女性意识的诗歌类型

以五四新文化运动为起点，到1937年全面抗战开始结束的二三十年代中，那些已经接受新式教育，拥有先进思想的知识分子群体，最先发出了他们独特的时代呐喊。

相比于西方社会，处于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复杂的社会性质下，女性意识在突破传统的同时，也更加激进和复杂。“女性解放意识的唤醒，是伴随二十世纪初民族救亡意识不断强化而发生的……当时的女性解放意识，立足于女性生存的当下，取利于民族救亡、批判传统的大局，取向于西方的现代性启蒙精神……”[2]这种多样化女性意识的内涵映射在诗歌创作上，使这一时期女性的诗歌作品呈现出主题多元化的特征。笔者在这里将其归为两类：第一类是女性意识觉醒后对个体内心解放的诉求。如黄琬《自觉的女子》：

我没见过他

怎么能爱他？

我没有爱他

又怎么能嫁他？

这简直是一件买卖，

拿人当牛马罢了

我要保全我的人格，

还怎么能承认什么礼教呢？

爸爸！

你一定要强迫我，

我便只有自杀了！

这种类型的诗歌通常采用直白而大胆的方式直抒胸臆，委婉含蓄已经不能表达出女性在令人窒息的束缚下内心的愤怒，这一类诗歌因为语言通俗直白，情感渲染力强，所以在传播平等思想，唤起群众意识觉醒方面作用较为突出。此诗的作者黄琬生平不详，但是通过诗歌表达出的对于压迫女性两千多年的封建礼教的控诉和愤怒，一定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引起了极大的共鸣，诗歌末尾“你一定要强迫我，我便只有自杀了！”更是表现出作者以死抗争来摆脱束缚的坚定决心。这首刊登于1919年《新诗年选》的诗歌，可以说是以最简洁的话语，最强烈的情感，高扬起了女性意识觉醒的大旗。再者如陈衡哲《鸟》：“我若出了牢笼，/不管他天西地东，/也不管他恶雨狂风，/我定要飞他个海阔天空！”这首诗中“鸟”就象征着诗人自己，诗人把自己受到的压迫比喻成为“牢笼”，当她不再被压迫时就是“出了牢笼”，又写“定要飞他个海阔天空！”表达了诗人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和对美好新生活的信心。这样对自由的呼唤在当时的时代下给人的鼓舞无疑是巨大的。

二是女性视角下对于生活现实的感悟与思考。这类诗歌的语言通常比较委婉含蓄，无不透露出女性独特的视角和细腻的内心图景，所表达的情感类型也是多样化的，其中有对当时黑暗的政治现实的不满、对生活真谛的感悟和发掘、爱情中的甜蜜与苦涩、对历史人生的思考与想象等。如“九叶派”诗人陈敬容的《窗》、林徽因《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和冰心的《繁星》《春水》等众多诗歌。可以说，第二种类诗歌的出现是女性意识的二次觉醒：由对平等自由的呼唤转为女性个体价值的表现，虽然这种个体的价值体现多数是无意的、非目的性的，但是这种转变也是当时历史条件下的巨大进步。

2.2：女性诗人和有关女性意识的作品

由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开展，一批女性诗人和有关女性意识的文学作品纷纷涌现，这其中包括女性诗人有：陈衡哲、石评梅、冰心、胡兰畦、白薇、林徽因等。这其中以石评梅与冰心两位为代表。

石评梅所创作的诗歌数量众多，多为情感激昂热烈之作，并且其诗歌内容更是较早地与社会现实向结合，带有强烈的政治意味，这是其诗歌内涵较同期带有女性意识的诗歌作品更具有价值的原因。石评梅本人，与其说是一名诗人，不如说她是一位在文学创作战场上的战士。其《断头台畔》：

“黑暗的宇宙像坟墓般阴森而寂静/夜之帷幕下死神拖曳着长裙飘动/英雄呵是否有热血在你心头如焚/醒来醒来呼唤着数千年古旧残梦”就是诗人在听闻李大钊被害后含泪奋笔写下的。除此之外，诗人格外关注社会、人生，在“三·一八”惨案后写下《血尸》，缅怀烈士的《痛哭和珍》《深夜絮语》，还有对于日军侵略行径表示强烈愤怒的《我告诉你，母亲》等，虽然诗人的创作生涯十分短暂，但她的一生都[3]“将真的自己赤裸的忠诚整个表现出。”并积极地投身到为革命呐喊中去。

如果说石评梅在女性意识上突出的是现实与政治，那么冰心在女性意识上表现出的则是女性视角和女性身份，她的著名诗集《繁星》，《春水》可以说是五四时期最具影响力的女性诗歌。茅盾在《冰心论》中写道：“在所有五四时期的作家中，只有冰心女士最属于她自己。她的作品中，不反应社会，却反应了她自己。”冰心用一种率真纯粹的笔法，歌颂了女性非常突出的一个形象——母亲。如：“母亲呵！/撇开你的忧愁/容我安睡在你的怀里/只有你是我灵魂的安顿。”

虽说冰心的诗歌创作受泰戈尔的影响很大，但诗人并没有去追寻西方男性诗歌的宏大深邃，反而以女性的视角，用诗歌的方式深入到了女性心灵的深处，虽然冰心自己认为“《繁星》，《春水》不是诗。至少是那时的我，不在立意作诗。[4]”诗人一开始可能也并非出于表现这种女性意识的目的来创作诗歌。但《繁星》《春水》已经将这种纯粹的女性意识悄无声息地传达了出去。

2.3此阶段女性意识的不足

新诗中的女性意识由于刚刚脱离传统发生转变，在发展中必然会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其中之一就是虽然此阶段诗歌中的女性意识关注到了女性个体，但是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并没有再次由个体上升到群体，即关注更多数女性的生活困境上去，對于社会现实政治的关注虽然存在，但是始终较少;再者，女性的意识虽然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发生觉醒，但想要获得政治上社会上的话语权依旧非常困难，且必须依靠在当时依然强大的男权社会，这就造成了这些带有女性意识的诗歌创作依旧要去迎合男性创作标准，从而不能完全地解开男权社会带来的枷锁，女性意识的表达依旧存在局限性。

其次，以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为代表的文坛领袖也针砭时弊，为女性解放而奔走呼号，但知识分子大多出身于小资产阶级家庭，思想上不可避免地仍旧带有小资产阶级色彩，对女性意识的认知仍旧带有刻板性，这一阶段内男性诗人作品创作中的女性意识主要被具象化为不同的女性形象，如卞之琳《断章》、戴望舒诗歌中一系列的女性形象、徐志摩诗歌“日本女郎”形象，都只是将女性物化成自己心中所虚拟出的一个形象，没有真正看清女性作为独立的个体所散发的光彩与价值。

三、此后女性意识的演变

三四十年代之后至建国前，“民族意识”和“抗战救亡”成为了文学创作的主题，丁玲等女性诗人也把女性意识同政治抒怀结合起来，使之呈现出一种新的时代特点。“十七年时期”政治主体识占据了诗歌创作的主体，在这个阶段内，诗歌创作和女性意识的挖掘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阻碍。但此后，尤其是七八十年代开始，女性自我意识的凸显呈现出一种多元化趋势，后期由群体延申到女性个体的生命价值，再到如今的“超越性别”，虽然男性诗人有关女性意识相关的作品大大减少了，但是女性诗人却真正地做到了女性意识的真正觉醒，舒婷、王小妮、伊蕾、翟永明、唐亚平等女性诗人不断探寻女性意识并试图建构出新的诗歌模式，在这些诗人的笔下，一个新的时代就此开始了。

结语

总的来说，新诗中女性意识的体现是具有时代性特点的，每个时代都因为不同的社会环境和条件使诗歌中的女性意识带有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五四时期诗歌中的女性意识共实现了两次不同程度的觉醒，无论是诗歌主题和情感的呈现，还是表现形式和语言的运用，都达到了极高的文学成就，成为中国女性新诗创作史上的第一个高峰。

参考文献：

（1）王纯菲等.中国性别理论与女性文学批评[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41

（2）黄琬：《自觉的女子》，谢冕主编：《百年新诗·情爱卷》，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

（3）冰心.冰心全集·自序[A]（范伯群编，冰心研究所[C]）.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版

（4）石评梅.再读《兰生弟的日记》[A]（石评梅散文全集[M]）.郑州：中原农民出版社，1996：307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辽宁省大连市 11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