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荷叶杯畅饮到天明

朱笛

荷叶杯通常是指杯身似卷荷、附带吸流的酒杯。最初以天然荷叶为之，贯通梗茎供人啜酒消夏，故也称为“碧筒”或“吸杯”。后世摹仿其形，创造出各种材质的荷叶杯，成为宴饮中异常风雅的酒器。

酒沾荷香

唐宋以来，文人墨客竞相以碧筒饮为雅事，后世仍以碧筒为雅，因此流传诸多吟咏碧筒杯的文字。碧筒杯也逐渐成为固定的岁时清供，《骈字类编》卷一八五《草木门》“莲诞”条引《清间供》日：“六月初伏，荐麦、瓜。中伏，碧筒劝、竹篠饮。”即将碧筒作为中伏时的清供。

以荷叶盛酒既是雅事，更能增加酒香。《山家清供》卷下“碧筒酒”条记载：“暑月，命客泛丹莲荡中，先以酒入荷叶束之，又包鱼酢它叶内。俟舟回，风薰日炽，酒香鱼熟，各取酒及酢，真佳适也。”可见，以荷叶盛酒或包鱼酢，酒食均能沾染荷叶清香之气。明杨升庵《艺林伐山》“碧桐杯”条录唐人《碧筒杯诗》曰：“酒味杂莲气，香冷胜于水。轮困如象鼻，潇洒绝青蝇。”“碧筒”盛酒不但使美酒沾染荷香，還能隔绝飞蝇，实用功能绝佳。

留以自娱

受时令所限，荷叶杯只能在夏荷田田之时采制，为了弥补这一遗憾，仿制的荷叶杯应运而生。唐教坊有词调名《荷叶杯》，据任中敏考证：“三字本唐酒器名……此曲疑亦酒令著词之调。”温庭筠、韦庄、顾复等均有名为《荷叶杯》的诗词。可见，荷叶杯在唐代已是固定的酒器，而不再是荷叶制成的简易酒杯。白居易《酒熟忆皇甫十》诗日：“疏索柳花碗，寂寥荷叶杯。今冬问毡帐，雪里为谁开。”冬雪之时使用的荷叶杯显然已非荷叶所制，而是摹仿其器型和功用仿制的酒杯。

仿制荷叶杯大多精工细作。1974年，浙江衢州咸淳十年（1274年）南宋墓曾出土一件白玉荷叶杯，杯高3厘米、长11.5厘米、宽9.8厘米，正面刻成两片荷叶，大片为杯身，小片为杯把顶饰，线刻叶脉。背面略同，并附浮雕莲花、荷叶，其茎卷曲成杯把。《云仙散录》“酒器九品”条引《逢原记》日：“李适之有酒器九品：蓬莱盏、海川螺、舞仙盏、瓠子卮、幔卷荷、金蕉叶、玉蟾儿、醉刘伶、东溟样。蓬莱盏上有山，象三岛，注酒以山没为限。舞仙盏有关捩，酒满则仙人出舞，瑞香球子落盏外。”九器之一“幔卷荷”，杯身用贵重材质制成卷曲的荷叶形，想必也与这件白玉杯类似。《黄氏日抄》卷六十七日：“砗磲大蚌之属觳可为荷叶杯。”砗磲制成的荷叶杯，或许也与“海川螺”有相似之处吧。

北宋苏轼也曾珍藏一件荷叶杯，东坡诗《和连雨独饮二首》诗前小序日：“吾谪海南，尽卖酒器以供衣食，独有一荷叶杯，工制美妙，留以自娱，乃和渊明连雨独饮。”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明陈洪绶《隐居十六观》图册中有典出苏轼的《浇书图》，图中苏东坡手捧荷叶杯，畅快晨饮。《娱书堂诗话》卷上记载：“东坡谓晨饮为浇书，黄门谓午睡为摊饭。”陆游《春晚村居杂赋绝句》之五日：“浇书满挹浮蛆瓮，摊贩横眠梦蝶床。”其自注日：“东坡先生谓晨饮为浇书。”《浇书图》中荷叶杯整体呈卷荷状，杯饰莲花及荷径，其体量巨大，需双手捧杯，与考古所见荷叶杯相差甚远，或许是出于艺术家的夸张手笔。

不惜工本

清人据荷叶杯可供嗡饮的特征，又将其名之为“吸杯”。《匋雅》日：“近出莲实三采吸杯，莲实、莲叶各居其半数。于莲叶、莲实之外，别有莲茎。茎细而中空，以口就茎而吸洒以饮，谓之吸杯。甚多，既非官窑，又未经人用。不知所自来。惟一种不带莲实，但作莲叶式。底缀三小螺，中蹲一小蟆者，亦别有莲茎仪通吸饮，较为细润。”《清稗类钞》“物品类”亦日：“吸杯，做莲蓬、莲叶交互相连状，别有莲茎，茎之中有孔，可吸饮。”荷叶吸杯多以陶瓷为之，造型常作荷叶、莲实状，杯内装饰螺、蟆，极富生趣。故宫博物院即收藏有类似的吸杯。如其中一件清德化窑荷叶杯，杯身作多曲卷荷状，莲茎曲折作吸流，杯内饰一小蟹。另有一件清宫旧藏粉青莲实吸杯，高6厘米、口径7厘米，杯身似曲茎莲蓬，中空柄茎弯曲作流。以上两件瓷吸杯与文献所载荷叶、莲实杯相类。

清代吸杯既有荷叶杯，也有荷花杯，传世实物颇多。河北博物院藏清光绪粉彩莲花秋操纪念杯，长14.5厘米、宽12.7厘米、高6.8厘米，杯身整体作莲花形，成器规整，花瓣层叠为杯身、花梗为器柄，杯底花瓣间有一小孔与中空的花梗相连，柄后墨书“大清光绪三十四年安徽太湖附近秋操记念杯”，说明这件荷花杯是光绪时期军队秋季操练的纪念品。湖北省博物馆也有一件类似的光绪粉彩荷花吸杯，其长15.1厘米、宽13.1厘米、高6.4厘米，杯身作荷花状，杯底花蕊小孔与花梗连通。荷花杯杯身作花瓣层叠的荷花，与陶宗仪的“解语杯”有异曲同工之意，或许就是受其启发。

与前代相比，清代吸杯选材多样、不惜工本，故宫博物院即收藏多件以犀角、美玉精工雕琢的吸杯。如一件明代晚期的犀角雕折枝荷叶杯，高15.8厘米，最大口径19.3厘米。荷叶杯由整只犀角雕就，作一把莲式，杯身作荷叶状，装饰有莲蓬、莲花及小蟹，杯侧弯曲一茎蓼草，中心贯通至杯身作流。另有一件青玉荷叶吸杯，高14.6厘米、宽12.2厘米，杯身作卷荷状，梗茎弯曲一侧作吸管。这件青玉吸杯曾被误认为花插，但通过对比不难发现其本来面目。

后世荷叶杯除继续作为酒杯外，讲究的茶客更将其作为饮茶之器。《潮州茶经·功夫茶》记载潮州功夫茶：“春宜牛目杯，夏宜粟子杯，秋宜荷叶杯，冬宜仰钟杯。杯亦宜小宜浅，小则一啜而尽，浅则水不留底。”功夫茶四季用杯各有不同：夏季使用的栗子杯，据《云仙散录》“栗杯”条引《邺郡名录》日：“邺郡产巨栗，脱其壳可以为杯。”说明是用较大的栗子壳制成。而《句雅》卷上载：“胭红小碗，以荷包式六字圆款者为佳，其碗口微侈者，谓之栗子杯。”清代的“栗子杯”已是仿栗壳大小之形而制的瓷杯，其杯身小巧、杯口微侈。“荷叶杯”则应是仿荷叶之形之浅小茶杯;至于“牛目杯”“仰钟杯”等，其形也应各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