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珍
在那个春天,来到这里,推开门就是我家了。
转眼就是十年。今天告别,十年只是一个瞬间。在三发村,我的手推开一扇门,日月起落的十年,一开一关的十年。
眼前是三发村,往事是三发村。草绿、花开、雪白,蝴蝶虚度,红尘过眼。
一把锁在锈蚀中经历过白天和夜晚,一棵樱桃树省略了争吵的繁花,一口深井屏住水底的呼吸。我来了,但我是过客,我的思绪乱纷纷,一路山高水远。
三发村,与一所老房子有关,与我的离愁别绪有关。
坐在灯光里,三发村,往事隐在背后的暗中,而且越陷越深。
花朵退出冬天的梦,菜叶在秋色里变黄,与我的一声叹息无关。我看见灯光把一种叮咛,从生命的表情中散布开来。只是注视,雪从街路上方,扑打我心中一扇光明的大门。
我只是坐着,灯光里,我无法说清远年的记忆,在春天到来之前,我头上的灯光开成灿烂之花。
冬天有梦,秋天衰老,草叶听不见花朵的叹息,只是等待风中发芽的日子,三发村不言不语。
在三发村,亲手种下你们,一群颜色鲜艳的绿萝卜。你们绿着,你们年轻,你们颜色鲜艳,我在人生的晚景中感動了许久。
在三发村,我看你们的根须在泥土之上粗壮起来,我看你们的绿色渐渐深重起来。怀抱着夜晚的安宁长大,小小的院中你一觉醒来,用叶子的手掌捧起村庄安静的太阳,这个世界用一片蓝天看你们长大。
在三发村,据守着自己绿色的生涯,你们在大地上一动不动。从秋天出生,在秋天结果,把深情的脚跟扎进泥土,走过白天与夜晚连成的一条长长的路。
在三发村,我深深地爱着你们。从头到脚,浑身携带着岁月的阳光,你们的名字就是诗歌的名字,我把你们写在洁净的纸上。
在三发村,我曾来来往往,我把春天和秋天连接在一起。泥土、天空是颜色不同的脸,高处的年华,低处的命运,时时对望。耕耘、生长以及收成,都是思考和对话的方式,一季和另一季,颜色略有不同。
我从春天出发,心事总与种子合谋,通过花朵和绿叶,回到果实的秋天。
水在井中取,雨自天上来。无犁无马,耕耘一词多么大而无当,籽粒埋在泥土心中,只要叶子的梦在花中醒来。在三发村,人生是从春到秋的过程。
命运是绿色的,无需说出声来。就像三发村我家的院子,有时喧闹,更多的时候空无一人。
一摞旧报纸,几本旧书刊,转身离去,我只是抚摸一下。云低垂,遮住阳光的脸,我把大门关好,钥匙交给别人。小小的房子低矮,小小的三发村渐去渐远,一回头,看不见旧日月,烟囱仍在,只是没了炊烟。
想起母亲,母亲没来过三发村,她的梦呢,永是我心中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