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姑娘

2021-08-30 01:28黄康生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1年8期
关键词:方家白茶茶香

黄康生

与白茶姑娘蒋春盈对望一眼,我就预感到福鼎方家山白茶园的遇见,定然美好!

蒋春盈脚下沾着泥土,脸上化着淡妆,眼神清澈如水,透着一股子灵气,微扬的嘴角带着甜甜的笑。

夏风夹带着泥土的气息拂过,蒋春盈迎风盘坐在蒲团之上,倾身于茶案之间。

烧水烹茶!她砂铫掏水,泥炉起火。泥炉里面的火苗越烧越旺,舔红了锅底,映红了“天水坡”。

待到砂铫水纯熟时,便挽起袖子,将砂铫挑起,淋罐淋杯,再将砂铫置于炉上,候其火硕,待二沸之时,她玉指轻拈,舀起一勺“绿雪芽”,轻轻抖人壶中。

渐渐地,一个神秘古老的“绿雪芽”传说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相传尧帝时,有一农家女子因避战乱逃至太姥山中,栖身鸿雪洞,以种蓝草为生,人称蓝姑。有一年,山下麻疹流行,无数患儿因无药救治而夭折。一天夜里,蓝姑梦中得到南极仙翁提点,借皎洁之月色,采鸿雪洞顶仙树之茶叶,为患儿治麻疹,终于战胜病魔。从此,蓝姑就开始精心培育这株仙茶……

啊,光听这故事就已经口齿噙香。

茶汤慢慢由浅变深,由绿变黄。

“喝茶,本是一种精神滋养。”她嘴角微微上扬,噙着笑说,“在福鼎,小孩一出生,尝的第一口便是茶。”

“茶是灵性的!”我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龙护鼎”之势接过白瓷杯,然后,将鼻子凑近嗅嗅,一股鲜爽的茶香扑鼻而来。这种茶香如铃兰,似百合,香得透彻,香得沁人心脾。这种茶香似曾相识,像是前世存留在鼻尖的记忆。

我轻轻呷一口,茶香的气息瞬间人鼻。我且啜且吸,更觉口舌生津,舌底鸣泉,一种从未闻过的山野清香顺喉而下,直沁肺腑。我清楚地知道,这缕茶香既凝聚了“绿雪芽”的千年烟雨,又包含了太姥山的千年韵味。

白茶姑娘不断地为我续茶,偶尔抬头,总能瞅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和眼眸。

不知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朦胧间,我似乎听到茶马古道上的驼铃声正从方家山上飘过……

白茶姑娘拢一拢秀发,清一清嗓子,唱起了畲歌《迎远客》。歌声婉转动听,唱出了畲民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真切感受。刚唱完,手机铃就响了。接着,传来清脆的驼铃声。蒋春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是踏着‘驼铃声,来到方家山的。”

蒋春盈本是一个丹东女孩,早年曾去西安求学,后去北漂,但北漂不到一年就放弃财务专业,转行种茶。

一个偶然的机会,蒋春盈来到方家山,只一眼,就被这里的荒野茶树、荒野牡丹、荒野荔枝和原始古朴的荒山环境所吸引:“就是这里了。”

方家山处在太姥山西南麓。在世人的眼里,太姥山不仅是一座白茶山,而且还是一座神奇的仙山。千百年来,太姥山一直以“石奇”“洞异”“峰险”“雾多”而名闻遐迩。但奇怪的是,太姥山的奇石绿峰,翠雾青岚一至方家山就变得异常平实舒缓,似乎要将她身上的青烟翠雾化作滋养“绿雪芽”的养料。

是的,方家山的山,方家山的水,方家山的云雾,还有方家山的气候,都非常适宜茶树的生长。千百年来,方家山上的畲民世代以种茶为生,以制茶为业,留下了“畲山无园不种茶”“园里无茶成寮(屋),山上无茶不成林”等畲谚。

很多人都说,“绿雪芽”不仅是方家山的味道,更是方家山的乡愁。

然而,长时间以来,茶树并没有为畲民们带来“心灵自由”和“财务自由”。前些年,一大批畲民迫于生计离开了方家山,留下众多的茶园无人打理。久而久之,山上变得人迹罕至,杂草丛生。一些老茶树还被荒草野竹吞没。

山道弯弯,芳草萋萋,蒋春盈攀岩,钻洞,穿寨,像采草的蓝姑一路跋涉,去寻找心中的荒野茶树。旧茶马古道上,依旧留有斑驳的马蹄印。

蒋春盈踩着地上的松木、落叶、树枝与马蹄印,一步一步向深山走去。路旁的荒野茶山有一种无人打理的纷芜,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气息。山上的茶树与灌木、杂树、野草交织在一起,率性地生,恣意地长,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

靠当地人指路,她在一山崖边上,找到一棵被抛荒多年的荒野古茶树。古茶树枝干虬曲苍劲,枝杈粗壮,叶子浓密。从树干直径推断,茶树的年龄应超过三百年。

站在古茶树下,她似乎能触摸到时间的根须,听到古茶树生长的声音。

蒋春盈说:“每棵茶树都有灵魂,有初心,有神性。站在古树前,你无法不去敬畏它。你的思维、色彩、气息,古树都能感知!”

她伸手采撷下几片叶子,叶子上,每一条脉络都延伸了几百年光阴,每一条纹理都隐藏着太姥山的灵气、方家山的时光和畲民的体温。

白茶姑娘把叶子含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她的嘴唇马上染上一层绿绿的汁液。

“那该是荒野茶树的胆汁吧?!”

蒋春盈在荒野茶树前站了很久很久,一只蜜蜂一直在她的头上盘旋,仿佛在传递某种秘密信息。

那一次相遇后,古茶树的“野劲”一直留在她的脑海里。她相信,遇见本是一种缘。于是,她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将家搬到福鼎,并与大荒茶业付明峰一起踐行“一杯荒茶,不恋繁华”的初心。

“走,咱们去认养一棵古茶树!”我和白茶姑娘奔向“大荒天水坡”。

坡内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一些荒野老茶树,散落在茂密的杂树林中,与周边的灌木荒草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辨清谁是茶树谁是灌木。

我在荒山里穿行,满眼都是清新明亮的绿色。行至一山坳处,我遇见一株奇特的古树,其枝干虬曲,枝丫遒劲,枝叶肥硕,叶芽清奇。树上不时传来鸟鸣声,或清脆,或婉转,或低吟。这该是荒野古茶树吧?我向古树深鞠躬,然后把认养证书挂到古树脖子上。

挂证,拍照,发圈……

很快,朋友圈就被刷屏了,不少微信好友打出爱心图案:“到大荒天水坡打卡!”然而,还来不及兴奋,我就被茶友“茗皇红”“拍了拍”:误将杂木当茶树。

我赶紧撷树叶一尝,尝后略感苦涩而无茶香。急请蒋春盈来诊断,她只是一味地摇头。我有些失望,也有些失落。突然,蒋春盈抬起头说:“荒野古茶树是会跳舞的。”

荒野古茶树会跳舞?我鼓足劲儿往云雾深处走去。云雾深处里的野茶树,基本处在“林在茶中,茶在林中”的野生状态。它与周围的野草灌木完全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人站在树根边,根本看不出茶树——隔远一点,只能看到一丛杂草——就算是用广角镜头来拍,也未必能看出哪一株是茶树,哪一株是杂木。灌木杂草几乎掩盖了古茶树真正的样貌。

在天水荒山茶园徘徊了半晌,我终于在窝凼处找到一棵古茶树。古茶树树冠硕大,树干粗壮,树干上爬灌了老藤,老藤上长满了翠绿的叶子,叶子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每片叶子都保持着最原始、最本真的样子。一阵风吹来,叶子翩翩起舞,像曼妙的舞者,舞出夏日的气息。有人说:“每片叶子都见证了昨天的历史,承载着明天的希望。”

白茶姑娘拿起手机一顿拍:“荒野古茶树,本真的样子最美!”

我拿起锄头挖坑浇水,一锄下去就看到了几条大蚯蚓。不久,树坑就散发出一种潮湿和泥土的味道,仔细一嗅,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一束束温暖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山谷里,古茶树越发灵动,弥漫着的茶香淡淡地升起,如丝如缕。

我披着阳光,把“838”号认养证书悬挂在古茶树枝丫上,从此多了一份牵挂。

“妹在深山把茶采,哥托彩云捎信来……”这歌声,极其缥缈,莫非传自太姥山外?

责任编辑:黄艳秋

图片摄影:邱仙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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