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乐平,刘 洋
(天津商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134)
随着文化“走出去”战略不断深入,传统相声成为中国传统曲艺文化的重要艺术形式,相声翻译研究应运而生。相对于相声海外演出“热”,相声的翻译和传播研究较冷。目前相关研究集中于相声文本翻译以及衍生的字幕翻译,特别是相声幽默的字幕翻译和相关相声翻译策略研究,这对于相声在海外传播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郝俊杰,2014;卢峰,2015)。总体上关于相声翻译的研究尚不系统,相声剧目翻译研究尚属空白。剧目作为相声内容的总起,不仅是对主题内容的简要概括,更是相声剧情涵义和传统文化抽象性的概念延伸。传统相声剧目简短,很难完全将文化内涵转译,导致大多数国外受众对相声文化的认识难以深入,不解传统相声幽默文化其要。对此窘境,应在文化“走出去”背景下凸显相声剧目翻译在相声文化传播中的重要作用。
相声艺术是中国幽默曲艺文化的高度凝结,不仅具有璀璨的历史渊源,还极富幽默文化研究价值。相声艺术富集多元的中国传统文化,这也为相声英译带来了诸多困难。尤其对相声剧目而言,其具有精简度高、表征性强以及主题性深的特性,使其英译时受到诸多束缚。塑造符合国外受众文化期待的相声剧目翻译是相声艺术文化表达的内在需求。
相声剧目的命名多以3~4个字为主(见图1),语言表达上需要高度凝练,不仅要扣住相声表演的内容梗概,还需将多种文化元素压缩进简短剧目之中。剧目表达常采用双关、隐喻和反讽等手法,汉字本身具有一定的图形意义,剧目涵义被进一步扩展延伸进而浓缩于精简剧目中。
图1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①冯不异,刘英男.中国传统相声大全[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对于相声剧目的数字统计
相声多以“论事儿”为题材内容。剧目或体现出对题材内容的高度概括和总结,例如《相面》《学四相》《窦公训女》《罗成戏貂蝉》等;或以对剧情起承转合具有重要作用的人物、事物或地点等作为关键词引以为剧目名,例如《双槐树》《黄鹤楼》《解学士》《珍珠翡翠白玉汤》等。这些剧目遵循了中国传统文化“写意”的审美取向,在其原文化背景下,相声剧目拥有着广阔的现实象征意义和剧情线索意义。在非原语文化背景下,精简的剧目名称所能提供的信息有限,很难达成正确的认知理解。相对于霍恩(1984:132)提出的“以听者经济为基础,使信息内容最大化,类似于Grice的“Q原则”,相声剧目高度精炼使得观众对相声剧目的理解很难实现最佳关联。而相声剧目中蕴涵的文化元素,给对中国传统文化缺乏了解的外国受众在理解上增添了更多障碍。
相声剧目具有剧情涵义表征及传统文化表征作用。相声剧目凝聚的剧情涵义和文化元素是潜在的,剧目同剧情以及传统文化之间的动态关联是剧目表征性的重要体现。相声剧目对于剧情涵义表征,需要和剧情内部结合,而传统文化表征,则向外部社会环境延伸。
如作品《狗噘嘴》,“狗噘嘴”向外延伸,无需多言,但结合剧情后,实质上是剧情核心笑点与反讽的凝结点。还有《学坠子》,“坠子”向外联想,通常所指河南坠子书,而剧情中指的是河南坠子的唱法。相声剧目作为剧情表征以及传统文化表征的联结点,也是在文化背景下了解并认识戏剧剧情的初体验,其高度的表征性是影响翻译效果及困扰观众达成正确关联认知的重要因素之一。相声还常以地名、人名及具体事物为剧目,剧目名称往往具有表征意义,既作为剧情推进发展的重要线索,连结剧情人物情感,也作为历史典故和传统文化的象征,引起观众对于剧情内容的感触和剧情发展的推测。诸如此类的相声剧目有《传代钱》《圣贤愁》《白事会》等。
相声剧目是主题在相声剧情和传统文化上的深化。从相声剧情上来看,有些剧目的选择并不直接关联,既不是取剧情内容中的重要情节,也没有选择具有线索意义的具体事物。而是从传统文化入手,从关联文化的角度引发观众联想,加强观众对剧情主题意义的理解,并在原有主题意义上进一步延伸和扩展。
如《口吐莲花》,“口吐莲花”,源自古文《赠琴棋僧歌》,本是佛家用语,比喻口出妙语,说话有文采。通过另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当前事物(La⁃koff,Johnson 2011:3),形成隐喻性概念,从而将讥讽俗事的本领同剧目深化连结。又如《傻子转文》,以一个违反常理的现象为剧目,却不做补充解释,留有悬念引人猜想,具有深化剧情发展的作用。又如《老老年》《树没叶》《金龟铁甲》《八大吉祥》等。相声剧目亦具有较强的互文性,如《学四省》,“四省”剧情中实质暗指四省份的不同的方言,通过方言特征戏谑讽刺“地域黑”这种社会现象。通过相关领域知识、历史典故、方言特征等之间的互文,在认知上达成关联并赋予新的理解,从而深化主题内容的内涵意义。类似的剧目还有《学四相》《外八扇》《聚宝盆》《武松打虎》等。
相声剧目的命名方式大致可以分为五类:地名、人名、主要情节、具体事物及概念性词(见表1)。基于剧目特点及命名方式,针对现有剧目译名存在的现象进行分析,探索研究阻碍相声剧目英译发展的问题。
表1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相声剧目命名方式
相声剧名蕴涵多元文化元素,不可译构成部分多采用音译法,但整体过多导致文化涵义流失。译名音译成分比例过大,不利于外国受众整体理解相声艺术文化。
如《汾河湾》音译为FenHeWan,剧目将剧情发生地点作为线索,让观众产生地理位置、区域民俗文化等方面的联想。又如,《龚爆鸡》音译为Gong BaoJi,保留了原语发音特征以及相关联的幽默感。音译法,虽可形成特殊的文化符号标记,但是对我国地理环境和文化欠缺了解的外国受众很难产生正确的联想。同样《解学士》《酒令》及《失空斩》等剧目过多采取音译,并不可取。就真正成功的翻译而言,熟悉两种文化甚至比掌握两种语言更重要,因为词语只有在其作用的文化背景中才有意义(Nida,2001:125)。而在异质文化背景下,音译法所能传达的信息有限,不足以达成译名同原语文化的最佳关联。对包含中国诸多传统文化和习俗的剧目采取音译方式,不仅为外国受众的理解凭添苦恼,更重要的是宗教神话文化、饮食习俗文化以及历史典故等诸多传统文化的流失,并不能达到文化“走出去”的效果。
相声剧目多以主要情节和具有线索意义的具体事物为主,其它剧情细节往往被省略。同时,剧目的翻译也需要结合剧情意义,需处理好剧情涵义表征同剧情传统文化表征关系。仅靠对剧目字面意义的理解和从剧目中获得的信息并不充分,容易导致译名剧情意义缺省,甚至背离剧情涵义。
如《梦中婚》,译为TheWeddinginDream,内容上契合剧目源文本的涵义,但是同剧情理解结合却有欠缺。该剧讲的是对不劳而获、暴富不仁的小市民心态的反讽。直译虽然重现了剧目文本,但脱离剧情,缺少反讽意味。再者,《狗噘嘴》,又名《鸡冠花》,译为Cockscomb或CelosiaCristata,直译剧目虽忠于原文本,但是缺乏整体理解。“鸡冠花”本指一种形色如同鸡冠的植物,剧情中是指一副对联中的上联。对联对仗工整,平仄协调,是中华语言独特的艺术形式。故对剧目英译要考虑对联文化,换言之,剧目英译也需要考虑剧情中的传统文化因素。
相声剧目英译涉及相声艺术内外多种因素,译者作为翻译主体,其文化价值取向受其他潜在因素影响。影响译者的各种社会文化因素有文化传统、翻译目的、意识形态、权力关系、翻译与译者、翻译与目的语读者等之间的相互关系(Chang Nam fung,1998),诸多掣肘下剧目的主题深化作用趋于边缘化。
如《学英语》,直译为EnglishLearning或意译为AJestofEnglishLearning。剧目直译,译名忠于原文本,同时在剧目构成上契合原文本,也符合英语表达习惯;剧目结合剧情意译,增补出讽刺意味的剧情意义。但无论直译法还是意译法处理下的剧目译文都不能在原定主题上更进一步扩展、深入、延伸、丰富主题内容和涵义,将主题更鲜明地凸显出来。如《哭四出》,被译为TearsforFourTrage⁃dies。译名贴合剧情并忠于原文,但较为僵硬且直白,相声幽默体现较弱,对“四出”的解释仅体现了其悲剧特性,对于其所隐藏的对社会女性所受不公待遇的同情及对所呼唤的“忠孝仁义礼智信”的主题难以体现。
相声剧目是观众最直观的阅读体验,现有剧目译名的文化可读性普遍较低。相声剧目的英译过程,不仅是语码转换,亦需对剧目原文进行解读。剧目的文化可读性是相声内容及表演理解的直接影响因素。然而,一种语言中的特定文化因素很难被另一种语言文化的人所感知和领悟,戏剧翻译中的“文化缺失”现象不可避免(王丽风,2017)。
相声剧目英译中存在着较为普遍的中西文化不对等、文化缺失、文化误解现象。如《朱夫子》,根据剧情可译为Gigmanity,该译名虽切合讽刺故作高深的小市民的主题,但“夫子”本是对学者的尊称,而剧中人物的市侩品性同“夫子”形象有所悖离,因此译名缺少强烈反差的对比感。再如《关公战秦琼》,根据剧情采用意译法,译为Smatter。但译名只保留隐喻意义,掩盖了原文本中的历史文化和文化幽默。此外,直接指出剧目中蕴涵的潜在的关键信息,破坏了文化隐喻的效果,缺少中国传统幽默文化委婉和耐人寻味的文化特征。
传统相声剧目的英译,本质上是种跨文化传播行为,是将中国传统曲艺文化进行深层次转化和传播的一种方式。传统相声的剧目特性及相声戏剧艺术的幽默特性,使相声剧目英译存在困难和误区,从而增加了英译难度。在文化“走出去”的视域下,面向译入语观众的认知度和接受度进行策略研究,需要提高相声剧目翻译水平,实现中国传统相声文化“走出去”。
中西文化不对称性及文化缺省使得相声剧目中许多成分不可译,音译协同直译的英译策略有助于实现翻译目的。翻译的目的不是在翻译中消除语言和文化的差异,而是在翻译中体现语言和文化差异(Venuti,1995:32)。
音译法虽然存在一定争议,有些学者认为音译是不完全翻译法,但是其在体现语言特征和文化上有无可替代的作用。音译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汉语的发音特征,使译名异化,成为独特的语言符号或标记,凸显传统文化特质,有助于外国观众加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辨识度。直译法,能够保留原文本的特征,提高译文的忠实性,减缓音译造成的认知障碍。以地名、人名以及具体事物命名的剧目,剧目中的实词可以采用直译,以减少认知障碍,提升剧目的整体可读性。
例如《渭水河》,“渭水”指黄河的最大支流,既是河流名称也指河流区域,因此“渭水”更具有地理文化意义。故采用音译可加强其标志性的地理文化意义。剧目中的“河”是实意词,采用直译的方式,最大程度地还原原文本意义。将剧目成分音译和直译组合,可译为WeiShuiRiver。又如《解学士》,学士同如今学士学位不同,旧时泛指有学问之人。因此,“学士”作为身份,可直译为“Scholar”,而姓氏“解”则可以音译,故剧目可译为ScholarXie。同类型还有《汾河湾》《天王庙》《洪洋洞》《黄鹤楼》《甘露寺》等。
相声剧目高度精简且富集传统文化,剧目理解需要结合剧情,意译有助于翻译时做到语用上的等值。剧目融合剧情意义会丰富剧目内涵,根据Nida(1993)的研究,当相似的、形式对应的翻译可能引起受众对指称意义的误解时,就需对原文进行相应调整。
剧目融合剧情意义会丰富剧目内涵,结合剧情理解剧目,有助于拓宽剧目内涵意义。“语境原则”暗示了语言的“语义浅势”是复杂多样的,因此确定其具体意义必须依赖语境(朱蕾,2016)。相声剧目中包含了隐喻及相声术语,这些剧目成分需要结合剧情,理解其在特殊文化背景以及剧情语境中的真实意义。加之剧目中存在一些特殊的语用结构,如:略写、叠词、特殊句式结构等,需要在剧情中找寻所指意义和能指意义。剧目融合剧情意义后语义会得以扩充,受剧目高度精简的特性限制,需要意译法压缩语义。剧目意译不必拘泥于剧目表面字义和美感,用切合目标语语言规范的语言形式和结构译出实质内容。或以主要剧情和概念性词为剧目,通过融合剧情意译,最大限度填补剧情意义的同时保证剧目的精简特性。
如《金龟铁甲》,剧目包含转喻,“铁甲”指代屎壳郎的背部翅翼,以局部特征代替整体。转喻的主要功能在于指代(Lakoff,Mark Jhonson,2011:33),观众和译者很难直观获取真实语义,故此剧目的构成成分需要到剧情中进一步核实。同时,还需要结合剧情,理解主题。剧情中金龟与屎壳郎是贯穿剧情的重要线索,实质上剧情整体是对捧哏的贬损。故此,剧情意义融合到意译中,剧目可译为Vilification。又如《火龙单》,“单”字从剧目理解含糊不清,剧情中“单”指一件破旧单衣。故针对“火龙单”一词需要结合剧情理解,重新整理翻译内容并意译。因此剧目可译为TricksinRags。同类型还有《树没叶》《口吐莲花》《狗噘嘴》《珍珠翡翠白玉汤》等。
相声选材来自生活,此剧目构成时常含有文化专有词。中西文化不对称性导致文化专有词的不可译,为了避免文化差异带来外国受众理解上的困难,同时也为了增强译名的可读性,需要整合对剧目和剧情理解,另选词汇和表达方式,再现相声剧目表征意义。
创译法是正对特定目标受众而进行的内容再创作或调试,而不仅仅是翻译现有素材(王传英,卢蕊,2015)。素材囊括范围超越文本局限,包括文案写作、图像选择、字体变换以及为适应目标人群的需要而进行其他内容的转换(CSA,2013:40)。相声剧目可直接获取的信息较少,需要结合剧情以及传统文化理解和塑造,而创译的作用在于最大限度地使受众对作品的反应和原文受众的反应保持一致。创译法有助于跨越语言、文化障碍,且并不要求译文百分百忠实于原文本的文字和构图(CSA,2010:3),以打破文本局限,从剧情感官和文化感官的角度,塑造具有跨文化通感的译名。
如《赶考》,旧时书生通过科举制获取功名利禄,所谓“赶考”便是参与科举考试。科举是我国特有的封建官吏选拔制度,剧目名可译为OfficalSe⁃lection,译文简洁直白,促使国外受众联系现实,产生同原文受众相同的反应。又如《点痦子·拔牙》,剧情讽刺旧社会骗人把戏,因祛痣而被骗拔牙。剧目构成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却因骗人把戏形成因果关系。因此剧目可译为CheapTrickswithTongue,借以“Tongue”一语双关,不仅凸显幽默感,还形象地指出其卑劣特性,起到深化主题的作用。同样的还有:《圣贤愁》《八大吉祥》《怯算命》《老老年》等。
剧目翻译不仅需要保证译文可读性,还要提升剧目的文化可读性。相声剧目同传统文化互文性强,包含诸多历史典故、行话及相声文化,而剧目高度精简和表征性强的特点往往限制了剧目译名的文化负载和解释。文化增补注释有助于填补翻译过程中造成的文化缺省、挖掘潜在文化价值及增强外国受众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
基于音译直译协同以及意译和创译处理,完成剧目剧情意义和传统文化协同,提升剧目译名的文本可读性,剧目译名的文化内涵缺省,通过增补注释的方法填补。相声剧目中包含文化信息的剧目构成成分在目标语文化背景中通常不被人熟知,为了有效传递原文语义,译者往往选择归化策略(王传英,赵琳,2011)。
文化增补注释可以跳出文体的限制,如《张飞打严嵩》,采取音译直译协同译为ZhangFeiHitYan Song。对于剧目包含的人物和相关的历史典故及幽默点的体现需要通过增补注释解释说明。翻译如同话语一样也是一种社会实践(田海龙,2017)。如此,翻译成果要切合受众实践需求,增补注释就要着重深层挖掘并补充翻译过程中缺省及潜在的文化信息。因此增补注释:“Zhang Fei,the general of Shu during the three Kingdoms period,and Yang Song was the prime minister in the Ming dynasty.From the three Kingdoms period to the Ming dynas⁃ties,there was a difference of hundreds of years.They were in the difference historical period and could not meet.Therefore,the slang of Zhang Fei hit Yan Song is used to satirize people who knows nothing,fear noth⁃ing.”最大程度地保留原诗的语言文化特色,同时对这些因素进行必要注释,使读者尽量全面、深入地理解(张广法,文军,2018)。
文化“走出去”战略下推进相声术语英译工作,提升相声文化翻译的质量,有利于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在戏曲文化领域以及中国传统文化领域的蓬勃发展。相声艺术“走出去”的过程,是文化交融的过程,既要加强文化推广力度,也要保持文化自身的鲜明特质。高质量且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相声剧目翻译,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不断地在实践过程中创新。灵活运用现有的翻译方法,创新翻译策略,以此达到翻译的可读性效果,让相声剧目英译充分发挥辅助作用,提升相声文化认可,进一步巩固并提升相声艺术乃至中国在国际社会中的文化身份,并将中国优秀传统相声文化远播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