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莫里斯与穆夏分别是工艺美术运动和新艺术运动时期的领袖人物,两者平面作品中都广泛运用植物作为装饰题材。通过大量研究莫里斯与穆夏平面作品中的植物装饰并进行比较,试图探析其作品中植物装饰的相似性与殊相性。两者作品中的植物装饰元素同样采用曲线形态进行描绘,同样有着意味深远的自然象征情结,但在植物结构布局、植物色彩感受、植物装饰形式等方面有明显的不同,各具特色。
关键词:莫里斯;穆夏;平面作品;植物装饰
一、19、20世纪欧洲
平面设计中植物装饰元素运用概况
19、20世纪恰逢工艺美术运动与新艺术运动蓬勃发展,艺术家们对尚未成熟的工业技术制作出的粗制产品感到忧心忡忡,人们面对机械的工业产品时,又开始怀念手工艺的纯朴自然,与此同时,还要对过分矫饰的维多利亚风格进行批判。于是装饰上的自然主义在19世纪成为欧洲艺术创作的流行趋势,艺术家们沉醉于对自然的歌颂和向往,主要以动物和植物纹样为装饰形式运用在平面设计、手工艺设计、建筑设计等领域。19、20世纪设计作品中的自然主义装饰则多是运用植物装饰元素,植物装饰的有机曲线形态和美好象征意义深受设计师和艺术家喜爱,这不仅能表达他们对浮夸矫饰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反对,更彰显了他们所期望的新时期审美情趣趋向。
纵观这一时期欧洲的平面艺术创作和设计,运用植物装饰元素参与其中的例子不在少数,作品呈现出的形式和效果也各有千秋。马克穆多设计的《雷恩的城市教堂》一书的扉页,枝叶装饰布满整页,如同燃烧的火焰,夸张地表明了生命的动态和力量;奥伯利·比亚兹莱的插画作品中的人物形象经常头戴各种花朵和枝叶组成的冠,在黑白世界里平添了一份自然情趣。除上述几位艺术家和设计师之外,对于植物装饰的运用,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1834-1896)与阿尔丰斯·穆夏(Alphonse Maria Mucha,1860-1939)二人则是这一时期极具有代表性的大师。莫里斯是19世纪英国杰出的诗人、作家、设计师,也是英国工艺美术运动的实践先驱,他一生创作出了大量的平面设计作品,带有浓郁的自然风格,尤其是对花叶植物装饰的运用非常娴熟,作品极受欢迎,经久不衰,是现代平面装饰艺术中的璀璨明星。穆夏出生于捷克,成名于法国,是新艺术运动的杰出人物,他的作品既保留了拜占庭风格的元素,又创造出了全新的自然主义平面绘画风格,特别是以女性形象为主题的装饰海报,女性形象与植物装饰交相辉映,在平面绘画海报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两位大师所领导的设计运动不同,具有非常突出的时代特征,但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并从多个角度可以窥探出两者平面作品中的植物装饰元素有着一定的相似性与殊相性。
二、莫里斯与穆夏平面作品中植物装饰元素对比分析
(一)不约而同的创作基调
1.灵动优雅的曲线形态表达
威廉·荷加斯在其理论专著《美的分析》中“谈线条”一章中说到:“物体的轮廓是由波浪线构成的形态则显得非常美好。”曲线的运用是工艺美术运动和新艺术运动的共同风格特点之一,本文所探讨的两位艺术家的作品也同样十分注重曲线形态的植物装饰表达。
莫里斯研究自然植物与平面图案装饰设计的有机联系,再现艺术化的曲线植物形态,以此来激發观众和使用者的审美共鸣。在平面作品《茉莉围栏》(如图1)中,茉莉藤蔓装饰在格架的阻隔下呈现出巧妙的弯旋、连接和迂回的姿态,极富韵律感。原本规矩方正的木质格架线条也变为了细小曲线,曲线的形态使画面充满了自然的曼妙和灵动,实现了自然与艺术的完美结合,对当时华而不实的维多利亚风格造成了有力的冲击。
穆夏作品中的植物形态装饰也将曲线形态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但具有新艺术运动曲线的特性,更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格。穆夏认为人的视觉审美倾向是曲线优于直线,因此他的作品中的植物装饰线条也是一种优雅柔美的曲线形态。例如在平面绘画作品《少女与雏菊》(如图2)中,在女性形象的身旁和周围遍布着充满自然气息的雏菊和藤蔓装饰,藤蔓和枝叶的构图呈绻绕的曲线状,待放的雏菊花蕾呈圆弧状排列在藤蔓上,与柔美典雅的曲线女性形象相得益彰,画面构图饱满和谐,曲线的植物装饰赋予了作品自然的视觉张力。
2.意味深远的自然象征情结
19、20世纪,欧洲艺术受到了象征主义的深刻影响。艺术家们在用植物进行装饰时,对其也施加了意味深远的象征意义。自然界中丰富繁多的植物元素不仅仅是装饰工具,更是艺术家们对植物的独特理解和情感表达。
莫里斯对植物装饰的象征表现更多地是在对自然的歌颂与赞美,比如莫里斯的图案设计中经常出现莨苕叶,莨苕叶生长在欧洲地中海沿岸,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在欧洲人的眼里,莨苕叶是一种鲜明的生命表现,象征着复活与再生。莫里斯也希望把这种生命意味传达在作品中,在图案设计作品《莨苕》(如图3)中,他将莨苕叶四处伸展,错综复杂的莨苕叶图案甚至没有给画面留下一丝空白,也正是这种生命的蜿蜒,使作品有了极好的艺术效果。
而穆夏则更多地把植物装饰的象征意义与其创作出来的女性形象相呼应,特别是运用鲜花元素。他将怒放的鲜花与女性形象内外统一,营造出一种带有自然生命力的优雅美感。穆夏的系列作品《鲜花》(如图4)就分别将玫瑰花、鸢尾花、白百合、康乃馨作为主要装饰运用到四幅画中。在西方,玫瑰花象征着热情勇敢、鸢尾花象征着爱与神秘、白百合象征着纯洁高雅、康乃馨象征着优雅尊敬,四种不同的鲜花就象征着四位花之女郎。穆夏笔下的四位女郎姿态各异,或昂首敛眸,或注视前方,身旁还簇拥着具有独特象征意义的鲜花,使女性形象的内涵与花朵的象征意义完美吻合,花朵的意义远超过了基本的装饰层面。
(二)各具特色的画面表现
1.繁而不乱的画面结构布局
《装饰的基本原理》中讲道:“装饰首先要考虑的是基本结构。”结构形式在艺术创作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画面的视觉效果。通过观察,莫里斯与穆夏作品中的植物装饰有着不同的结构布局。
莫里斯的植物图案设计擅长运用对称、重复的布局,花叶往往枝叶相连,彼此缠绕,相互组合成图案的结构,创设出一种紧俏精致的秩序感,互相构成一幅庞大的植物漩涡世界,其结构形式以菱形、S形和斜线形最为常见。比如《植物图案》(如图5左)就是典型的由植物枝条构成的菱形图案结构,虽然莫里斯没有直接采用规整的菱形作为结构,但是他将植物藤蔓缠绕在结构线上,使得菱形结构变得柔软,结构也保持了规整,使画面产生了井然的整齐感。再如《琉璃繁缕》(如图5中),则是莫里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S形结构图案作品,S形的结构统领着枝叶的排列方式和方向,把琉璃繁缕的柔软和缠绕表现得恰到好处,形成极具动态的植物漩涡,莫里斯积极运用这种螺旋的动势,给观者带来视觉上的美感。此外,莫里斯对斜线结构也情有独钟,他认为由枝条和花卉构成的斜线形态极富韵律,如《鲜花图案》(如图5右),画面由几条主斜线结构和隐蔽斜线结构组成,大面积的鲜红色花朵放置在主斜线上,隐蔽斜线则基本由小面积的程式化花朵、藤蔓和叶片构成,两种斜线相互倚靠,再加上重复的绘制手法,使得画面充满了流动感和韵律感。
而穆夏的平面作品中的植物装饰结构相较于莫里斯而言,没有太多的程序感和秩序感,植物装饰结构往往跟随着人物的姿态或图形的轮廓而调整,更多地是体现出结构的灵动与自然。比如穆夏的系列装饰海报作品《四季》(如图6),该系列反映出穆夏对于四季的印象——俏皮的春天、慵懒的夏天、静谧的秋天、萧瑟的冬天,四幅海报中分别有一位象征季节的女性形象,她们身旁环绕着象征四季的花朵、藤蔓和枝干,穆夏则根据女神的不同曼妙姿态将上述植物装饰精心安排在侧,结构各不相同,目的是为画面主体的人物形象服务,最终效果也十分自然和谐,充满优雅灵动的美感。比如图6左起第二幅,花卉和藤蔓就被当作夏日女神倚靠的支柱。
2.对比和谐的丰富色彩感受
装饰艺术中的色彩运用主要强调的是色彩的对比与和谐,倚靠对比和谐的色彩产生视觉的美感。装饰色彩表达的内容大多经过艺术家的主观处理和加工后呈现,莫里斯和穆夏对其作品中的植物装饰进行色彩处理时,也融合了许多设计手法和个人思想。
莫里斯的植物装饰图形引人入胜,而色彩在图形中的运用同样不可缺少。莫里斯注重不同植物元素之间的微妙变化,在写实色彩的基调下通过色彩的对比来制造视觉美感,加之其装饰风格受到了奥斯曼装饰风格的影响,作品效果深远别致,格调高雅,层次感非常强。如《茉莉花》(如图7),茉莉花和枝叶图案的色彩明度、纯度都有明显的对比,画面最底层平铺了明度和纯度都比较低的浅绿灰作为底色,中间层的茉莉枝叶的颜色是明度高的橄榄绿,纯度相较于底色而言也有所提高,此外中间层的茉莉花朵做留白处理,提高画面明度对比,顶层的枝叶使用画面中低明度、低纯度色彩,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将缱绻的茉莉枝叶显现出来。莫里斯正是通过独特的色彩明度、纯度对比,来营造图案的氛圍,让观者感受到自然的深邃魅力。
新艺术运动在色彩的运用上突破了古典写实主义的理念,艺术家们在色彩上的运用加入了象征情趣和个人意味。穆夏作品中的植物装饰色并不受植物本身的颜色所限制,而是通过他的主观加工,将色彩与人物思绪、故事情节、画面主题等有机结合,加之穆夏吸收了拜占庭装饰艺术风格的精髓,作品呈现出华美精湛、高贵优雅的色彩。植物装饰元素尤其能体现出这种色彩感受。在《宝石》系列四联画中,穆夏绘制出了四位优雅的女性形象来象征宝石,画面的主色调也分为黄红紫绿四种,在女性形象的裙摆部分装饰有四种不同种类的花朵,花朵的颜色则由画面主色调决定,花朵和枝干的色彩在同一色相内也有许多微妙的明度纯度变化,比如在《红宝石》中,红花的配色方案就包括正红、铁锈红、品红、杏黄、奶油黄、鼠尾草绿等颜色。此外,不同的颜色还象征着人物的不同情绪,比如黄色代表无辜与温暖,红色代表热情与自由,绿色代表神秘与优雅,紫色代表高贵与魅惑。这些华美高雅的植物色彩将画面气氛烘托到了顶点,带给观众无限的遐想,取得了非常好的艺术效果。我们可以看出,穆夏平面作品中的色彩是为画面整体服务的,植物装饰元素的色彩则突显了这一点。
3.精致巧妙的植物装饰形式
装饰的调性也影响着画面效果。莫里斯的植物图案设计以扁平化为主,具有强烈的平面深度感。莫里斯的植物图案绘制流程可概括为:主体图案采用单线条勾线,附属图案则不勾线,勾线过后再对其平涂上色,尔后在单色色块上添加合适的装饰线和结构线组成程序化图案。但这种扁平装饰手法如若不经过处理则显得单调寻常,于是莫里斯在绘制时经过精密的考量,将植物图案相互缠绕或相互依存,拉出前后或遮挡关系来增加空间感。例如莫里斯的图案设计作品《圣雅各》,他让藤蔓和叶片彼此缠绕,上层是叶片,中层是藤蔓,下层是花朵,画面有明显的分层但又不显突兀,就像两类图案叠加在同一平面,给观者形成了丰富的视觉空间,打造出独特的平面深度。
穆夏平面作品中的植物图案包括了平面化的基调,又带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意味。穆夏同样也先将植物轮廓进行勾线,同时他注意到植物的柔软弯曲结构,勾线的粗细富有变化,不似莫里斯植物图案那般程序化,但又具备平面化装饰的特性。之后的上色工序也关注到光影的因素.如《调情饼干》商业招贴海报,右上角和右下角的叶片和花朵的颜色有明显的受光面和背光面,穆夏将这种色彩变化微妙化,整合在勾勒的线条中,同样具有一种巧妙的平面深度感,只不过与莫里斯的图案表现出的平面深度感是不同的方式。
三、结语
19世纪后半叶至20世纪,工艺美术运动和新艺术运动蓬勃发展,涌现出一批风格各异的前卫艺术家和设计师,他们打破了传统的古典创作模式,在多个艺术领域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当时,自然主义风行欧洲大陆,植物作为装饰元素在平面设计中大放异彩,莫里斯与穆夏就是运用植物装饰参与设计创作的代表人物。通过比较两位大师的平面作品可以看出,在线条方面,他们作品中的植物装饰都采用曲线形态进行描绘,力求灵动与自然;在象征意义方面,两者笔下的植物同样有着意味深远的自然象征情结。但在结构布局上,莫里斯青睐于对称重复和程序化的菱形、S形、斜线形的植物布局,穆夏则将植物布局与人物形态有机结合,更加灵活;在装饰色彩方面,莫里斯作品中的植物色彩深远别致,格调高雅,而穆夏受拜占庭装饰风格的影响,植物色彩偏华美高贵;在装饰形式方面,莫里斯作品中的植物装饰都是扁平化的,具有独特的平面深度感,而穆夏笔下的植物装饰则偏好平面化与写实有机结合。总地来说,两位大师都开创了自然主义装饰尤其是植物装饰的新时代,赋予了植物更深层次的艺术和美学价值。同时,不论是莫里斯的壁纸设计还是穆夏的商业插画作品,都是艺术与实践有机结合的典范,深刻影响了当时社会的审美意趣,给工艺美术运动和新艺术运动注入了鲜活力量。对于当下设计而言,两位大师的设计思想也与如今社会所提出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理念相切合,自然植物使得设计作品更具生命感,莫里斯与穆夏作品中体现出的艺术修养值得我们传承与学习。
注释:
①文中图片均来源于:https://image.baidu.com.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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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肖卓,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