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衡的天平

2021-08-26 02:31小田
中学生博览 2021年16期
关键词:不公天平凳子

小田

楼下不时传来几声狗叫。深夜,正是在烤肉摊喝啤酒吃烤串聊人生的好时机。因为卧室靠街道的原因,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喧哗,眼睛一眨一眨,明明很困了,可就是睡不着。隔壁杨老师早就已经睡下,我和黑暗对视着,心里有个声音一遍遍传来:“平衡了吗……”

杨老师是我母亲,一米五的小个儿,19岁开始参加工作,语文从小学教到高中。她是很坚毅的一个人,因为家里原因放弃了保送高中的机会,去读了一个师专,于是早早开始工作赚钱。教小学的时候,因为公开课讲得好的原因,被调去教初中。据说那所初中离我家很远,每天早上4点多就要骑上自行车出发去上早自习,晚上回家就要11点多了。于是杨老师去学函授,又自学考了本科,这才来到离家近一点儿的高中。

我不喜欢这所高中。我至今仍然觉得,它的存在,毀掉了我眼里的光。

其实说来很可笑,我作为我妈的女儿,她的毅力我没有学到半点。杨老师的教案、作文、课件,都是每天按时完成一点儿,不疾不徐。而我就是那个寒假要结束的时候,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的实践者。

换言之,我十分极端。

我的高中语文是杨老师教的,我仍记得第一节课,杨老师说:“人生是一个跷跷板,只有在最中间的时候,才是最高点。否则无论你在哪一个极端点,等你回过神来,你都已经在最低点了。这就是我要告诉大家的,平衡的重要性。”

我当时十分不屑,依旧我行我素。心情好的时候,3点半就一个人打开灯写卷子;心情不好的时候,10点钟还在与周公约会。忙的时候,中午和晚上就不吃饭了,悲伤的时候,又恨不得吃三碗米饭。

在我看来,这都在我的计划之内,而一旦有人打乱我的计划,我的情绪就变得很不好。愤怒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我会大哭,然后将家里的玩偶扔得到处都是,踢翻脚边的凳子,我爸的竹子被我打得叶子掉了一地,那些弱不禁风的花儿也被我搞秃。终于我的精力耗费得差不多的时候,杨老师开始替我收拾残局。

她不会骂我,只是安静地把地上的玩偶摆放回原来的位置,将凳子扶起,然后拿过扫把,把那些叶子扫进垃圾桶。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生气,因为她觉得愧疚。

中考那年我异常努力,同时也被好运眷顾,拿到了省重点高中实验班的录取通知书。可是我妈不想让我去。

当我所在的班级在自习课吵闹时,我心想:市一中就不会这样,然后我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不公”的种子。后来我发现有许多同学上课偷偷睡觉而老师也并不理睬时,我感到一丝讽刺,我心想:市一中就不会这样,于是心底生出的悲凉给“不公”浇水施肥,提供养料。“不公”的花一朵朵绽开,我觉得自己身处的环境乌烟瘴气。

终于,高二这年,当我得知只有省重点高中的学生才有机会参加化学竞赛的时候,我感觉心里所谓的“公平”的天平彻底失衡,“不公”的花遍地盛开,占据了所有。

我愈发极端。上课睡觉,晚上回家挑灯夜战。一旦杨老师想要劝我早点儿休息,就会被我责怪的眼神逼退。她只好搬个小板凳在旁边陪着我。

一次,我写完英语卷子打算出去喝口水,一回头,就发现用手支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杨老师。我悄悄靠近,看着她眼角生出的皱纹,看着她不再年轻的皮肤,看着她疲惫的面容以及头顶生出的几根白发。

她的头一点一点,每次低下头去,又强撑着抬起,我觉得有点儿好笑,有点儿好哭,还有点儿辛酸。

至今我也不知道是我的极端改变了她,还是她的平衡影响了我。

总之自那之后,我开始学着去调整自己的作息,安顿自己的情绪。那个不太好的选择,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她无需自责,我不必难过。

高考之后我非要和她一起去看当年那所重高的红榜,结果意外地发现我的成绩放进去也能排在前十。她很开心,满面笑容。

那一刻,心里“不公”的花大片大片地枯萎,我知道,那个严重失衡的天平,正一点点趋于平衡。

编辑/王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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