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华,姜中霜
(浙江工商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产业融合背景下,面向用户提供基于产品的增值服务,发展服务型制造,是提升制造企业全球竞争力、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方向。国际上,GE、卡特彼勒、罗尔斯·罗伊斯和IBM等典型的制造企业,纷纷进行服务化商业模式创新以提升企业竞争力。伴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在工业领域的渗透融合,服务型制造新业态新模式不断涌现。然而,施乐、杜尔、英特尔等相继遭遇服务投入高于预期回报的服务化悖论,甚至服务化失败[1-4],表明服务化转型也并非易事。如何有效发展服务型制造仍是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服务型制造研究聚焦于服务型制造的概念及分类、驱动因素、转型路径与发展模式以及服务化绩效研究等方面[5-9],并呈现出精细化和跨学科研究趋势,正朝着一致连贯的方向发展。但是研究多聚焦于制造业成熟情境,将服务化转型视为避免商品化陷阱的重要战略[2],较少关注制造业方兴未艾情境下服务型制造的发展之路。当前,我国制造业大而不强仍是基本现状,为避免“过早或者过快地去工业化”“制造业空心化”“经济脱实向虚”的陷阱,发展服务型制造须走制造业—服务业融合发展之路[10]。因此,本研究聚焦于我国制造企业发展服务型制造的内在逻辑和现实路径。在梳理产品与服务内在关系的基础上,基于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原理,系统地阐述服务化转型过程中提供产品业务与服务业务内在的张力,并依据技术行业领先程度,将制造企业划分为技术追赶型和技术领先型,探讨其独特服务型制造发展的现实路径,以期为我国发展服务型制造的企业实践提供学理支撑。
服务型制造要求制造企业从以产品为中心转向以服务为中心,面向用户提供包括产品、服务、支持、自服务和知识的一揽子“产品—服务包”,以服务作为主要的价值增值来源[5]。基于用户需求视角,从提供产品到提供产品和服务业务混合的“产品—服务包”,制造企业在满足用户实际需求方面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制造企业一定能够从中获益,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将何种业务纳入经营范围,以便获取价值。本文在接下来的部分,通过产品与服务间的关系辨析,识别制造企业进行服务化转型的内在优势。分析产品销售与服务销售业务在经济价值获取上的替代效应和互补效应,在此基础上总结发展服务型制造“既要授人以渔又要授人以鱼”的内在逻辑,为发展服务型制造的现实路径选择提供学理支撑。
纵观服务经济思想史,产品与服务间的关系,即渔与鱼之争由来已久,并且在认识上历经数次更迭[11]。从古典时期(18世纪晚期—19世纪中期)到新工业主义时期(20世纪70年代至今),服务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日益凸显。相应地,学者们对产品与服务间关系的认识也在不断加深,从服务是产品销售必要的累赘逐渐向产品是服务提供的基础转变,并衍生出了两大理论观点:一是自我服务的新工业理论强调,随着消费品生产率增长整体快于服务生产率(导致产品价格的相对下降)以及消费品效能的提升,消费者自助服务将以更低的成本逐渐取代市场服务;二是新工业社会理论认为,更多地使用复杂并差异化的产品意味着必须更大范围地使用多样性的服务。随着生产的产品和生产组织形式的复杂和差异化,服务需求的增长主要来自生产结构,生产将变得更加服务密集化。表1总结了服务经济思想演变过程中的主要观点、产品与服务关系的认识更迭。
表1 服务经济思想史视角:产品与服务的关系
总的来看,新工业主义时期,尽管经济发展的最终趋势判断是自服务还是他服务两大理论存在分歧,但是在产品与服务间关系的认识上是存在共识的。即无论是产品还是服务都具有能够满足用户实际需求的使用价值,并且产品通常是服务自提供与他提供的重要基础。因此,用户可以自主地或与其他利益相关者一起将产品和其扩展服务共同组合成“产品—服务包”,并将其与自身需求动态匹配,如图1所示。当前,工业主导型经济向服务主导型经济转型是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忽视产品与服务内在的联系,将二者割裂开来发展服务业,容易遭遇经济学家鲍莫尔所描述的服务业占比提升、生产效率却下降的“成本病”问题。谁来主导“产品—服务包”以满足用户需求?这一问题变得更加重要。近年来,服务型制造的快速发展总体上验证了新工业社会理论所预测的发展趋势。随着快速发展的数字技术在工业领域深度嵌入与应用,产品及其生产组织方式复杂性不断提升,制造企业作为提供“产品—服务包”核心主体的优势愈发凸显。越来越多的制造企业在投入产出过程中融入了更多的服务元素,发展具有高附加值的服务增值业务,以更融合互补的方式带动生产性服务业生产效率的提升,缓解了服务业占比越高、效率越低的产业“逆库兹涅茨化”问题。
图1 产品与服务组合满足用户需求的动态匹配过程
如前所述,在制造企业进行服务化转型的过程中,主要涉及“授人以渔”和“授人以鱼”两类业务活动。其中,“授人以渔”是指焦点制造企业提供产品,并通过产品销售一次性让渡产品所有权获取收益的业务;而“授人以鱼”是指焦点制造企业提供依托产品的服务,并通过与产品相关的高附加值服务的销售获取持续性收益的业务。从规模和范围两方面来看,这两类业务活动单独或组合都会影响制造企业获取价值。
首先,基于产品与服务投入和产出活动间内在的差异性,“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业务在投入和产出两方面存在替代效应,驱动制造企业从事“授人以渔”或“授人以鱼”单一业务。其一,投入方面,制造企业为了提供服务,需要在特定资源和能力[12]方面进行大量的投资。包括高层管理能力,服务交付、服务销售等服务运营资源和能力以及重新配置服务能力,以应对不确定环境的动态能力[13]。这可能会相对减少企业在产品相关方面的资源和能力投资。其二,产出方面,支持或补充产品的服务,如售后维修护理服务、操作员培训服务等,确保了产品的正常运行和/或促进客户对产品的访问,延长了现有产品的寿命,从而推迟了产品的更换[6,14]。在支持客户行为的服务中,如客户支持协议、基于使用量收费的方案、租赁协议等,使客户购买服务替代购买产品[2,6],在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价值获取方面存在相互竞争。因此,制造企业具有从事“授人以渔”或“授人以鱼”的单一业务的趋势。
并且在从事“授人以渔”或“授人以鱼”的过程中,由于专用资源积累的正反馈效应,形成路径依赖,会进一步强化这一趋势。具体来说,焦点制造企业基于产品或服务导向,将关注的焦点集中于产品研发、生产和销售等活动,或者开发或引入、生产交付新的高附加值服务等活动,从而积累产品或服务相关的专用资源和能力,获取专用资源和能力的累积强化效应,推动企业在产品或服务创新的基础上,通过对产品或服务的生产和交付能力的投资,追求产品或服务的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以实现价值获取,如图2所示。
图2 从事单一业务内在逻辑:“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业务正反馈机制
其次,基于产品和服务活动在满足用户需求方面的内在一致性,“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业务在规模和范围方面存在互补效应,驱动制造企业从事“授人以渔”和“授人以鱼”组合业务。换言之,从事组合业务的制造企业,具有追求产品和服务的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以及兼顾产品和服务销售额外的范围经济和规模经济优势。如前所述,“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制造企业,兼顾产品和服务的研发、生产和销售活动,可以同时追求产品和服务的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更为重要的是,考虑到产品销售的增加为依托产品的服务提供了更广泛的安装基础,可以促进相关的服务销售[14]。反之服务销售可以促进客户对产品质量和品牌的忠诚度,增进对客户需求和产品功能的理解,也可以增加新产品的开发与销售[14-15]。因此,在满足用户需求方面兼顾产品和服务销售,可以创造额外的规模经济。此外,在范围经济方面亦是如此。例如,从需求方范围经济看,用户可能在使用中体验到可互操作性[16-17]和/或减少与产品、服务质量有关的采购成本和信息不对称[18],扩大和提高用户效用[4,14]。从供给方范围经济看,制造企业可以利用为传统产品活动开发的现有客户关系信息和销售渠道基础设施[19],并在产品和服务上分散交易成本[20],通过跨越产品和服务的技术和营销能力实现范围经济[21]。因此,制造企业具有从事“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组合业务的内在动力。
并且焦点制造企业从事组合业务可以积累产品或服务专用资源和能力,同时通过增加产品和服务可相互转化的、通用的资源和能力投入,实现企业路径的动态平衡,进一步强化制造企业提供“授人以鱼”与“授人以渔”组合业务的趋势。具体来说,焦点制造企业平衡配置自身的注意力资源,兼顾产品和服务的开发或引入、生产和销售/交付等活动,从而积累产品和服务专用、通用的资源和能力,同时获取专用、通用资源和能力的累积强化效应,缓解由于产品或服务专用资源和能力的累积强化导致的企业路径依赖,实现企业路径的动态平衡,推动企业在产品和服务创新的基础上,通过对产品或服务的生产和交付能力的投资,追求产品或服务的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并兼顾两类业务带来的额外的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以实现价值获取,如图3所示。
图3 从事组合业务内在逻辑:“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业务动态平衡机制
总的来说,尽管对于用户来说,制造企业创造价值的方式是相对确定的,即制造企业需要转变经营理念和思维方式,从关注产品交换价值转向产品使用价值,通过内部开发服务和/或外部购买服务,将产品和服务共同组成“产品—服务包”,使产品的潜在使用价值与用户实际需求动态匹配,实现价值创造。但是制造企业在进行服务化转型过程中具体应该提供什么业务,以促进自身的成长并不存在唯一定式。制造企业需要同时考虑“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业务间的相互替代性与协同互补性,在“授人以渔”还是“授人以鱼”,抑或是“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方面做出决策。
在发达国家制造业相对成熟的情境中,服务化通常被视为避免商品化陷阱、提升制造企业竞争力的重要战略[2]。在该情境下,制造企业产品创新通常处于较高水平,产品的生产和销售能力接近理论上的峰值,目标用户市场趋于饱和。因此,产品销售业务的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的提升空间有限。此时,产品与服务的互补性所带来的规模经济和/或范围经济的增量主要体现为服务销售量和价格的提高。同时,考虑到在投入和产出方面,产品与服务的相互替代性。对于焦点制造企业来说,“产品—服务包”中价值增值的主要来源从产品转向服务。因此,制造企业倾向于克服组织惯性、认知障碍、组织文化等方面的挑战产生紧张关系,避免陷入服务投入高于预期回报的服务化悖论[4,6,22-23],从“授人以渔”业务转向“授人以鱼”业务,聚焦于高附加值的服务业务销售,从事单一的“授人以鱼”业务。
不同于发达国家,我国服务型制造发展应该“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需要通过求同存异,降低产品与服务替代效应的负面影响,同时提升二者间互补水平。首先,从发展的必要性来看,当前全球制造业竞争加剧,新冠疫情、逆全球化思潮、技术封锁、国际贸易摩擦不断升级,对我国制造业发展造成明显的负面冲击。并且与发达国家不同,我国工业四基(核心基础零部件元器件、先进基础原材料、关键基础工艺、行业共性基础技术)薄弱,制造业“大而不强”仍是基本现状。因此,我国制造业企业进行服务化转型不能完全抛弃制造业务,仅提供“授人以鱼”业务。如前所述,尽管“授人以鱼”可以通过高附加值的服务获取持续的收益,但是以“授人以鱼”为主的焦点制造企业,由于资源和能力的累积强化效应会形成路径依赖,使组织倾向于滑向仅提供服务销售业务的纯服务提供者,容易使我国陷入“过早去工业化”“制造业空心化”的陷阱。这一点,在金融危机后,服务化水平较高的发达国家纷纷实施“再工业化战略”也得到印证。
其次,从发展的可能性来看,我国市场和技术发展呈现出高度分割且连续的动态性阶梯特征[24]。具体来说,我国拥有潜力巨大的本土市场,市场结构高度分割,并且分布上具有较高的连续性。同样,按技术能力水平高低进行排列,也可以发现似于市场的连续的技术能力阶梯。换言之,基于用户对服务外包的接受度不同,用户可以选择自助服务或者购买服务,并且可能由此形成相关但不同的细分利基市场。同时,制造企业可以通过连续的技术阶梯,不断提升自身的技术能力,满足不同的细分利基市场。在满足不同用户需求的同时,制造企业有可能同时从开展“授人以渔”和“授人以鱼”业务中,获取足够的利润。
已有研究表明,制造企业是沿着“面向产品的服务—面向用户的服务”连续体进行服务化转型[6,25]。制造企业不仅可以正向开展服务化,在制造能力不足时,也可以立足于用户活动,反向开展服务化[26-27]。基于行业技术的领先程度,可以将我国制造企业划分为技术领先型和技术追赶型两类,不同类型制造企业进行“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服务化转型时,其发展路径可能也会存在差异。为此,本文在上述理论分析的基础上,在接下来的部分,介绍了本文研究方法,对案例企业服务化转型的现实路径展开分析,尝试性提出我国制造企业发展服务型制造初步可选择的现实路径。
首先,本文遵循典型性原则和理论抽样原则[28],选取杭州制氧机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杭氧)和陕西鼓风机(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陕鼓)作为案例研究对象,通过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具体分析我国“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服务化转型现实路径。理由如下:①本文着重探讨我国服务化转型的路径,属于“怎么样”的问题,适宜用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挖掘实践现象背后潜在的规律;②杭氧和陕鼓是我国典型的服务型制造示范企业,在服务化转型的初期,分别处于行业技术领先地位、行业技术追赶地位,均通过“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成功实施服务化转型,与本文研究问题高度相关。
其次,本文的研究数据主要包括二手公开资料和一手实地调研资料。其中,二手公开资料包括企业官网资料、年报资料、高管公开讲座转录资料、二手案例资料等丰富的二手研究数据;一手实地调研资料特指针对杭氧的半结构化访谈资料。研究团队自2013年起,长期跟踪调研杭氧的服务型制造发展状况,以获取“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服务化转型过程的最新动态。尽管与杭氧不同,笔者没有针对陕鼓进行实地调研,但是陕鼓作为我国著名的服务型制造企业,具有丰富的案例研究素材,可以交叉印证。并且笔者多次在不同场合,收集了领导陕鼓服务化转型的前董事长Y总的相关公开讲座的转录资料,可以满足本文的探索性分析要求。
杭氧始建于1950年,是国内第一台空分设备的制造者,也是我国最大的空分设备制造商和主要的气体服务提供商。主要业务由设备与工程业务、气体业务两部分组成,涉及成套空气分离设备及部机、石化设备和各类气体产品,包括氧、氮、氩、氖、氦、氪、氙、高纯氧、高纯氮、医用氧、二氧化碳、混合气体等。在服务化转型过程中,杭氧始终坚持设备研发与制造和气体运营服务并重,“双轮驱动”企业利润持续增长。
在服务化转型前,由于我国缺乏空分设备制造与研发能力,不得不依赖于进口国外设备。为打破国际垄断,促进我国空分设备行业发展,杭氧主动承接空分设备研制任务,成功制造国内第一台空分设备。此后,通过50余年的设备研发和制造能力积累,从技术引进消化吸收到自主创新,杭氧不断突破大型空分设备的体量限制,引领空分行业发展。在转型前,杭氧已经是国内空分设备行业技术领先的龙头企业,主要为国内冶金、化肥、石化、煤化工等领域的工业气体用户提供成套空分设备。然而,正如杭氧投资部G部长所说:“我们的设备销售业务比较特殊,下游行业的设备用户与宏观经济形势关联度非常高,属于周期性行业。”而通过服务化减少这种周期的影响对于企业平滑现金流实现稳定增长至关重要[14]。另外,该部长说道“国外空分设备行业巨头,如林德公司、法液空公司,先后从空分设备制造转向气体服务业务,对杭氧进行服务化转型具有很好的参考价值,同时考虑到我们杭氧在设备制造与客户方面有先天优势,由此,我们开始进行服务化的探索。”基于发达国家服务化的经验学习,以及自身能力的认识,杭氧萌生了进行服务化转型的战略设想。
2003年,杭氧成立第一家气体子公司,开始了“牵着奶牛卖牛奶”的服务化转型路径探索。尽管当时受限于气体运营经验缺失、国内用户服务化理念接受度不高,杭氧服务化转型在最开始并不算成功,但是“杭氧自那时开始从事服务化业务,并借此培养了一批管理人才,为后面服务化的快速扩张奠定了基础”,杭氧董事会秘书W总如是说。随着用户接受度的提升,企业利用在空分设备设计制造领域的优势,依托空分设备业务,大力进军工业气体领域,通过不断积累气体运营管理能力,发展出面向用户的气体销售服务、租赁协议服务以及工程总包服务,并且在2015年后,气体业务逐渐成为企业价值获取的主要来源。截至2020年底,杭氧已在国内投资设立35家专业气体公司,发展成为国内主要的工业气体供应商之一。但是杭氧并没有因为气体销售服务成为“空分设备—气体服务包”中价值增值的主要来源,而剥离设备制造业务,而是一直坚持以技术创新促进空分设备创新与改进,获取客户信任,促进气体服务提供,同时也不拒绝空分设备的销售。目前,已经具备自主特大型空分设备的研发和制造能力,最大单机容量已达12万等级,大型空分设备的技术性能指标已达到国际领先水平。设备业务与气体服务业务齐头并进,业务收入逐年增长,成功实现了从传统的制造企业向“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服务型制造企业转型,如图4所示。
图4 杭氧2010—2020年总营业收入、设备销售收入及气体服务收入情况
陕鼓成立于1968年,是我国重大装备制造企业,分布式能源系统解决方案的提供商和服务商。主要业务是以分布式能源系统解决方案为圆心,设备、工程、服务、运营、供应链、智能化、金融服务等7大业务共同发展,形成能量转换设备制造、工业服务、能源基础设施运营三大业务板块,为石油、化工、冶金、空分、电力、城建、环保、制药等国民经济支柱产业提供智慧绿色系统解决方案。
在服务化转型前,陕鼓主要出售单一产品——风机,为冶金、石油以及化工等领域流程工业用户提供输送气体的动力设备。在企业发展初期,由于其产品相关的技术能力还不是很强,与竞争对手竞争设备销售市场失败后,企业不得不接受面向用户为其竞争对手的设备提供系统服务,帮助用户完成与设备配套的控制系统,通过出色的服务赢得了用户企业的信任,从而奠定了与用户深入合作的基础,并由此埋下了陕鼓进行服务化转型的种子。2001年,陕鼓Y总正式出任董事长。当时,陕鼓的风机产品市场占有率在国内已经遥遥领先。但是一方面风机主导的市场竞争激烈,陕鼓的生存空间遭遇国内竞争对手与国际巨头的联合挤压;另一方面,产品整体需求趋于饱和,仅开展与风机产品销售相关的细分市场,对企业长远发展不利。正如陕鼓董事长Y总所说,“在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导师研究的风机设计效率理论峰值已经达到了92%,但全国使用风机平均效率不到50%。”产品潜在的使用价值并没有得到充分利用,基于用户需求导向提高产品的使用效率,开展服务化转型已势在必行,服务业务将会逐渐成为制造企业价值增值的主要来源[5]。陕鼓董事长Y总说道:“当我还是技术管理人员时,参与了一项技术引进项目,我惊讶地发现,流体工程领域的国际领先企业苏尔寿的铸造车间已经停工,转而专注于高附加值的服务。”因此,发达国家制造巨头企业发展经验,也为陕鼓提供了服务化转型的方向。
为此,2005年,陕鼓正式提出“两个转变”策略,即从出售单一产品向出售解决方案和系统服务转变,从产品运营向品牌运营转变。并基于此探索出多样化的服务,从面向产品设备远程诊断服务到面向用户的工程成套服务、金融租赁服务等高附加值服务,不断地进行服务型制造商业模式创新性探索。在此过程中,陕鼓并没有学习瑞士苏尔寿公司只专注于服务的做法。多年来,陕鼓以用户为导向,通过持续的科技创新提高其技术能力,坚持产品与服务并重,通过产品及其背后的技术能力,为服务提供强大的平台基础和技术保障,使产品增值,提升产品的品牌效益,不断深化从生产型制造向服务型制造的转型升级,产品与服务相互渗透,最终实现一体化发展。相应的“陕鼓模式”也受到国家工信部、各级政府以及相关行业的广泛认可。
基于杭氧和陕鼓的案例研究发现,我国制造企业可以通过“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进行服务化转型,并且基于自身技术能力的高低不同,可以选择不同的服务型制造发展路径。首先,对于技术领先型的制造企业,进行“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服务化转型,可以通过产品业务带动服务业务发展,从面向产品的服务到面向用户的服务,正向开展服务化。具体地,在服务化转型初期,企业由于其制造相关的技术能力相对较强,具有技术领先优势,在“授人以渔”业务提供方面具有竞争力。基于业务间的互补性,制造企业可以依托“授人以渔”的广泛安装基础,优先从支持产品的服务开始发展“授人以鱼”业务,并逐步推动“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业务上的协同,避免业务间的相互替代,实现制造业与服务业融合发展。
其次,对于技术追赶型的制造企业,进行“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服务化转型,可以通过发展面向用户的服务业务强化产品业务,反向开展服务化。具体地,企业由于其制造相关的技术能力相对较弱,在“授人以渔”业务提供方面可能不具有竞争力,同样基于两者间的互补效应考虑,可以从面向用户的服务开始开展“授人以鱼”业务,基于面向用户的服务,从提高用户的信任水平、用户忠诚度以及获取用户需求信息等方面,支持制造企业“授人以渔”业务的发展,实现二者的协同互补,减少业务间的相互替代,促进服务型制造的发展,如图5所示。
图5 我国制造企业发展服务型制造的现实路径
工业主导型经济向服务主导型经济转型的背景下,发展服务型制造成为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方向。本研究通过服务经济思想梳理、“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单独与组合价值分析,明确了发展服务型制造的内在逻辑。基于产品与服务差异性与一致性,从规模和范围两方面,探讨了“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相互替代又互为补充的内在逻辑关系。并在此基础上,从发展的必要性与可能性论述了“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将是我国求同存异、发展服务型制造必然而非可选项。据此采用案例研究方法,基于制造企业技术领先程度,将制造企业划分为技术追赶型和技术领先型,初步总结归纳了我国发展服务型制造的两条现实可选的路径,为我国制造业进行服务化转型提供理论支撑与实践参考。
本文通过回答“制造业方兴未艾情景下制造企业发展服务型制造的内在逻辑和现实路径是怎样的?”这一研究问题,在以下方面具有一定的理论贡献。
首先,对服务化悖论研究的贡献。服务化悖论研究认为,制造企业服务化过程中会遭遇服务投入高于预期回报的服务化悖论[23]。现有研究从克服组织惯性、认知障碍、组织文化等方面的挑战产生紧张关系,探讨了制造企业如何避免服务化悖论[6,22-23]。但是研究很少从产品与服务的差异性和一致性出发,探讨产品业务和服务业务替代又互补的内在张力。尽管最新的实证研究证实了这种张力的存在,但是缺乏对其内在学理的阐释[4]。本研究基于规模经济原理和范围经济原理,系统性地阐释了产品业务和服务业务间替代效应和互补效应的内在学理,对服务化悖论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论贡献。
其次,对新兴国家情境下服务型制造路径研究的贡献。如前所述,服务化研究虽然由来已久,但是研究探讨的情境多局限于发达国家制造业成熟的情境,将服务化转型视为避免商品化陷阱的重要战略[2],较少关注新兴国家制造业方兴未艾的情境下服务型制造的发展路径。本研究响应了黄群慧(2019)提出的,我国应避免“过早或过快地去工业化”“制造业空心化”“经济脱实向虚”的陷阱,走制造业—服务业融合发展之路的呼吁。通过探索式案例研究发现,不同于发达国家“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鱼”的发展路径,尽管我国技术行业领先程度不同的制造企业存在不同的服务型制造发展路径,但是最终都走向“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的服务化之路。对现实路径的初步总结和归纳,丰富了新兴国家制造业方兴未艾情境下服务型制造发展模式与路径研究。
本研究通过理论与案例分析,对我国正在进行服务化转型的制造企业来说,具有一定的实践参考价值。基于本文的研究发现,“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将是我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求同存异发展服务型制造必然而非可选项。首先,从规模和范围两方面来看,同时考虑到渔与鱼的差异性和一致性,“授人以渔”与“授人以鱼”相互替代又互为补充,制造企业需要在两类业务中做出权衡。其次,基于制造企业技术领先程度,我国发展服务型制造存在两条现实可选的路径,制造企业应根据自身的技术领先程度选择不同的发展路径,避免负面替代效应,同时提升互补水平,实现“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动态平衡。
首先,在案例讨论中,杭氧与陕鼓企业服务化转型过程中产品业务与服务业务既替代又互补的关系分析尚不够细致,没有对企业具体实施不同类型的服务与产品业务替代效应和互补效应及其产生过程展开详细分析。这尽管不影响对我国企业服务化转型的整体判断和分析,但未来研究还可以进一步优化。其次,本研究基于技术行业领先程度的不同提出了两种不同服务型制造发展战略,但不排除存在其他转型方式的可能性。因此,本文的研究仅是制造企业进行“既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服务化转型的研究开端,在未来研究中将增加更多的案例来深入探讨发展服务型制造的现实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