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召不把这个事情做完,无论如何是对不起国家的

2021-08-24 15:25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1年7期
关键词:原子弹

我们随时听从祖国的召唤“作为新中国成长起来的科学家,我们时刻准备放弃我们的基础研究,改行承担国家急需的任务”

周光召(1929- ),湖南长沙人。中国科学院院士。赝矢量流部分守恒定理的奠基人之一。195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64年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1985年获两项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1987年获中国科学院重大科技成果奖一等奖,1999年获“两弹一星功勋奖章”。

周光召不仅是参与“两弹”研制的物理学家,担任过中国科学院掌门人,承担过多种国际国内社会职务,而且曾担任国家领导人。他一生操劳,甚至带病工作,却甘之如饴。他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在战争年代如此,在经济建设的发展过程中也需要有人挺身而出,牺牲个人的利益为民族大业默默奉献。”

在苏联短短4年,他的工作震惊了国际科学城杜布纳

1946年,周光召考入清华大学先修班。在选专业时,同窗好友陈砾对他说:“学物理吧,我们国家需要这样的人才。”一年后,周光召转入清华大学物理系。在清华园,同学都叫他“周公”,题太难了,就用“周公都做不出来”来形容。

1952年6月,周光召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转入北大研究院,师从著名理论物理学家彭桓武。彭桓武强烈的爱国心、在事业上锲而不舍的奋斗精神、学术上的民主精神及淡泊名利的处世态度,深深地影响了周光召。

1956年,社会主义阵营各国代表在莫斯科签署协议,共建国际科学城——杜布纳联合原子能研究所。1957年春,周光召带着祖国的重托來到这里。他在这里只有短短4年,但两次获得联合研究所的科研奖金,发表了33篇论文。周光召说:“那4年,我的工作和研究能力得到很大锻炼。”

在科学研究中,周光召不迷信权威,敢于质疑,坚持真理。当时,相对性粒子的性质是前沿课题,苏联有一位知名教授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并得出了研究结论。周光召很不认同,所以在一次学术会议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会上一片哗然,周光召的看法被斥为无稽之谈。然而,周光召用了3个多月的时间,一步一步地严格推演、证明,然后把研究成果写成论文,发表在《理论与实验物理》杂志上。不久,美国科学家在研究中得出了相似的结论。这就是高能物理领域著名的“相对论性粒子螺旋态”理论。

周光召的一系列卓越成就,不仅为中国人争得了荣誉,也使他迅速蜚声国际,当时国外报道称:“周光召的工作震动了杜布纳。”

钱三强带来毛泽东和党中央的指示,“我立刻有一个反应,我们报国的时候到了”

1956年之前,周光召曾有三次机会去苏联留学,都因为当时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而未能成行。第四次才如愿前往,却提前半年结束了研究计划。在等候回国的最后几个月,他集中精力阅读核爆方面的著作。据周光召回忆:

1960年,正当我潜心于原子核物理的研究时,时任二机部副部长的钱三强同志带队去苏联。他在那里与我进行了一次长谈。他告诉我,苏联撤走了所有在中国的专家,给我国经济建设和国防工业造成重大困难。他向我传达了毛主席和党中央的指示: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国防科技发展起来。我立刻有一个反应,我们报国的时候到了。

我所从事的高能物理的基础研究与国防科技属于不同专业。怎样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为国分忧?我马上召开了党支部会议,大家认为我们都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国服务。尽管这要放弃我们的专业,但我们是义无反顾的。我们以党支部的名义,给党组织写信,表明决心:“作为新中国成长起来的科学家,我们时刻准备放弃我们的基础研究,改行承担国家急需的任务。我们随时听从祖国的召唤。我们深信,中国一定能够造出自己的原子弹。”

1960年底,我们提前半年结束了在苏联的研究计划,坐上了东归的火车,回到祖国时已是第二年元月。

回国后头两个月,我继续在北大教书、带研究生。二机部给北大发商调函,调我去研究所。北大培养一个年轻教师很不容易,希望留下我。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做,有论文要写。为了我的调动,彭真同志专门找了北大,商定每周我在北大和二机部各上三天班,人事关系留在北大。彭真同志还亲自找我谈话,他讲了二机部工作的重要性,要我努力把国防工作做好。

当时毛主席讲,原子弹、氢弹我们一定要有。我参与研制工作后,深深感到它的重要。国家要站起来,比自己搞科研重要得多。

“我只有更努力地工作,才能回报党的关怀”

1961年5月,周光召担任二机部理论部第一副主任,进行有关核应用的理论研究,开始“秘密历程”,即“两弹一星”研制工作。这一干就是19年。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设计攻坚战役,困难巨大。周光召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从公开、半公开及和平利用原子能方面的材料中收集、筛选信息,再用科学方法推算。当时,他们视若珍宝的唯一可供参考的内部资料,是苏联总顾问向中国介绍情况时的一份口授记录。可是,这份资料上的一个数据却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一些坚决相信苏联专家的科技人员认为资料上的记载是正确的,而负责原子弹理论设计的邓稼先带领年轻人夜以继日计算了9次,结果仍与苏联专家的数据不一样。彭桓武请周光召复查邓稼先小组的计算数据。周光召另辟蹊径,从炸药能量利用率着手,求出炸药所做的最大功,从理论上证明了邓稼先小组计算结果的正确性。数学家周毓麟等则研究了有效的数学方法和计算程序,其结果也与邓稼先小组计算结果完全相符。这样才结束了争论。

在众志成城中,一个个秘密被揭开,一道道难关被攻克。1962年9月,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理论方案诞生。

1964年10月15日,在罗布泊高高的铁架上,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已安装就绪。突然,一份急电从罗布泊发往北京,说发现了一种材料中的杂质超过了原来的设计要求。二机部部长刘杰匆匆来到理论物理研究所,找到留守北京的周光召、黄祖洽和秦元勋,急切地说:“场区出现新情况,周总理要求重新计算一下成功的概率,8个小时内给我结果。”

周光召等人连夜运算。10月16日上午,一份计算报告呈送到周恩来面前:“经计算,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试验的失败率小于万分之一,建议按时起爆。”

1964年10月16日15时,罗布泊发出了一声巨响,原子弹爆炸成功!

原子弹研制完成后,周光召又紧锣密鼓地探索中国的氢弹之路。在“两弹”研制过程中,有一件事让周光召至今难以忘怀:

1962年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在研制原子弹的紧张过程中,我因哮喘病发作住院。记得那时快到冬天了,一天,有两个解放军参谋来看我,还带来一篮水果,说是聂帅送给我的。以前,我跟聂帅没有直接接触过,没想到我生病他这么关心。我很感动,再也躺不住了,第二天就回到大漠中的基地。

后来聂帅每次见到我,都会询问我的病情。1966年12月,天很冷,我住在一个干打垒的房子里。聂帅找我们研究工作时,首先就问我的病怎么样了,希望我搬到楼房里面去,当时我几乎要掉下眼泪……中国的氢弹不爆炸,我们的历史使命显然没有完成。所以我想,不把这个事情做完,无论如何是对不起国家的。

聂帅具体负责我国的国防工业和国防科研,参与研制工作的各方人马有十万之众,他竟能记住一个科研人员的病。知识分子本来就有士为知己者死的传统,当时我就想,我只有更努力地工作,才能回报党的关怀。

“我只不过是十万分之一”

由于参加“两弹一星”的核心研究工作,周光召长时间从物理学界“消失”了。周光召晚年回憶道:“当时有一个传说,说我从苏联回国时,飞机爆炸了。”1980年国际粒子物理会议在广州召开时,他才公开亮相,但同行们仍记得他。中国科学院副院长钱三强向到会的李政道介绍周光召时说:“他是新中国自己培养的科学家中的佼佼者。”李政道说:“在我们当中他也是佼佼者。”

这年9月,周光召应邀到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和加州大学任客座教授。著名高能物理学家、美国物理学会主席马夏克专门为他举行了学术会议,许多国际知名物理学家前去参加。在那样的年代,美国物理学界这样隆重地接待一名外国科学家是少见的,尤其对中国的科学家,可以说是第一次。第二年,周光召赴西欧原子核研究中心任研究员,他是该研究中心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邀请的第一位中国物理学家。

作为科学家,周光召成就卓著。1993年,意大利政府授予他“意大利共和国爵士勋章”。1994年,香港求是科技基金会授予他“中国杰出科学家奖”。此外,他还荣膺美国科学院、俄罗斯科学院、欧洲科学院等11个国家和地区的科学院院士。1996年,经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审议通过,将国际编号为3462号的小行星命名为“周光召星”。1999年9月18日,周光召作为为研制“两弹一星”作出突出贡献的23位科技专家之一,受到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的表彰。他说:“如果把制造原子弹比作撰写一篇惊心动魄的文章,这文章是工人、解放军战士、工程和科学技术人员不下十万人谱写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十万分之一。”他后来回忆:

当年,我们的研制基地在青海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上,大家都住帐篷,一切从头建起。那时没有高压锅,饭也煮不熟。第一座楼房盖成后,让谁住进去呢?当时的负责人李觉将军决定,领导住帐篷,科研人员住新楼。在冰天雪地的青藏高原,把帐篷留给自己住,这是真正的共产党员的精神。李觉同志的这个决定,深深感动了广大科研人员……

想当年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能聚集那么多知名科学家,与有一批像李觉这样的共产党员、领导干部分不开。“两弹一星”能成功,除了靠技术,还靠精神力量,靠来自每一级领导的求实精神。正是这种精神的力量,才使得中国用最少的钱、最少的时间,在远比其他国家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原子弹、氢弹的试制。

这一件件、一桩桩难忘的事,都铭刻在我心中,我从内心深深地热爱党。

国家不仅仅需要他做一个杰出的物理学家

自1983年以后,周光召承担了较繁重的社会工作,先后被选为中国物理学会副理事长、中国国际交流协会副会长、国际物理学联合会副主席、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副主任等。同时,他还兼任《中国科学》《科学通报》杂志主编。

国家不仅仅需要周光召做一个杰出的物理学家,而且需要他在方兴未艾的中国现代化建设中担负更重要的使命。

据他的学生、中国科学院院士吴岳良回忆:

1986年底,在我和周老师讨论如何准备撰写博士论文后,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博士毕业后,你就要开始独立工作,在以后的人生中,可能会面临多种选择,但一旦国家需要你做出某种选择,你是否能服从国家的需要?”我当时的回答让周老师感到很满意,他接着说:“当然,要放弃自己感兴趣和爱好的事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一个人对自己祖国所作出的牺牲和贡献,国家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这一年,周老师作为我的入党介绍人,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我留学期间,只要他出差到我所在的国家,总会约我见上一面。我会向他汇报我的研究进展,并进行讨论。他也总会给我介绍国内科技的发展,并多次提出,希望我能回国进行科学研究。应该说,我最终决定回到国内,和周老师的召唤有很大关系。

周老师不仅是一位杰出的理论物理学家,更是一位战略科学家,他把自己的事业与党和国家的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在新中国的科技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传奇或许无法复制,但精神将传承不息。

(责编/陈小婷 责校/王兰馨、李希萌 来源/《隐姓埋名 矢志不渝——记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周光召院士》,欧阳雪梅/文,《湘潮》2010年第4期;《周光召:“十万分之一”的科学元勋》,张芸学/文,《科学导报》2017年第43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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