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石
大寒之后,星群沿着银河逆流而上
向故乡洄游
而我怕冷,很久没回老家过年
深知空心村,难起微澜
今年正月初一,突然老家来电
叔叔、伯伯、堂兄弟们,上坟扫墓后
聚在一起喝酒,想起我来
要和我用微信視频聊天
一张张亲切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以方言呼唤我的乳名
刹那间,我幡然醒悟
孤独的异乡,疲惫的心脏
喧嚣的名利场,才是泥淖深潭
叔叔、伯伯、堂兄弟们,像一群破冰的人
正在隔空打捞一个个失踪的孩子
对着冰层敲击、呐喊
不惜凿穿灿烂星汉
水泥城市,最稀缺的是土
从郊外挖几盆土回来
土中携带着不知名的草根和种子
花盆中慢慢长出很多杂草
有的草,超过了我种的花
我都舍不得拔掉它
而是把它当成生活的一部分
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
影响了我的创作
导致我的作品杂草丛生
看不到几朵鲜花
更没有什么果实
每到冬天,满目凋零
我时常望着空荡荡的花盆发呆
大家都笑我:“花草都被你养死了”
没有人知道,养花草的玄机
全在于养土
只有我相信,我的土还活着
并永远活下去
春雨过后,西府海棠开满粉红色的花朵
树下出现了几个蚂蚁窝,呈花瓣形分布
我猜测,蚂蚁窝的地下结构
也像海棠树一样枝杈纵横,密集繁茂
我四处奔波的轨迹,与蚂蚁无异
从明亮的地下铁里钻出来,再返回郊外的家
与地上的蚂蚁通过洞口,返回土层深处的窝
与花蕾上的露珠,沿枝干向下,洄游到根须
同样有一段黑暗的路要走
不断交叉,不断分岔
每到春天,太行山脉就把头发染成绿色
可是风声,依然暴露了它的年龄
已有亿万岁
声音是无法掩饰的
站在回音壁前,我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又苍老了许多
年少时,我是铜锣发出的铿锵悦耳的音乐
如今,我是铜锣上的铜
被冶炼之前,也在太行山上苦等了亿万年
石头浴火涅槃,变成重金属
终于发出自己的声音
为防止生锈,唯有不停地敲击,不停地颤抖
此生最难忘的是
在被人敲破的瞬间,发过一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