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俊
[摘 要] 当今信息时代,科学技术进步促进了劳动形态、劳动客体和社会关系的虚拟化进程,劳动从现实的劳动转变为虚拟的劳动。劳动虚拟性主要体现为劳动手段的“数字化”、劳动场景的“网络化”、劳动工具的“智能化”和劳动指向的“创造化”。虚拟劳动产生的内在动因在于劳动主体自身特定的需求满足,虚拟劳动产生的外在条件是科技生产力的不断提升。信息时代虚拟劳动的具体形式包括科技研发劳动、信息化管理劳动和虚拟资本的投资劳动。虚拟劳动的特征表现为生产性、交互性、价值性和创造性。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在劳动虚拟化过程中要防范劳动关系的矛盾与对立冲突;防止虚拟资本通过投资活动控制实体产业进而剥削剩余价值;预防劳动者的身心发展片面化、畸形化,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关键词] 信息时代;虚拟性;虚拟劳动;劳动形态;劳动客体;社会关系
[中图分类号] F01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3-8616(2021)02-0029-10
马克思劳动价值论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和创立目的,它科学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商品经济运行的一般规律。20世纪50年代以来,在工业文明高度发达的基础上,人类逐步迈入了第三次文明浪潮即信息时代。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社会的不断进步,劳动作为人类特有的行为方式之一,已发生了并还在发生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显著变化。尤其是在科学技术革命之后,劳动的重大变化之一就是劳动的虚拟性逐步暴露,越来越多的劳动从现实的生产劳动转变为虚拟的智能劳动。智能制造逐步替代体能生产和机械能加工,成为当今社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进而由信息时代的虚拟劳动创造了大量、倍增于现实劳动价值的虚拟价值。因此,在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的指导下,研究劳动的虚拟性是为了研究科技进步条件下劳动现实性的变化规律,研究虚拟劳动是为了要充分认识虚拟性程度越来越高的现代劳动特征。
一、文献回顾
马克思劳动价值论以物质商品为价值载体,揭示了人类特有的劳动创造价值和使用价值的客观规律[1]。一方面,广义的劳动是指劳动力的承担者——人作为劳动的主体作用于劳动客体——生产资料的价值创造过程。另一方面,狭义的劳动是指在特定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条件下,有用的、创造价值的、生产性的活劳动。在信息技术愈加发达的现代社会,劳动的主体与客体、劳动的场景与手段都已日新月异,经典理论中的劳动内涵与外延的界定也在不断地发展和拓展。
(一)服务劳动的研究现状
现代经济的显著特点之一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商业服务业系统作为价值实现的重要枢纽,容纳了大量的劳动就业。特别是虚拟经济发展壮大后,虚拟资本循环系统中的服务劳动呈现增速快、体量大、收入高的特征。纯粹的商业劳动是否创造价值以及如何创造价值成为学者研究的重要方向。
学界形成共识的是流通领域的商业劳动属于社会再生产的一部分,而且在现代社会已处于非常重要的阶段,这是理论探讨的沟通基础。一种观点认为,商业服务中的劳动具有生产性,和车间一线的生产劳动一样,也创造价值,视为“服务价值论”。从劳动的构成类别来看,现代商业服务劳动可分为附带的生产性劳动、纯商业劳动和管理与开发性劳动三大类[2];从劳动主体人数来看,商品生产中劳动就业人数是商品流通中劳动就业人数的9倍之多,“流通产业成为国民经济基础产业”[3];从服务劳动的结果来看,服务劳动具有关键性意义[4];从劳动的从属关系来看,无论是生产无形产品的服务业劳动、精神劳动,还是具有生产辅助服务性质的工业劳动,只要劳动从属于资本,就可以确定为生产劳动;从劳动的本质属性来看,服务劳动的地位和作用是由社会生产关系所决定的[5];从劳动的目标导向来看,商业服务劳动符合生产的规定性[6]。因此,包括第三產业在内的服务劳动是“社会财富和价值的源泉”[7]。
另一种观点则截然相反,认为商业服务中的劳动不属于生产性劳动,也就不创造价值。从劳动的实际效应来看,生产劳动的唯一特征是“价值增殖”[8]。占现代经济较大比重的金融行业,既有管理服务性劳动,也有一般服务性劳动,属于服务业的范畴。但是金融行业的服务劳动创造的是使用价值,“不能创造价值”[9]。因此,在重视商业服务业的劳动,尤其是在承认金融服务业高收入的合理性的前提下,部分学者更强调的是对传统实体经济的生产性劳动者收入相对较低的现状而需要通过转移收入加以改善的紧迫性认知。从业者收入的差距,尤其是逐渐扩大的趋势,导致生产性劳动弱化会“动摇到国民经济的根基”[10]。前述的服务创造价值论“是生产要素分配论的翻版”[11]。
还有学者坚持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秉承二分法理念,认为现代商业劳动既有创造价值的劳动成分,也有不创造价值的劳动成分[12]。社会服务业创造的价值是“劳动、效用相统一的价值”[13]。
(二)科技创新劳动的研究现状
现代经济的显著特点之二是推动劳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原动力是科学技术,科技领域从事科研生产的劳动者队伍逐渐壮大,成为左右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一极,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重要论断得到普遍认同。一方面,信息时代的科技创新劳动大多是智力密集型劳动,仅存在少量为科研服务的传统观念中的生产劳动,大量的是非物质生产劳动;另一方面,科技创新劳动的价值源泉问题、价值实现问题关乎价值分配的理论支撑。科技创新劳动创造价值的论断成立是价值分配即科技创新劳动者收入分配的理论根源,如若科技创新劳动创造价值的论断不成立,则价值分配即科技创新劳动者收入分配的理论根基就不明确。因此,科技成果物化劳动的价值创造作用,进而科技创新劳动的生产性成为学者关注的要点。
支持科技创新劳动创造价值的一方,其出发点非常明确,就是要承认科技创新劳动、精神劳动的生产性。一方面,要从理论上“把握马克思恩格斯精神生产理论的精神实质”[14],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商品生产的过程由研发设计、应用管理和操作生产三阶段构成。在社会大分工、劳动者协作的生产体系下,生产劳动由研发劳动、应用劳动和操作劳动构成[15]。在包含关系下,科技研发劳动是活劳动的一个组成部分[16],因此科技创新劳动是创造价值的生产劳动。另一方面,在科技时代要对经典劳动价值论的概念进行拓展,如研究微笑曲线内科技创新劳动的生产性[17]。从价值决定的要素上来看,科技创新劳动的价值决定与商品劳动的价值决定截然不同,科技创新劳动价值只取决于劳动的质量。也就是说,科技创新劳动的价值增殖是通过提高劳动的质量来实现的[18]。还有学者在科技创新劳动价值论的基础上研究了劳动力资本的剩余价值创造[19]。需要强调的是,科技创新劳动价值论是劳动一元论,绝不是物活共创二元论[20]。在科技时代,创造价值的劳动“已形成‘以科技劳动为核心和‘以准科技劳动为辅助的‘新型生产劳动系统”[21]。
反对科技创新劳动创造价值的一方认为,从劳动出发点来看,科技创新劳动的目的不是用于价值交换;从价值质的规定性上来看,科技创新劳动不存在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从商品二因素来看,科技创新劳动生产的不是更高的价值,而是更高的使用价值[22]。因此,科技创新劳动不创造价值。承认科技劳动的生产性会导致对科技劳动的过分重视进而对经济发展产生负面影响[23]。如果将科技创新劳动区分为私人劳动和社会劳动,那么所有科技创新劳动中,仅是一部分有用的、社会的活劳动创造价值[24]。
(三)管理劳动研究现状
现代经济的显著特点之三是全价值链管理成为现代企业管理的重要思想,管理体系健全的现代企业崇尚管理的信息化、科学化,管理劳动促进了企业的发展,并实际参与了价值分配。从宏观上来看,国家的治理、社会的管理等公共管理领域都是具体的管理劳动。因此,管理劳动的价值属性、管理劳动的价值创造机制等成为学者们深究的重要领域。
学者们的争议在于,管理劳动是否具有生产性。具有代表性的观点认为,管理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劳动。在商品制造领域,管理劳动是生产劳动的一部分,具有生产性,体现在商品价值创造之中[15]。在公共服务领域,政府管理劳动是一种特殊的生产劳动,与商品生产体系相对应,政府管理劳动创造的使用价值是公共服务;政府管理劳动创造的价值是剩余价值[25]。从系统科学的角度来看,信息时代的商品生产系统包含了系统管理劳动,故而管理劳动具有生产性[26]。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管理劳动是“非实体性生产要素”[27],只参与价值分配。
总而言之,学界对于劳动现代性进行了大量的探讨。从传统非生产劳动的视角来看,肯定管理劳动、科技劳动以及服务劳动的价值创造,且已经将其作用提到更重要的高度[28]。从传统生产劳动的视角来看,现代社会的生产劳动界定应有新的标准。在物质生产领域,划归生产的劳动必须满足有用、产品进入市场交换和生产剩余价值三个条件[29];在非物质生产领域,划归生产的劳动必须满足创造新价值和资本增殖两个条件[30]。在拓展一般生产劳动概念时,还要结合部门划分[31]情况而定。新的生产劳动判断标准要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进行考察,还要证明逻辑的严密性[32]。从形式上,劳动可以分为基础型、程序型和创造型三类[33]。拓展劳动价值论的前提,根本一条就是要坚持马克思的科学劳动价值观,那就是活劳动创造价值[34],反对“全要素价值论”和“广义价值论”[35]。从逻辑上,要以劳动的动态变化为切入点,重新划分劳动、界定劳动性质[36]。面对信息时代的劳动发展,理论需要与时俱进,赋予劳动新内涵[37],着重研究使用价值的二元经济模型[38]。如果将劳动生产的产品范围进行扩展,纳入信息、精神和关系要素,那么虚拟劳动就是生产劳动的形式补充[39]。在现代虚拟资本高度发达的条件下,劳动发生了新变异,产生了虚拟劳动[40]。
二、劳动虚拟性的论据
纵观人类发展史,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对劳动概念的理论构建在当代依然闪耀光辉:劳动是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人类特有的生产性活动的总称。一般而言,人类劳动的主体是客观世界的人,是活生生的客观存在,是劳动力的承载者,区别于其他动物,更有别于半自动化或自动化的机器人,因而劳动主体是现实的;人类劳动的客体是自然物或自然物的再造产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有具体使用价值的客观存在,因而劳动客体是现实的;进一步,劳动商品以客观物质产品形态现实存在,在使用价值消耗殆尽前它也是现实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类劳动在性质上是现实的。
虚拟是相对于现实的一个概念,简单来说,虚拟就是超现实。虚拟不是虚假,也不是虚幻,更不是虚无;虚拟是超越现实的镜像。信息时代,劳动的虚拟性主要通过劳动手段的“数字化”、劳动场景的“网络化”、勞动工具的“智能化”和劳动指向的“创造化”表现出来。就其形成的过程而言,劳动的虚拟性主要是三个维度的虚拟化的过程。一是劳动形态的虚拟化。劳动的主体是人,劳动形态表现为人的劳动生产形式。信息时代出现了超现实人格的“人”,如“智能工厂的人”“智力制造的人”,甚至“机器人”等,劳动形态由人的单纯体力生产、机械加工演变为依靠信息和技术实现的智能制造,信息创造。二是作为劳动客体的物品逐步虚拟化,出现了超现实物格的物品,如知识、观念和工艺等。三是劳动体现的本质社会属性即人的社会关系逐步虚拟化,出现了超现实范畴的社会关系。当劳动形态、劳动客体或劳动的社会关系当中有一个方面或多个方面相继或同时虚拟化时,劳动的虚拟化进程就开始了。当劳动形态、劳动客体和劳动的社会关系都发生虚拟化时,劳动就彻底虚拟化了。劳动虚拟化的过程就是从劳动形态、劳动客体和劳动的社会关系中的一个方面虚拟化开始到彻底虚拟化的全过程。
(一)劳动形态的虚拟性
经典理论认为,劳动及劳动力的发展是劳动主体人的社会实践,是理解人类社会发展史的突破口。首先,劳动具有现实的一面,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劳动是人类的根本存在方式。有了人类,就有了人的劳动;存在劳动的过程,就必然是劳动主体人的劳动过程。其次,劳动是具体的,是生产产品的劳动。因而,一般而言,劳动主体本性体现了现实性。也就是说,在农业部门,劳动形态——渔猎的主体是人,不是人以外的其他动物。渔猎的过程是人劳动的过程,不是别的什么过程。在工业部门,劳动形态——生产劳作的主体是人,生产的过程是人的劳动过程。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马克思进一步分析认为,劳动形态——人的有用的活劳动是生产性的劳动,是创造价值的劳动[41],并且是可以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
从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来看,农业社会的劳动形态——火种耕作、狩猎捕鱼是现实的。工业社会早期的人类劳动,确实着重体现的还是生产劳动的现实性。但是,到了工业社会的中后期,尤其是科技革命的爆发前后,机器大工业逐渐代替了工场手工业生产,劳动的主体超现实地人格虚拟,以“智能程序”“机器人”参与劳动,劳动形态随之开始虚拟化。信息时代,劳动形态的虚拟化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在复杂程度更高的劳动过程中,劳动主体的协作性更优了,实现了现实的超越。尽管劳动主体作为人的客观存在没有变化,但是复杂劳动中参与协作的人已然不是此前简单劳动中的独立劳动的那个人了,他在熟练程度、专业能力上发生了超越。第二,在科技含量更高的劳动过程中,劳动主体的创造性更高了,实现了现实的超越。尽管劳动主体作为人的客观存在没有变化,但是高科技劳动中智力劳动的人已然不是此前体力劳动中的那个人了,他在知识技能、技术掌握上发生了超越。第三,在管理模式更优的劳动过程中,劳动主体的开拓性更强了,实现了现实的超越。尽管劳动主体作为人的客观存在没有变化,但是新管理劳动中有序劳动的人已然不是此前无序劳动的那个人了,他在劳动秩序、心理和精神上发生了超越。在信息革命的新时代,劳动主体的人在劳动的过程中超现实的存在更加明显,虚拟化的广度和深度都更深了。
(二)劳动客体的虚拟性
经典理论中劳动的客体就是自然存在的物或劳动物化的物,是具体的物,也就是占据空间的物。无论是为了满足人的生存需要而生产的生活资料,还是为了满足特定使用价值需要而生产的生产资料,都是以具有一定的形状即有形的、一定的数量即可数的、一定的价值即可计量的客体物的形式存在。因而,一般而言劳动客体的物是现实的。
劳动客体产生虚拟化变化是在人的生存需求向发展需求过渡的过程中。劳动的客体承载着具体的劳动力,其由现实走向虚拟是虚拟化的劳动力作用的结果。与现实的劳动客体相比,虚拟的劳动客体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物的选择是人的需求变化的客观结果。作为自然物的生产资料不体现人类劳动的作用,尽管自然物存在的自然形态还是物,但是发生了形变、质变和量变后的新物品与旧物品存在着天壤之别,这种超越本身就是客观存在的。二是人的生存需求得到满足或部分满足时,人的发展需求走向另一个世界。在这里,需求得到满足不是物可以解决的,而必须是精神才能解决的,如一场动听的戏剧、一首动人的歌曲。劳动的客体不再只是以物的形式存在,还以无形的非物质形式如信息而存在。
(三)社會关系的虚拟性
经典理论认为劳动体现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人的交往社会属性的具体体现。商品作为价值的载体,是通过具体的以货币进行的交换关系实现的人的价值。在商品的交换过程中,货币体现的价值是真实存在的,是使用价值的反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同于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一方面,人的社会交往属性是唯物主义的范畴。从社会关系存在方式上来看,离开了具体人的交往是无法继续发展的交往;从社会关系构成要素上来看,离开了具体的物的交往是无法实现交往目的的交往。另一方面,人的社会交往是基于特定的交往空间以特定形式完成的交往。在商品生产过程中,交往是通过具体商品的生产流程,以商品的价值形式实现的,不是个人的独立空间里非特定形式实现的。因此,商品交换实现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现实的。
在劳动形态和劳动客体虚拟化了之后,社会关系所体现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只是现实的,也是虚拟的。这种虚拟体现在:第一,劳动主体人的思想、意识和观念层面的交往。在意识形态上的交往就不再拘泥于现实,甚至不可能是现实存在的,只能是虚拟形式的、无形的;第二,在劳动主体的人格虚拟后,依托在计算机网络的虚拟社会中,信息交互的模式本身就是虚拟化的。也就是说,劳动主体人未必是在与另一个劳动主体人进行交互关系,可能是与另一个人格化的劳动主体如机器人发生交互关系;发生在劳动主体人之间的关系不再唯一借助于物实现,更多的是借助于非物质形态的虚拟化的观念物实现。
劳动虚拟化有两个方面的重要特征:一是虚拟化的劳动过程依然还是人的劳动过程,而不是其他的劳动过程,劳动的本质属性没有发生变化,虚拟化的劳动与现实性的劳动一样,都是创造价值的劳动;二是虚拟化的劳动结果还是人的劳动结果,而不是其他的结果,劳动的实现形式没有发生变化,虚拟化的劳动结果尽管在外在表现形式上可能不同于现实性的劳动结果,但虚拟化的劳动的价值实现形式与现实性劳动一样,都是通过货币交换实现的。
三、劳动虚拟性与现实性的辩证统一
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法宝之一[42]。作为劳动主体的人是依赖于劳动的现实性而存在的。一方面,人的生存要求现实离不开对具体物质即对价值的消耗;另一方面,劳动的现实性体现的就是劳动作为唯一能满足人类生存需求的现实性而存在的。没有了人的生存这个现实性需求,劳动的现实性也就不存在了。虚拟化的劳动形态不只是要追求人类生存这个现实性的满足,还要不断提高对人类自身、人类社会关系等虚拟性发展需求的满足。劳动的现实性与虚拟性辩证统一在人类生存、发展的过程中。
(一)劳动的现实性是劳动的虚拟性的根本基础
尽管劳动的现实性是劳动最基本的特性,与劳动的虚拟性有着根本的差异,但劳动的虚拟性从一开始就是在劳动现实性的基础上渐进式发生的。劳动虚拟性是劳动现实性的必然结果。进一步,可以认为,劳动虚拟化的过程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经过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发展规律。
(二)劳动的虚拟性是劳动现实性的进一步升华
在劳动虚拟化发生之前的所有人类劳动都是现实性的。劳动虚拟化过程发生的超现实飞越,体现在劳动生产力不断进步的过程中。首先,劳动过程“数字化”“智能化”。在信息时代,文字、图画甚至是动态影像资料都是以数字转化形式储存和再现的。其次,劳动形式“网络化”“符号化”。在互联网空间、物联网空间里,劳动的空间不再只是物理空间的工厂,还有虚拟空间的工厂。最后,劳动结果“创造化”“创新化”。劳动虚拟化后的劳动成果是更高层次思维的结果,是更复杂环境协作的成果,是具有创造性的科技结晶。
(三)劳动的现实性与虚拟性相互交融,相互促进,是贯穿于劳动过程的辩证统一
劳动虚拟性不是简单的劳动现实性的镜像,它是更高层次、更优结构、更多创造的劳动现实性的升华。劳动虚拟性以现实性为基础,但又不能脱离现实性,也不能替代劳动的现实性。劳动现实性为虚拟性提供条件,但又不能左右和决定劳动虚拟性的发展方向。在信息时代,劳动生产力的提高使得劳动的现实性与虚拟性处于交融共生的状态之中。
(四)劳动虚拟过程需要扶正纠偏,以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劳动虚拟化的过程是劳动动态发展的过程,进步性与负面作用或同时产生,需要不断扶正纠偏。一方面,新型劳动关系的建立不是一蹴而就的,劳动内部结构的变化必然伴随着劳动关系的矛盾与冲突。另一方面,发达资本主义在追求虚拟资本增殖的过程中,通过产业链的控制占有剩余价值,剥削劳动的本质更为突出。最为重要的是,人的全面发展是终极追求。劳动在创造和成就人的过程中,资本雇佣关系对人身心发展的片面化和畸形化于此与全面发展终极追求根本对立。人的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人类发展的重要归宿。因此,在劳动虚拟化进程中,要通过制度设计、文化建设和人文关怀,缓和劳资矛盾、消除资本剥削,促进人的全面发展。
四、虚拟劳动的现代性分析
(一)虚拟劳动的存在性
在人类劳动创造价值和社会财富的历史进程中,虚拟劳动并不是从来就有。当代社会,虚拟劳动却无处不有、无时不在。一是高新技术企业持续开展的以科技引领的研发劳动。在研发劳动过程中,劳动手段的“数字化”、劳动场景的“网络化”、劳动工具的“智能化”和劳动指向的“创造化”体现得最为丰富。二是现代化企业赖以生存的以流程再造为核心的管理劳动。在管理劳动过程中,劳动的空间几乎不涉及具体的商品生产过程,大多是在非生产操作一线完成的。三是现代金融企业以虚拟资本的发行、交易为依托开展的投资劳动。在投资劳动过程中,虚拟资本的增殖是劳动指向明确为价值再造的劳动。一切劳动的出发点都是价值的再造。劳动的手段由早期的纸质副本交易演变为数字化交易,劳动场景全部实现网络化。
(二)虚拟劳动的内在动因
人类所有的劳动都是为了满足自身特定的需求而发生的。从劳动的范畴上来看,不存在不以满足人类主观需求而开展的劳动,也不存在无法满足人类需求的劳动。因为,不以满足人类主观需求而开展的勞动是无用的劳动,无法满足人类需求的劳动是无效的劳动。无用的或无效的劳动,仅仅是活动的范畴。人类的需求自人类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处于需求与供给的非均衡状态。人类劳动就是从满足人类主观需求开始的。
区分来看,生存需求是人类劳动的基础需求,发展需求是人类劳动的升华需求。生存需求是以物质产品为目标的生产来满足的,是生命体得以生存的根本基础,是存在论上的需求,需求满足的标准简单表述为“有没有”。在实物商品同质性前提下,以数量来衡量。发展需求是以非物质产品为目标的生产来满足的,是生命体赖以发展的必要条件,是发展论上的需求,需求满足的标准通常是“好不好”。在虚拟商品异质性前提下,以品质来衡量。在人类生存需求基本得到满足时,一部分人的生存需求已经得到满足后,人类的需求就发生了质的飞跃,由生存需求延伸到发展需求。
人类需求作为劳动的根本动因,决定了人类劳动的虚拟化过程。人类需求的变化必然导致劳动特性的变化。人类需求由唯一的物质需求演变为物质需求和非物质需求的结合体时,人类劳动由现实劳动演变为虚拟劳动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因此,人类的生存、发展需求是虚拟劳动产生的根本原因,新时代的虚拟劳动就是人类高层次生存、发展需求的结果。
(三)虚拟劳动的外在条件
人类的发展需求决定了人类劳动由唯一的现实劳动演化为现实劳动和虚拟劳动的结合体,但虚拟劳动得以顺利开展是有客观外在条件的。
从劳动形态上来看,超越现实的虚拟劳动要求劳动过程虚拟化,也就是在虚拟劳动过程中,劳动发生现实性的超越,具体体现为劳动技能的提升、劳动专业的分化和劳动知识的密集等。劳动主体的现实性超越,主要通过两种途径实现:一是科学教育,劳动主体主动或被动接受科学知识,武装大脑,实现科技技术的人格化;二是人机互动,劳动主体设计或操控半自动化或自动化的生产线,实现科技的拟人化。
从劳动客体来看,超越现实的虚拟劳动要求劳动客体的虚拟化,也就是在虚拟劳动过程中,劳动客体需要发生现实性的超越,具体体现为品质更高的替代、数量更多的替换。劳动客体的现实性超越,主要通过两种途径实现:一是科技成果转化,研发劳动的具体成果以有形或无形的产品形式融入虚拟劳动的过程;二是管理价值转移,管理劳动的具体成果以有形或无形的价值形式融入虚拟劳动的过程。
这样,科技进步条件下的人类需求通过现实劳动和虚拟劳动共同得到满足,人的生存和发展需求处于供求接近平衡的理想状态。
(四)虚拟劳动的本质特征
现实劳动是具有生产性、交互性和价值性等特征的人类特有的生产劳动。现实劳动的生产性体现为物质商品和劳务服务的生产,也就是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生产,是可重复、可复制的生产;现实劳动的交互性体现为劳动主体与劳动客体的交互、劳动客体与劳动客体的交互,归根结底是人与人的交互;现实劳动的价值性体现为以社会必要时间表征的抽象人类劳动的凝结。同现实劳动一样,虚拟劳动也具有生产性、交互性和价值性等特征,只是在表现形式上略有差异。首先,超现实的虚拟劳动是具有创造性的生产劳动,其劳动过程是创新的过程,其劳动成果是创新的结晶。尽管创造性强调的是颠覆性、不可重复性。但创造性本身已经蕴含了生产性,虚拟劳动的创造性是以生产为出发点、以更好地生产为目标的超现实创造。其次,超现实的虚拟劳动更加突出价值属性。现实劳动过程体现的是以物质商品和服务为纽带的劳动主体之间的社会关系,虚拟劳动过程体现的虚拟化的劳动主体、劳动客体之间的社会关系。前者的社会关系是现实的、具体的,后者的社会关系是虚拟化的,超现实的。从虚拟劳动的本质特征上来看,虚拟劳动就是不断追求价值增殖的劳动,是更具有价值创造性的劳动。再次,超现实的虚拟劳动在智能化水平、科技创新能力上更具优势。虚拟劳动表现为智力智能占比逐步提升、劳动形式越发多样和劳动内容日趋多元。
科学认识劳动虚拟化过程和信息时代的虚拟劳动,要充分意识到劳动虚拟化过程中劳动内部结构的变化及由此带来的劳动关系的矛盾与对立冲突;还要全面揭示霸权主义国家利用虚拟经济的先发优势,通过虚拟资本投资控制发展中国家实体产业,实现资本剥削剩余价值的本质;更要清醒地认识到,劳动虚拟化进程中,劳动者的身心发展片面化、畸形化现状与人的全面发展的终极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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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编辑:杨 彧]
On the Virtuality of Labor and Virtual Labor in the Information Age
Hu Zhongjun
Abstract: In todays information age, the progress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s promoted the virtualization process of the forms, object and social relationship of labor, and labor has changed from real labor into virtual form. The virtuality of labor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digitalization” of labor means, the “networking” of labor scenes, the “intellectualization” of labor tools and the “creation” of labor itself. The internal motivation of virtual labor lies in satisfying specific needs of individual workers. The external drive of virtual labor is the ever-improving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productivity. Concrete forms of virtual labor in the information age include the labor related to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information management, and investment of virtual capital. Virtual labor in nature is productive, interactive, valuable and creative. While adhering to the Marxist theory, we should prevent the contradiction and conflict of labor relations and guard against the virtual capital from controlling the real industries through investment activities and then exploiting the surplus value in the virtualization process of labor. We should also prevent one-sided or deformed physical and mental development and promote all-round development of human beings.
Key words: information age; virtuality; virtual labor; labor form; labor object; social relationsh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