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公民视角下青少年数字媒体的使用与家庭引导

付俊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数字媒体在家庭生活和家庭教育中的角色变得日益重要，这也为家庭教育带来了新的难题。家长们一方面担忧过多地使用数字媒体会阻碍孩子身体和社会技能的发展，并增加孩子接触到不良网络信息和行为的概率;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孩子错过数字媒体所提供的优良学习机会，更不想让孩子与未来的数字时代格格不入。因此，如何帮助孩子发展使用数字媒体的能力，以及如何支持他们在学习和生活中安全有效地使用数字媒体已经成为一个困扰全球家长的难题。一些对西方发达国家家长的调查均显示：家长在了解和支持子女的网络使用方面有强烈的无助感[1]。这种无助感一方面源于许多家长自身对数字媒体缺乏了解，难以为子女在这方面提供有效的引导和帮助;另一方面源于家长对子女使用数字媒体的具体状况知之甚少，许多担忧仅仅基于对子女媒介使用行为的大致印象，比如经常拿着手机，总是在玩电脑等。因此也就谈不上给子女的数字媒体使用提供具体而有效的指导和帮助。鉴于此，本文试图从数字公民的视角理解数字媒体对青少年的意义，并在此基础上，谈谈家长如何跟孩子一起提高数字素养，共同成为积极而明智的数字公民。

一、青少年、数字媒体与数字公民

今天的青少年所处的时代已经与他们的父辈大不一样。物质的丰富和社会的进步使他们能够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学习和工作机会，获得了个人发展的极大自由，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肩负起对个人发展更多的责任。许多青少年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思考自己与社会的关系、思索人生的意义，并开始寻求实现自身價值的途径。此外，由于传统的由职业、家庭、性别、阶层等因素界定的集体身份标签在个体化、高流动性、高度不确定的社会已经不再适用，青少年还要面对寻找和管理个体的身份认同这一重要的人生议题。在这个大的社会背景下，青少年的网上行为，如刷朋友圈、打网络游戏、创作分享数字媒体内容等，不仅是对于他们学习和理解他们所在的群体来说不可或缺的渠道，也是他们发展数字媒体使用技能、认识和参与社会生活的重要途径。

青少年不仅是社会的公民，也是网络社区的数字公民。因此，他们有使用数字媒体和资源的权利，也有维护和缔造良好的网络社区和文化的义务，更有通过网络参与社会生活的权利和义务。从这两个相互交叉的公民身份的角度来看，数字媒体对青少年的意义可以从如下三个方面理解。

首先，数字媒体是青少年学习和发展数字公民素养的重要渠道。除了为青少年提供学习知识和技能的便利，数字媒体也是青少年参与不同的网络社区、认识包罗万象的网上世界的唯一渠道。跟现实生活中一样，不同的网上社区也有其既定的、被社区成员广泛认可的行为规范。这些规范定义了成为这些社区的公民所必须具备的素养，即与这些数字社区相关的数字公民素养。青少年线上和线下高度融合的生活方式意味着他们的数字公民素养已成为使他们日常学习生活能够顺利进行的必备素养。而数字媒体的良好使用则是青少年发展其数字公民素养的最主要途径。除此之外，数字媒体也是青少年认识自己与社会、国家、世界的关系，理解他们的其他公民身份的重要窗口，因此数字公民素养也是发展他们总体公民素养的必要条件。

其次，数字媒体是青少年获取数字公民身份认同的空间。如前所述，寻找和管理自己的多重身份认同已成为当今社会的青少年（俗称“斜杠青年”）面临的重要课题。由于现实生活中青少年身份认同的表现和对其表现的认可会受到时空和社会行为规范的限制，网络为青少年探索和表现身份认同提供了相对自由的空间。多样的网络社区为青少年的身份认同提供了多种可能性，让具有相似身份认同的个体可以通过网络相互链接为彼此提供支持和认可，同时也减少了青少年在个体化的社会中被孤立的可能。例如，《哈利· 波特》的书迷们就曾在网络上建立“哈迷”社区，并互相批改和评论他们各自为哈利· 波特撰写的故事。这一社区为热爱哈利· 波特的“书呆子”们提供了一个具有强烈归属感的空间，也为他们的“哈迷”身份提供了支持。青少年在类似的网络社区中的数字公民身份已成为当今青少年身份认同和社区归属感的重要来源。

最后，数字媒体也是青少年参与社会、形成自己独立主体意识的重要途径。作为网络社会和现实社会的一分子，青少年不仅仅是现有秩序的适应者和服从者，更是这些秩序的重塑者。通过与不同网络社区的互动，青少年可以获得表达自己意见的机会，可以学习如何与持不同意见的人和群体沟通和交流，并在这个过程中形成对自己所处的社会更深刻的认识，探索改变不完美现状和规则的可能性。此外，网络也是青少年参与志愿者、募捐等公益活动的重要途径。因此，数字媒体不仅是当今青少年实践他们作为网络虚拟社区成员的权利和义务的空间，也是他们以数字形式实践他们作为中国乃至世界公民的重要渠道。

二、可能的风险——4C框架

虽然数字媒体对青少年的学习和生活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它对青少年的潜在危害也同样不容忽视。由于网络空间的开放性，加之当前大多数的数字应用并非为广大青少年量身定制，我们的网络空间存在一些可能对青少年的成长和发展有不良影响的内容和行为，从而使青少年的网络使用面临一定的风险。为便于家长和青少年较为全面地认识这些潜在的风险，欧盟儿童在线（EU Kids Online）提出了系统分析青少年数字媒体使用风险的“4C 框架”[2]，详细说明了青少年在使用数字媒体时可能面临的风险。欧盟儿童在线是由欧洲多个国家组成的研究网络。该网络致力于研究欧洲儿童使用互联网的机遇、风险和安全问题，并与欧盟的相关政策制定部门合作打造适合儿童成长和发展的互联网环境，“4C 框架”即是其在儿童互联网使用风险方面的研究成果。

“4C 框架”将网上的潜在风险分为四类：（1）Content（内容），即网上不适合儿童和青少年阅读和观看的内容，这些内容包括暴力、色情、隐性的营销信息，以及会对青少年的价值观产生不良影响的内容。（2）Contact（交往），即儿童可能会在网络交流平台上接触到的会对他们的安全造成威胁的人。例如，网上有些人会跟踪和监视青少年的网上行为，并会通过即时消息或邮件等形式对他们进行骚扰。此外，还有一些通过散播不良信息试图诱骗青少年走入歧途的组织和个人，如一些极端组织、邪教等。（3）Conduct（行为），即儿童可能会在网络平台上从事一些不良或者危险的活动，比如在网络上欺凌、辱骂、排挤、羞辱他人等，或者向自己的同学或同伴散播不良信息内容、对他人施加不良影响等。（4）Contract（协议），即上网过程中一些网站、APP、游戏等会在登陆时要求用户同意一些使用许可协议，常见的内容包括要求用户许可他们访问或使用用户自身的定位信息、数字设备中存储的照片和通讯录内容等。一些网站和应用程序要求用户签署的许可协议还可能包含以窃取隐私或产生额外消费为目的的条款。欧盟儿童在线提出的这一“4C 框架”不但能为家长全面了解孩子的网络行为提供指导，而且能帮助家长在跟孩子沟通数字媒体的潜在风险时，有一个具有参考价值的概念框架。

三、家庭中的数字公民教育

虽然上述对数字媒体意义和风险的讨论并不能为我们如何帮助青少年安全有效地使用数字媒体提供直接的解决方案，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对这个问题的复杂性有一定的了解，從而也就减少了我们采用“一刀切”的方法来生硬解决这一问题的可能性。

跟现实生活中的公民不同，数字公民身份的获取不是以政府颁发的护照为依据，而是以个体对网络社区所推崇的价值理念和行为规范的理解和实践为依据的，是一个不断学习、参与和实践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家长和孩子往往是处在同一起跑线，甚至有时家长还会落后于孩子。从这个意义上讲，家庭环境中家长对孩子的数字媒体素养教育应该是一种家长和孩子之间平等的、相互的数字公民教育。家长和孩子不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关系，而是数字公民道路上的同伴关系。基于这一理念，如下一些建议可供家长参考。

第一，和孩子开诚布公地讨论各自的网上活动。比如在网上看什么、阅读什么、跟什么人联系、浏览什么网站、玩什么游戏等，并跟孩子交流讨论哪些内容更有益、对他们更有帮助。此外，还需要跟孩子讨论可能的网络风险（如隐私泄露、网络欺凌等），互相交流规避风险的经验。在讨论过程中，家长要充分相信孩子的理解能力和对这个学习过程做出贡献的能力，做到虚心学习、平等沟通。

第二，与孩子交流数字媒体的使用心得，分享与不同网络社区交互的经验，探讨参与这些社区活动的行为规范，以及自己作为这些社区的公民所享有的权利和应当履行的义务。此外，家长要帮助孩子发展对互联网运作的理解，跟孩子一起分析和鉴别网上信息，跟孩子一起共同提高数字素养，携手成为明智而负责任的数字公民。

第三，基于家长和孩子对互联网和数字媒体的共识，一起制定使用数字媒体的规则。比如和孩子探讨数字设备的主要用途、使用时间、推荐使用的应用、可以和不可以做的事情等，并且互相监督、共同遵守。此外，家长尤其要做到平衡线上和线下活动、规范自己的网络言行、注重保护隐私和个人信息安全，给孩子树立合理使用数字媒体的榜样。

第四，不要过分依赖现成的技术解决方案。目前市场上声称可以帮助家长监管孩子上网活动的软件和应用层出不穷。这些软件和应用可以帮助父母监控和限制孩子的网上行为、过滤特定的网上内容，从而达到保护青少年的目的。但一些研究者认为，这些现成的技术解决方案本身就可能会给用户（包括家长和孩子）的隐私和网络安全带来隐患。[3]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软件和应用在面对一些相对复杂的情形时无法做出恰当的判断，从而错误地屏蔽掉许多可能会对孩子成长有益的网上活动，也会剥夺孩子在家长的帮助下养成自我约束和反思自己上网行为的能力。此外，过分依赖技术解决方案还会对家长和孩子之间信任感的建立产生非常负面的影响。

第五，发现不正常使用网络的迹象时果断干预。营造民主平等的家庭数字公民教育环境不等于家长对孩子的数字媒体使用放任自流。许多社交媒体，如微信、抖音等具有强大的用户黏性，这就意味着用户在使用社交媒体的过程中容易对其产生依赖和成瘾现象。家长如果察觉到孩子在使用数字媒体的过程中有一些异常的表现，比如孩子对与网络无关的活动明显失去兴趣、不愿意跟家人交流等，应及时跟孩子沟通，了解可能存在的问题，并商讨可能的解决方法。

四、结论

在如今的数字时代，家长如何引导和帮助子女在家庭环境中有效使用数字媒体已成为一个全球性的难题。而不同的社会背景和网络文化环境也决定了解决这个难题不可能有一个通用的方法。因此，数字公民的概念为解决这一难题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思路。从平等的数字公民的角度，家长可以首先尝试理解数字公民这一身份对孩子的学习和生活具有怎样的意义，在此基础上，帮助孩子理解作为数字公民可能会遇到的风险，并努力建立与孩子共同成为合格的数字公民的伙伴关系，彼此分享和交流自己在与数字媒体互动的过程中学习到的作为数字公民所需要的技能、需要遵守的数字社区的行为规范和需要坚持的理念和价值观，共同建设理想的网络空间秩序和网络社会环境，从而降低儿童和青少年在使用数字媒体的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风险，最大化他们通过与网络空间的互动获得学习和成长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