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追凶20载：真相蹊跷缘于当年杀错人

琉火

陕西省西安市曾发生一起案件，警方已经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侦破却花了20年。这是怎么回事？

疑案重重：家中惊现女尸

“警察同志，我女儿被人害了……”2000年9月18日傍晚6点左右，西安市110接线员接到了这通电话。很快，辖区刘向峰警官接到指令，带着同事赶到了丽景路一小区六号楼二单元。

刚进楼道，刘向峰就听见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他和同事快步走进214号房。只见房门大开，客厅地板上趴着个女人，背上插着匕首，身下一汪血液。一旁跪着的老太太“呜呜”地哭喊，她身边的老爷子搀扶着老伴，也不停地抹眼泪。

刘向峰和同事上前查看情况，发现女人双眼紧闭，身体僵冷，很明显已死亡多时。旁边站着的就是死者的父母，老爷子姓孙，和老太太都是退休教师，大儿子在陕西省宝鸡市工作，死的是小女儿孙安莉。

孙安莉31岁，大学毕业，在一家医药公司任职，女婿张家荣和人合伙开公司，收入不菲。昨晚九点左右，老两口吃完晚饭，女儿孙安莉突然一个人回家了。老爷子觉得反常，就让老伴探探女儿的口风，孙老太只说“没事”，孙老爷子也就没多问。

9月18日这天早上，孙安莉不舒服没去上班，孙老太安顿好女儿后，和老伴一起去走亲戚。两人下午没吃晚饭就往回赶，进门看到的却是女儿的尸体。

经尸检，法医确定孙安莉的死亡时间大约为上午10点，死因为匕首刺伤心脏，一刀致命，身体其余部位未见伤痕，可见凶手恨意十足，下手既狠又准。

现场勘查情况来看，门锁和门窗均完好，未发现强行进入的痕迹，孙安莉的衣着整齐，无被性侵迹象，家里没有任何被翻动的痕迹，也没有财物丢失，结合以上种种迹象，刘向峰和同事初步判断这是一起仇杀案，且凶手很可能就是熟人。

刘向峰还发现，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匕首、门把手等关键部位都没有提取到有用的指纹。

这个小区较老旧，监控安装不全。案发时间正好是工作时间，一圈下来，几乎没采集到有用信息。

于是，刘向峰和同事决定从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入手。刘向峰先向孙老太太询问情况。原来，前一天下班后，孙安莉在丈夫车前排的座位下发现一个纸袋子，里面竟然装着女性内衣。孙安莉大为光火，张家荣分辩说，是助理杜婷婷的，两人下午一起去商场给客户买礼物，送她回家时，她落车上了。孙安莉根本不信，和张家荣大吵之后回了娘家。

难道是张家荣外遇暴露，恼羞成怒杀了妻子？

通过进一步了解，刘向峰还发现一个重要线索，张家荣曾在两年前给孙安莉买过一份大额人身保险，受益人就是他。结合种种因素，刘向峰找到张家荣。

没想到，被“请”到局里的张家荣大呼冤枉：“我和那个杜婷婷认识没多久，只是工作关系，人家有男朋友的，两人关系非常好。两口子哪有不拌嘴的，我能为这点事杀了她吗？”他说，那天，孙安莉发现内衣后，给了他一巴掌，还当着他的面给杜婷婷打电话大骂一顿，扬言要让她在公司待不下去。他忍不住骂了妻子几句，没想到她回了娘家，自己在气头上，没有马上去接她，哪知道就出了事。

被问及妻子的巨额保险时，张家荣解释，并不是自己要买的，而是孙安莉为了支持保险公司的闺蜜齐娜，给两人各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分别填的是对方。通过询问齐娜，这一点得到了证实。

同时，刘向峰和同事还排查了张家荣当天的行动轨迹，证实他没有作案时间。从张家荣近期的通讯记录看，他也没接触过什么可疑人物。公司的人也反映，张家荣沉稳和气，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人。

基于这些因素，刘向峰排除了张家荣的嫌疑，又重新排查孙安莉的社会关系，发现孙安莉平时也没有和人产生过矛盾。那么是谁杀了她呢？

指纹追凶：凶手在替妹妹复仇？

刘向峰和同事进行案情讨论时，有人提出，孙安莉狠狠地羞辱过杜婷婷，有没有可能是杜婷婷心怀不满而报复呢？

可通过询问，刘向峰排除了对杜婷婷的嫌疑，因为杜婷婷身高只有1.60米，比孙安莉足足矮了六七厘米，身材也瘦弱得多，根本不可能对孙安莉一招致命，且她那天一直跟着张家荣，没有作案时间。至于袋子里的内衣，杜婷婷说是男友寄过来的礼物，自己一时匆忙忘在了车上，而这一点也在她男朋友那里得到了证实。加上她6月份才来到西安，除了同事之外几乎没有社交圈，不可能找到肯为她铤而走险的人。

一圈调查下来，案情陷入僵局。刘向峰想起了师傅说过的：“当你从现有线索找不到突破口时，不妨回到案发现场，把自己想象成凶手，看你会怎么做。”于是，刘向峰拿起孙老爷子在去宝鸡他儿子家前留给他的钥匙，开车去了丽景路。他又一次站在214房门口，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凶手。

敲门，进屋，趁死者转身时一刀刺中后背……他像着了魔一般，一丝不苟地模拟着每个动作。在又一次“行凶”结束时，刘向峰的目光被门框内侧右手角落的一个银色小点吸引住了，那是一个钥匙链扣，指甲盖大小的不锈钢圆片，上面刻着一个“忍”字。这样的东西，应该不会是孙安莉和她父母用的。刘向峰取出随身携带的镊子，将钥匙扣捡入证物袋。

刘向峰联系到孙老爷子，老人很肯定地说，家里没这样的钥匙扣，而且出事当天早上，老伴彻底打扫过屋子。也就是说，这个钥匙扣极可能是凶手遗留的，刘向峰将钥匙扣送至鉴定科，果然，从它的表面成功提取到了一枚陌生指纹。

然而接下來的事却让人始料未及，刘向峰和同事围绕这枚指纹，根据分析出的凶手画像，以孙安莉一家人的社会关系画圈，进行了地毯式排查，大半个月下来，还是一无所获。由于没有发现新线索，辖区内又有别的案子，这起案件不得不搁置下来。

可是这起案子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刘向峰心里，老太太一次次来局里哭诉，每次都让他心如刀绞。他一有时间，就拿出卷宗反复思考，对同事叹息道：“唉，这个案子不破，我退休后也没办法安心啊。”

2010年，西安警方建立了大数据库。刘向峰第一时间提交了丽景路悬案中的那枚指纹，要求将它作为重要线索录入。

时间匆匆，一眨眼到了2020年6月。那天，刘向峰突然接到消息，陕西省铜川市警方在为一起伤害案的嫌疑人录入指纹时，意外发现，这枚指纹与丽景路悬案中的那枚指纹，几乎完全吻合。

这个消息让刘向峰兴奋不已。他带着同事，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指紋的主人——魏育林。而此时，魏育林因为故意伤人罪，已在看守所服刑。

当刘向峰对着他说出“丽景路”几个字后，这个四十多岁却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嘴角动了动后说：“你们终于来了。”随后，当年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原来，魏育林的母亲早年去世，父亲再婚，继母带来一个妹妹，名叫刘一寒。魏育林中考那年，父亲突发心梗，为了妹妹，魏育林放弃学业外出打工。而刘一寒也没让哥哥失望，顺利考上大学。

大三实习时，刘一寒和她的上司张启航谈起了恋爱。然而，张启航一直都不肯让双方家人见面，刘一寒觉得蹊跷。一天下班后，刘一寒偷偷尾随张启航到丽景路那个小区，张启航刚走到一栋楼下，楼道跑下一个女人，嘴里喊着“老公”，拉着张启航往楼上走。刘一寒如遭雷击，下意识地跟着两人上楼，直到看他们进了房间，才走了下来。

第二天，刘一寒责问张启航，明明有老婆，为什么还要骗她？张启航说老婆只有初中学历，俩人没有共同语言，他马上和妻子摊牌离婚。可刘一寒思前想后，还是离开了张启航，回到了学校。可没想到，几天后，张启航的老婆带着几个女人找到学校，并将刘一寒围堵在宿舍。一群人痛骂了刘一寒一顿，并扒光了她的衣服。

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不得不休了学。

魏育林闻讯从外地赶回，看到妹妹的惨状，心痛至极。他决定，为妹妹讨一个公道。

真相大白：原是哥哥当年杀错人

2000年9月18日上午十点，魏育林按照妹妹所说的地址，来到丽景路那个小区。他伪装成水电工，敲响了六号楼二单元214号的门。房间内，正是跟丈夫吵架回娘家的孙安莉。

孙安莉开了门，魏育林进屋后，开门见山地说：“你是姓张的那小子的老婆吧，你们两口子对我妹妹干的好事！”

孙安莉正在为丈夫的事怄火，以为这人是杜婷婷的哥哥，便讽刺道：“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你妹妹自己贱怪谁？”听了这话，魏育林一直按捺着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

恰在这时，卧室的电话铃响起，孙安莉转身走向卧室，已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魏育林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朝她背后狠狠刺去。孙安莉直接扑倒在地。见捅死了人，魏育林这才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

短暂慌乱过后，魏育林对现场做了细致清理，迅速离开。但他没料到，就在出门的一瞬间，挂在他裤子上的钥匙链装饰扣恰好脱落，掉在了门边。

“这可能是命吧，千小心万小心，没想到最后被这个玩意暴露了。”魏育林苦笑道。刘向峰和同事对视一眼，很是后怕，要是没有这个重要线索，真相很可能就石沉大海了。

那天作案之后，魏育林回到家，整日惴惴不安。

没想到，过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于是，魏育林壮着胆子又来到那个小区，从老太太们扎堆的闲谈中，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杀错了人！

原来，张启航住的是六号楼三单元214号，可是楼门上的“三”中间一横脱落很久没有修复，乍一看，很像个“二”字。刘一寒在跟踪时精神过分紧张，所以将三单元误认为二单元。

刘一寒把这个地址告诉给了哥哥魏育林，魏育林按照妹妹给的地址敲开门后，遇到的不是张启航夫妇，而是跟张启航的老婆年龄、容貌相似的孙安莉。

本以为是为妹妹报仇，却偏偏杀了个无辜的人，魏育林十分不安。为躲避自己犯下的恶，魏育林重新回到打工的城市，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让他心痛的是，2003年，妹妹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魏育林觉得，这都是自己造下的罪孽，报应到了妹妹身上。从此，他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因为精神压力过大，魏育林变得暴躁易怒，工作也屡屡出错，从一个娴熟的技术工逐渐沦落为街头小混混，妻子不堪忍受和他离了婚。

前段时间，魏育林因为借酒浇愁捅伤了人，被拘留录指纹，也使得他作为丽景路悬案的嫌疑人，进入了警方视线。“现在都说出来了，我也终于可以解脱了。”魏育林长吁了一口气，把溃散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由于要核实当年的情况，刘向峰找到了张启航夫妻。原来，当年张启航的妻子发现了丈夫的隐情，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却趁他出差，对刘一寒一顿羞辱。张启航这些年并不知情，直到刘向峰跟两人讲了20年追凶的经过，夫妻俩才知道对方当年犯下的恶行，当即厮打起来。

夫妻俩争吵的内容被邻居听到，传了出去。案件再次被翻出来，成了大家的谈资，张启航夫妻整日争吵，感情再也维持不下去。

2020年底，张启航夫妻离婚后相继辞去工作，去了外地。刘向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孙安莉的父母，却发现，两位老人在十年前已相继离世。他们终究没能等到真相揭开的这一天。

20年的悬案，终于尘埃落定，但想到案子背后几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刘向峰心头并不轻松。他庆幸当初从一个小小的钥匙扣打开缺口并最终破案，看似偶然，实际却是必然。

著名的“罗卡定律”中说：“凡有接触，必留痕迹。”刘向峰希望所有的悬案都能破解。

编辑/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