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珂
上小学之前,我的毛衣几乎都不带吊牌——我猜是妈妈把她的一件毛衣随手搁置便不再捡起,它就待在某个角落,在寂寞的等待里长出了好多小毛衣——正好给我穿。
它们总是特别厚实,一件里不会超过三种颜色,而且透着一种隐隐约约蒙着灰的感觉。无所谓纹样,只是能很清晰地看出,一股股毛线都在反复绕着固定的走向,整件毛衣上,仿佛缠满了蜿蜒盘结的藤。我穿着这些毛衣,跨过几个冬天的雪事。在相片里,我的脸被暖得红扑扑,连人带衣服都是笨拙的,明明城市才是我生长的地方,我却像个在村庄里野大的小孩。
稍长一点,眼睛从一天到晚不倦地看世界,转向了看自己,忽然抗拒起妈妈事无巨细的操控。她正在整理我的衣柜,抖出几件再眼熟不过的毛衣。“白色的是你奶奶织了送来的,这件粉的,外婆织了一晚上,一定要你穿着……”妈妈一边拣出毛衣放到我身上比量大小,一边更像在自言自语,丢开几件,留下几件叠好。我抢白:“不好看,以后不想穿了。”妈妈的手未停,语调依旧温和着,像执意要把一个故事说完,并不在意有没有听众:“妈妈小时候的毛衣,也全是你外婆手织的。外婆能干啊,以前现在都是,一个白天干好几份工作,所以我在读书年纪过的都是好日子。毛衣,只能晚上回家来点着灯织。不知道要织到多晚,因为我会先睡着。”
后来,家里真的不再长出没有吊牌的毛衣了,我也从未见过毛线到底怎样勾来缠去变成衣服。但我记得,某天我把一件挺贵的外衣弄出个破洞,举着去寻奶奶的情景。
她并没训我,而是从桌上的杂物之间找出老花镜,搬了椅子坐到全家最明亮的阳台上。外衣搭在膝上,藤编的针线盒搁在脚边,她低头做着活计,却不是简单打个补丁,而是用丝线勾勒出一枝纤巧小花,在破洞处慢慢成形。彼时,对面旧楼的窗台上,三角梅和紫薇开得云蒸霞蔚,而我家这边绿着几蓬葱。阳光跳过这些绿,再一跃就落在奶奶斑白的发间、捻线的手上。我一下子想到,奶奶和外婆织着毛衣的样子,应当也是这么好看的。
少年人总是期待每一天都有新的领域可奔赴,这些长辈却总是反复绕着固定的走向来爱我们,恨不能事先在每一柄可能刺伤我们的利刃上缠满藤。
我想,以后,我要给她们买很多很多温软的毛衣,愿她们余生凛冬散尽,星灯长明。
‖浙江省紹兴市嵊州市剡城中学城关校区‖指导教师:沈晓斌
一篇好的文章,离不开好的语言。本文的语言非常有特色,具体来说,是动词的运用十分灵动、巧妙。比如,“它就待在某个角落,在寂寞的等待里长出了好多小毛衣”,一个“长”字,令人惊艳。按道理来说,大毛衣拆了重新织成小毛衣,我们最容易想到的动词会是“变”“织”这类常见的字词,但作者却选择了“长”这样一个既充满童趣、符合其年龄特质,又能凸显时间变化的文字。还有妈妈收拾衣服时,不是“拿”出衣服,而是“抖”出几件衣服;奶奶补衣服时,不是把外衣“放”在膝盖上,而是把外衣“搭”在膝上;作者的衣服破了,不是“拿”着衣服去找奶奶,而是“举”着去寻奶奶……这些动词的运用,既准确又生动,给人以满满的生活气息。动作描写对于人物性格的凸显有着重要的意义,而要想写好动作,动词的运用值得我们好好推敲。
【适用文题】补;爱藏在_______里;礼物……(鸣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