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七丘之城

2021-08-12 02:28杨亚编辑吴冠宇
中国三峡 2021年6期
关键词:里斯本葡萄牙足球

◎文 | 杨亚 编辑 |吴冠宇

鸟瞰里斯本

有人说:爱上一个城市,是因为这里住着你喜欢的人。其实也不一定,爱上一个地方,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气候,这里的风土文化,这里的一道风景,一段往事,一首民谣……或是一道佳肴。

在与葡萄牙结缘的7年时光里,我曾经34 次来到里斯本这个城市。山海相连的景观、多彩的建筑、狭窄的街巷、温和的气候、民间的习俗……由感知了解到逐渐熟悉,更重要的是我在此结识了许多朋友,有商界精英、政界领袖、大学教授、新闻记者、律师医生、已经退役的足球运动员、鸭肉餐厅96岁高龄的老板、尽职尽责接送我的司机……最令人感动的,莫过于里斯本的人情味,以及没有偏见的宽厚包容的文化。

每次来里斯本,大多都住在Ritz四季饭店。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本旅游宣传册子,上面印着“Lisbon,a city with seven hill”——里斯本,七丘之城。每天晚上酒店会将一张明信片送到房间,摆在床头柜上,水彩手绘,一封一丘,一周时间正好是七丘一套。明信片侧栏标有第二天的天气、温度、风力和温馨提示,颇为精致。我这次仅住三天,担心后四天不能集全,便询问前台接待的姑娘,可否得到a set of the seven hills?姑娘笑意盈盈,答曰当然,并且详细介绍七丘之名称、附近之景点、餐厅、咖啡馆……这七丘犹如七个姊妹,抑或七个仙女。

七丘之城,其神秘的建城历史源于罗马神话中尤利西斯和仙女卡里普索的邂逅。七丘之城高低起伏,蜿蜒曲折,最后在特茹河入海口聚拢,里斯本的历史和世俗生活就在这里发生、成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时光在蓝色的海洋、红色的屋顶、金色的蛋挞、绿色的草坪间缓缓流过……这座丘陵城市的建筑高低错落,依山傍海,白墙红瓦。白天,阳光明媚,一阵又一阵来自大西洋的海风,带来清澈的蓝、深邃的蓝。海天一色,天光云霁。晚上,就连夜色里的灯光,也星罗棋布,柔和美艳,颇具特色。

几个世纪以来,葡萄牙国力由盛及衰,曾经的航海大国,剩下来数得着的就是葡语系、贸易商法、大西洋中间的几个群岛,还有这山海相连的七丘之城——里斯本。一切都融入独特的历史余烬与文化传承……

“你又扬帆去远航,何日君再来?我天天凝望着大海,期盼你的归来……”

街边的餐厅里传来一阵悲凉幽怨的歌声,这就是葡萄牙Fado,犹如“蓝调”,是水手想念海岸的乡愁,也是女人唱给远航的爱人的牵挂。

五百年前的全球航海中心

里斯本(Lisbon),一个发音听起来有点拉丁味儿的葡萄牙都城,坐落在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端,也是欧亚大陆的最西端。“陆地止于此,海洋始于斯”,葡萄牙诗人卡蒙斯的金句流芳千古。这是大西洋岸边一座百余万人口的城市,声名不扬,然而,在十五世纪的“航海大发现”时期,她却如雷贯耳,其繁荣富裕程度超越了人们的想象,仿若今日的纽约。电视剧《大国崛起》的第一集,就是介绍葡萄牙恩里克王子的船队开拓远征的故事。如今,500多年过去,当年的辉煌与现实的沧桑,都铭刻在古老的城堡与街巷之中,让人感叹、倾心。前年去葡萄牙BCP千禧银行总部访问时,主人Amado先生在会谈之前花了一个半小时,领着我们参观地下室深达两层的古城遗址——当年,这里是里斯本码头最大的海鱼市场和香料交易市场,来自南亚和非洲的特产贸易直达伊比利亚半岛和欧洲的大多数地区。原来,高大石墙垒砌的银行大厦,就建基在1200多年的遗址之上。

伊比利亚半岛地图及里斯本所在的位置

繁华已逝,遗迹犹在;一朝风月,青山未老。

里斯本之美,一半是因为七丘,另一半是因为有了特茹河(Rio Tejo)。夕阳西下的时候,特茹河上航船往来如梭、归帆点点,依稀能够感受到大航海时代这里的强盛和繁荣。

特茹河发源于西班牙东部,横穿伊比利亚半岛,在里斯本注入大西洋。通江达海的特茹河水,给位于河口的里斯本带来了壮丽风光与活力,也承载了太多的荣耀与沧桑。里斯本有着大多数欧洲城市所没有的气魄——滔滔江水向西流,江流入海的磅礴气势,令这个欧亚大陆最西端的都市,有着一种欧洲城市罕见的大气,一种翻江倒海的壮阔。这种大气与壮阔,赋予了卢西塔尼亚人离开故土,前往远方探寻大千世界的勇气,这也许就是世人对葡萄牙“航海精神”津津乐道的一面。

如今,葡萄牙陆地面积仅有9.2万平方公里,属于蕞尔小国之列,但是其领海区域与专属经济区的权益就有300万平方公里,与我国的海洋专属经济区面积基本相当。其位于大西洋之中的亚速尔群岛和马得拉群岛犹如两颗明珠,璀璨夺目。根据联合国海洋公约,专属经济区是从领海基线再向外延伸200海里,岛屿可以向四周延伸,因此,葡萄牙由于拥有两个大洋之中的群岛,成为欧盟国家中海洋专属经济区面积最大的欧洲国家。专属经济区以内,不仅对自然资源享有勘探、开发等主权权利,还有航行、飞越的行政与民事管辖权。可见,在海洋特别位于大西洋、太平洋之间的岛屿,其战略价值与经济价值,远远超出一块陆地。

贝伦塔

日落时分的贝伦塔

瓦科斯·达·伽玛(Ponte Vasco da Gama)大桥,是横跨在特茹河上的一座跨海斜拉桥,总长度17.2公里,是欧洲第二长的跨海桥梁。大桥是为了纪念这位开拓西欧直达东方印度航海之路的葡萄牙航海家。这一绕行非洲好望角到印度洋,再往亚洲延伸的航线,成就了五百年前宝石、香料、丝绸、茶叶、瓷器的贸易之路,也是最早的“海上丝绸之路”。

忆往昔,繁华竞逐。尽管壮丽而残酷的大航海时代早已落下了帷幕,但这种航海家精神,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淹没,它已经成为了葡萄牙的民族精神支柱,深深地镌刻在了葡萄牙人的心间。

葡萄牙的诗人卡蒙斯曾经说:“我们之所以爱国,不是因为它美丽、富裕或比别的国家好,而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出生长大,在这里受教育,我们的亲朋好友都聚集在此,我们的身份认同感由此诞生。”

当我在里斯本狭窄的街道上,看到当地居民、外乡游客与酒吧歌手打着节拍,一起唱歌,热烈互动的时候,我感觉到这里与欧洲其他地方的一些不同。在巴黎,在伦敦,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是明显的、泾渭分明的,而在这里,无论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是前来一睹葡国芳容的旅行者,人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在这里,充满了包容与开放精神,葡萄牙人不但理解、包容其他民族的不同之处,而且还乐于接受这种差异。你可以同陌生人热情地攀谈——一位美丽的葡萄牙女孩看到我这张东方面孔时,对我致以微笑,而当我同样以微笑回馈之际,她忽然用英文告诉我说,自己的祖辈中就有中国人的血统,因此看到中国人时会格外亲切。

瓦科斯·达·伽玛大桥

里斯本有轨电车是欧洲最古老的有轨列车

葡萄牙,虽然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海上霸国,里斯本,也早已不是五百年前的航海中心。但上帝依然对这里充满了偏爱。

Fado,法朵民谣

里斯本的灵魂,就在阿尔法玛老城区。由于海拔高度而幸免于1755年的大地震。错综交织的街道,扭曲的小巷与隐藏的街角,多彩的房屋相互层叠,墙面上多是装饰的青花瓷砖,脚底下有黑白相间的石子路面,凸显出当年摩尔人、北非阿拉伯文化的浸淫历史。每当你在老城中漫步,拐过几个街角,却发现原来自己又回到开始的地方。

入夜,老城街巷的酒吧里飘来Fado民谣,每次来到里斯本,都会迷失在古老而忧伤的法朵(Fado)民谣声里,在这声起声落、飘飘洒洒之中最能体验里斯本的娴静、安详,而且,旋律中总是能感觉到一丝遥远时光的忧伤。这种忧伤的旋律,既是当年远航水手梦里的乡愁,也饱含着里斯本古城毁于1755年大地震、大海啸的悲伤。这场来自大西洋海底的大地震,里氏9级,其能量远高于日本的福岛地震,带来30多米高的大海啸,席卷一切,随后的大火完全摧毁了当年繁华的航海之都。从此,葡萄牙国力衰退,殖民帝国开始没落,这样的自然之灾将文明之都毁灭于一旦,的确让人惆怅、惋惜。

如今,260多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一切归于沉寂。晚霞中的海港、渔舟、山岗、教堂,高低错落,鳞次有序,岁月安宁。

里斯本的街头艺术,墙上绘的法朵表演。

过去以往,有如夏花之绚烂,如今将来,也似秋叶之静美,这就是里斯本的夏夜,洋溢着浪漫与优雅,美丽与安宁。

Fado一词在葡萄牙语中是“命运”的意思。我曾经与一位葡萄牙的朋友聊起这种被誉为葡萄牙“国粹”的音乐,他的一番话令我印象深刻:“Fado民谣不同于欧洲高雅的古典音乐,也不是一种阳春白雪式的音乐,她更有一种市井的、远航水手的思乡情结,这是一种起源于民间的蓝调艺术。”

歌手用一种婉约而哀愁的演唱方式,在吉他的伴奏下,曲调辗转空灵,穿透力极强,直抒胸臆。感叹人世无常,感怀韶华易逝,时常为爱情咏叹,也为乡情惆怅。

逝水流年,家山何处;天各一方,黯然神伤。

这样的音乐,演唱者经常是闭着眼睛,进入一种岁月流年、全然忘我的状态,声音中含有几分沙哑、几分怀旧,而聆听的环境,往往是小巷中的酒馆或咖啡屋,待餐厅内的灯光慢慢暗下来,大家放下刀叉,静心安神,就能从高昂激越、沧桑哀怨的曲调中感受到生命的刻痕,听得到大海深处的惊涛,跟随音乐的旋律穿梭在阿尔法玛破落的旧街之间,走在铺满碎石、瓷片的小街陋巷,脚下白色的石灰石和黑色的玄武岩组成各种形状的马赛克,铺满街道、斜坡、广场,既有几何方格的排列,也有优雅的缎带曲线,还有植物枝叶、海洋波纹……山丘之上,有轨电车自远处缓缓驶来,蜿蜒曲折的金属轨道,镶嵌在斑驳的斜坡,勾画出老城的经脉白描。色彩鲜艳的车厢,载着少许游客,不急不慢,晃晃悠悠,洒下一路的叮咚……也许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匆匆一瞥,遇见的就是数百年前,拨弄着阿拉伯乐器的游吟诗人,让最初尚未成型的Fado民谣,在这里顽强生存、抒情繁衍。

上下:乐队在街头表演法朵

里斯本阿尔法玛老城区

葡式美食,不仅仅是蛋挞

里斯本的海鲜都是来自大西洋的深海,所以都是地道的野生的海鲜。受益于伊比利亚半岛一年四季充沛的阳光,这里的食材自然新鲜,烹调简单,风味独特。在橄榄油中烹制出金黄色的菲力牛排,再配上大蒜、月桂与烤土豆,或者腌制过的金枪鱼配上薄荷油香料,或者传统的里斯本沙丁鱼配上山羊奶酪,再或者葡式银鳕鱼、海盐全焗海鲈鱼、一锅红白相间的番茄汁海鲜饭……无论怎样烹制,来自大西洋的冷水鱼,配点儿海盐、挤上柠檬汁,就已经是鲜美至极,如果再佐以杜罗河谷的葡萄酒、腌制橄榄果,更令人意犹未尽。

还有一种称为“鬼爪”的东西,我在国内时没有看到过。它其实是一种“螺”,生长在大西洋海岸的礁石之上,一般在主菜上来之前,与生蚝、黄油小面包一起作为开胃菜,把外面的皮剥掉,可以直接生吃,味道极为鲜美独特,当地人还习惯沾着煮白贝的汤汁一起吃,现在想起来,依然别有一番风味在心头。

葡萄牙传统的鸭肉饭,味鲜色正,听说华为的任正非先生每次来到里斯本,必吃鸭肉饭,这家老店的创始人—— 94岁高龄的老爷子,每天还要到饭馆来张罗一番,目的就是会一会老朋友……从餐桌间偶尔传来低声的笑语,可以体察到用餐会友的快乐时光。

葡式蛋挞,诞生于19世纪之初,由里斯本贝伦区热罗尼莫斯修道院(Mosteiro dos jeronimos)内的修女们创造。那时,修女们要使用上千只鸡蛋的蛋清来给洗后的衣服上浆,为节约起见,她们就开始使用剩余的蛋黄来制作蛋挞。贝伦蛋挞(Pasteis de Belem),至今仍是里斯本生意最兴旺的蛋挞店之一,就在热诺尼莫修道院的旁边,有两百多年的历史。这里的蛋挞皮薄、焦脆,往往带着余温出炉,洒上肉桂粉和糖粉,泛出金黄的色泽,吃上一口,有非常饱满、丝滑、甜而不腻的感觉,只需要一小口,整个味蕾就被唤醒了,再加上一满杯鲜榨的果汁,味道可以久久难忘。“1892 since,Confeitaria”,杯子上可见一行深红的斜体字。当然,如今澳门的葡式蛋挞就是从这里的传承来的,但与里斯本的相比起来,还是有不少的差别。

贝伦蛋挞

葡式蛋挞

甜点是葡萄牙人的最爱。一餐之末,总是有造型各异、种类繁多的蛋糕、甜点、冰淇淋、玉米饼……在我们实在是撑肠拄腹、摇头拒绝之际,葡萄牙人总是瞪着双眼发问:“No Desert ?”不吃甜点,当地人这一餐就不能划句号。如同我的老家湖南,不来一碗米饭,就是还没有吃饭,习俗同理。

葡萄牙炖肉

贝伦蛋挞店内的甜品

烤沙丁鱼

阿尔法玛老城区的小食摊,也可一尝特色小食。

农庄中的家族树

热爱家庭的葡萄牙人

说起葡萄牙人,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最友善的西方人了,温顺、耐心、平和,但又不缺乏幽默热情。2011年是欧洲债务危机最为严重的时候,政府无力偿还外债,失业率上升,欧盟、欧洲央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等三驾马车给陷入债务危机的葡萄牙政府提供救助,开出的前提条件是必须出售国有资产、消减政府公共开支、勒紧裤腰带。于是,公务员降工资、退休人员减补贴、在岗人员加税收,民众生活在这样的困境里,如果放在欧洲其他国家,怕是就有天天上街游行的景象了。可是,葡萄牙人还是那么忍耐、乐观、同克时艰、共度难关。但手头再紧,节日期间,亲友们也不忘偶尔小聚开心。

葡萄牙人的家庭观念既不同于盎格鲁-撒克逊人(Anglo-Saxon),也不同于德国人、北欧人。葡萄牙人很多都是三代同堂,一起生活。哪怕是分开生活的,周末也必然相互照应团聚,爷爷奶奶也帮着照看孙子孙女。我认识的一个司机,子女独立以后,就搬回去跟老父母一起住了,说是轮到他们照顾父母了。葡萄牙电力公司最年长的独立董事Pinho先生,今年83岁,是北部波尔图地区的财主,在聊到母亲时,他微笑着说: “我妈妈今年101岁,每天还去街角的超市买菜,看看打折的促销柜台。” 葡萄牙电力公司高管层的Cosda先生,59岁了,每周末必定乘两小时火车回到波尔图,探望老母亲。每年的圣诞节,散布全球各地的葡萄牙人,也都要赶回祖国与家人团聚,这一点与我们的春节习俗相近。伊比利亚半岛的圣诞,与白雪皑皑的北欧和北美不同,常常伴着和煦的阳光,明媚的天空,但家庭团聚的氛围一点都不减少,圣诞树的装饰也同样的灿烂,同样的温暖人心。

还记得前年去里斯本郊外的Mello先生家里做客,这是葡萄牙首屈一指的Mello家族的掌门人,待人接物十分低调平和。在他占地数千公顷的家庭农场的入口处,生长着一棵高大挺拔的平顶马尾松。“这是我们的家族树(Family Tree)”,老先生手指着前方微笑地介绍。

庄园的面积一望无际,主人说是有100多公顷,房舍依山分布,起居室、小餐厅、图书馆、仓库、酒窖,长辈们用过的旧家具、厨房用品、日用瓷器、艺术图画、纪念勋章,每一样都陈列有序,栩栩如昨。庄园还有的私家博物馆,这是Mello先生的祖父、父亲所收藏的从十七世纪开始到二十世纪初期的140多辆马车,分为两个场地陈列,每一辆都有编号,有产地与时间说明,有主人的故事,他们来自巴黎、伦敦、米兰、马德里,更多的是里斯本的贵族与皇室的交通工具。当年的马车比赛,就如同现在的F1赛车,十分地风光荣耀。Mello先生的祖父,当年在伦敦马车比赛中赢得冠军,到现在依然被视为家族的荣耀。据介绍,Mello家族的马车博物馆,是欧洲三大专业马车收藏博物馆之一。

别墅前厅的墙壁上挂有一幅宏大的由青花瓷砖拼装成的家族树。Mello先生介绍说,自己的家族自欧洲中部迁移到伊比利亚半岛,在里斯本繁衍定居了400多年。家族树的前身是木制的,由父辈传下,这块瓷砖画烧制于1986年,由Mello先生创意,曾祖父母是根,祖父母为干,伯父、父亲、叔父为枝,儿子、女儿、侄子、侄女辈为叶,10多个孙子辈延伸至树梢,每个人的名字以小牌悬于树干树枝树叶。最高的地方是家族新成员诞生,爬到树梢挂上新的名字。 开枝散叶,一目了然……

五代同堂齐一树,枝繁叶茂大家庭。

欧洲人的家世来历都很清楚,记得在葡萄牙北部的波尔图,一天午后,Cosda先生在咖啡馆笑着对我说:“我是波兰人的后裔,800多年以前,我们家族从波兰迁移到葡萄牙北部的波尔图定居。”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因为家谱存在山上的大教堂里,每一位孩子出生都是在教堂洗礼。”洗礼、婚礼、葬礼,人生最重要的时刻,都记载得清清楚楚。

老牌劲旅的荣耀

每年的四月,是欧洲各国足球联赛的收官阶段,葡超也不例外。2016~2017赛季,本菲卡俱乐部队在欧冠赛场小组出线,进入16强,但止步于8强(负于德甲豪门多特蒙德),主要精力就放在国内联赛的争冠了。29轮下来积71分,暂排第一,但仅比另一葡超劲旅波尔图队多积3分,本轮客场对阵排名第三的里斯本竞技队,同城德比大战,就成为当年这一赛季的焦点。作为资深球迷,我那时刚好在里斯本,既然遇见了此次比赛,岂有不观赛的道理了。

里斯本竞技俱乐部,1906年创建,队徽是一头雄狮,主场是何塞·阿尔瓦拉德(Estadio Alvalada)足球场,2003年8月建成。当年球场落成的首赛就是里斯本竞技VS英超曼联,赛后曼联队著名的福格森教练从这个球场带走了刚刚出道的年仅18岁的C罗,成就了后来的英超冠军、欧洲冠军,乃至当今的世界足球先生。时光荏苒,如今已经年届36岁的C罗,在2016年的欧洲冠军杯四强争位赛,两战德甲豪门拜仁,独进5球,依然继续演绎葡萄牙球员的神奇……

阿尔瓦拉德是专业的五星足球场,可以容纳52000个座位。球场上悬挂着醒目标语,“2 FIFA World Players—FIGO & RONALDO”,表示在这个球场曾经走出了伟大球员菲戈与C罗——来自葡萄牙里斯本竞技俱乐部的两位世界足球先生。比赛当天爆满,身着绿白条纹球衣、绿色围巾的球迷兴高采烈,场内呈现一片绿色的海洋,楼道的墙壁是绿色的,包厢内的餐盘餐巾水杯是绿色的,球场的座位是绿色的,厕所内的墙壁是绿色的,就连场内营造气氛的烟花也是绿色的……开球之际,全场齐声高唱里斯本竞技队的队歌,旌旗招展,欢声雷动。只有远方角落中有一个红色方阵,虽然也有些声势,毕竟势单力薄,那就是客队本菲卡队的球迷,为安全起见,只允许向客队球迷出售5%的球票,到了本菲卡的主场,客队的待遇也是一样。

与我一起观赛的是葡电公司CFO,59岁的Nono Alves先生,我问他:“你第一次在这个球场看球是几岁?”答复是:“从6岁开始,与父亲一起开始看球。”怪不得葡电公司成为俱乐部的重要赞助商之一。帮我买票的Cruz先生,特意带上女儿和夫人,一起陪我这位远道而来的球迷。

足球运动在里斯本,不仅是一项体育竞技,还是葡萄牙历史的传承,更是文化的重要载体……葡萄牙足球俱乐部与国家队,早就闻名于世,既是欧洲俱乐部之间的欧冠杯、欧联杯决赛阶段的有力竞争者,也是国家队参加的欧洲杯、世界杯决赛阶段的常客。1966年伦敦世界杯,葡萄牙队淘汰爆冷打进八强的朝鲜队,获得季军;2006年德国世界杯,葡萄牙队进入四强。在欧洲杯葡萄牙更是几番进入决赛,其国家队的积分排名一度进入全球TOP5之列,而且,足球之国巴西就曾属于葡萄牙的殖民地,历时300余年,1822年才开始独立。深厚的足球文化与传统,长期植根于葡萄牙民族的内心与基因。

提到葡萄牙足球,球迷们就会想到黑豹尤西比奥、穆里尼奥、菲戈、戈麦斯、德科、C罗、佩佩……既有优秀球星,也有著名教练。但葡萄牙足球的成功,离不开其坚实的基础,没有巨大的金字塔塔基,就不会有塔尖上的辉煌。

从现代职业足球历史来看,葡萄牙积淀深厚,成立100年以上的足球俱乐部就有好几家。其中本菲卡、波尔图、里斯本竞技就是杰出代表。

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以来,由于电视的普及,我成为历届世界杯、欧洲杯的看客,运气好的时候,国际旅行赶上赛点,也在德甲联赛、西甲联赛的现场偶尔看过几场,但近年以来接触较多的是葡超联赛,有幸到现场看过几次本菲卡、里斯本竞技的比赛,近距离接触了当地球迷、俱乐部经理,还在饭馆里偶遇过球星,酒吧里共同体验过欧冠比赛,翻阅过一些资料,体会理解整理如下:

一是城市设施。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与第二大城市波尔图的人口均不过百万,仅里斯本市就有十几家足球俱乐部,联赛季节,每个周末都是球迷的节日,城市充满足球文化的味道。每个城市几乎都有自己的球队,哪怕是5万人的小镇或海外孤岛(亚速尔群岛、马德拉岛),都有自己的主场。足球已经成为一种特殊的文化,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足球,每逢比赛,酒吧里总是坐满了兴致勃勃的球迷,电视上只有足球直播一个频道。

同城德比之战

2016欧洲杯决赛,葡萄牙1-0击败法国取得冠军。

二是学校(青训)。不可否认,葡萄牙的足球场比篮球场地多,一个学校可以没有篮球场,但必须有一块可以踢足球的场地。葡萄牙人从小就喜欢足球,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跟著家长去看球赛,时常可以看到祖孙三代一起看球的情况。葡萄牙男孩一般从7岁开始接触足球,仅仅1000余万人口的葡萄牙,足球人口多于中国。葡萄牙虽小,却是欧洲足球人才的输出大国,拥有世界第一的足球经纪人门德斯和著名的“足球黑店”波尔图俱乐部。除此以外,本菲卡和里斯本竞技也是球星的输出大户,进入21世纪,从葡萄牙俱乐部卖出的球员都很抢手,甚至高价,成为千万欧元级的买卖。完善的青训体系一直是各俱乐部高度重视的一个环节。

三是联赛。葡萄牙足球联赛结构合理,布局合理,赛制合理,总有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断的足球新人脱颖而出,充实到一线专业球队,活跃在欧洲各顶级联赛俱乐部。

2015年,共计有葡超16队,葡甲22队,葡乙48队,葡丙84队,理想的金字塔结构。每个联赛都有升降级,不进则退。胜者为王,更上一层楼,败者为寇,降入下一层次。因此,每个球队都在为自己的荣誉、为家乡的荣誉而战。

四是足球文化。懒散、自由、不守时,是南欧人的通病,好像也是阳光普照、自然资源丰富地区的普遍现象,上帝的安排本身就是平衡公平的。无论是开会、饭局、商务约谈,迟到15-30分钟,已经成为熟悉的潜规则。然而,葡萄牙友人告诉我,“有一件事情是准时的,那就是足球比赛”。的确如此,记得2014年的5月,葡电公司股东大会在周五的下午召开,当时几个小股东不停地提问发言,大家都坐立不安,就连律师出身的股东大会主席,都心不在焉。原来,离本菲卡队与意大利都灵队的欧联杯开赛时间不到2个小时了,于是乎有多项议案匆匆表决通过,大家一起赶往本菲卡光明球场。我们也顺水推舟、随缘观赛,在葡电公司的专属包厢内享用一顿端着盘子、品着红酒看比赛的运动晚餐……当然,有葡电集团董事长Catroga先生陪同,就是不一样,遇到了本菲卡俱乐部的主席,这家伙占据着包厢的第一排两个座位,眼前还有一块专用的电视屏幕,对球场上发生的一切,明察秋毫。在第二排的右侧,还有我年轻时曾经的偶像级球星鲁伊·科斯塔,这位曾经的AC米兰中场核心,如今又回到他年轻时出道的本菲卡俱乐部,担任职业经理。

2020欧洲杯F组首轮

“你支持的政党可以变,婚姻可以变,脾气可以变,但是,一生一世唯一不变的,就是你支持的球队。”葡萄牙朋友Cruz先生的玩笑话,也是实情。对足球运动,如此执着、忠诚,体现了葡萄牙人植根于内心的文化与热爱的精神传承。

对众多葡萄牙本土足球名将来说,自己国家的绿茵舞台,显然不足以让他们在国际足坛扬名立威,所以,在更大、更广阔的天空中展翅翱翔,也就成了葡萄牙足球人自然而然的选择。有众多的葡萄牙球星,年轻的时候,他们便背井离乡,从特茹河和杜罗河畔出走,或是来到了伊比利亚半岛上的邻国,或是飘洋过海,去到了英伦三岛和亚平宁半岛,在马德里、巴塞罗那、伦敦、曼彻斯特、米兰或者都灵等欧洲足球重镇,赢得球迷和媒体们的认可——无论是保罗·索萨、菲戈、戈麦斯,还是C罗、夸雷斯马、纳尼,还有教练席上的穆里尼奥,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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