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数字鸿沟之痛及弥合之径

王艳玲 姜怡宁

【关键词】数字鸿沟;智能技术;挑战;对策

随着5G、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飞速发展，智能化服务广泛应用于出行、就医、消费、文娱、政务、应急管理等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社会治理与服务效能也得到了显著提升。老年人却因经济条件的制约、个体衰老带来身体机能的损害、抵触不自信等心理障碍和其他诸如网站界面设计不符合老年人阅读习惯等因素存在互联网使用障碍。[1]这些使得老年人成为数字时代的“弱势群体”，如何有效解决老年人的数字鸿沟问题是当下迫在眉睫的课题。

一、鸿沟之痛：老年群体与数字时代的脱节

在以互联网为基础的智能技术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当大多数人可以享受网络购物、网上预约挂号、手机移动支付等由科技创新所带来的生活便利之时，相当一部分老年人面对的却是数字鸿沟的尴尬，他们为“码”所困，不会甚至不敢“触网”，努力追随时代的脚步却显得力不从心。[2]中国发展基金会发布的《中国发展报告2020：中国人口老龄化的发展趋势和政策》预测，到2022年左右中国65岁以上人口将占到总人口的14%，实现向老龄社会的转变。2050年，老龄化将达到峰值，中国65岁以上人口将占到总人口的27.9%，老年人口将接近5亿。这个日渐庞大的群体正在被数字社会边缘化，老年数字鸿沟不断加深。数字技能的缺失不只给老年人的生活带来各种不便，无法获得基于信息化的各种服务，还会使其成为网络谣言、网络诈骗的受害者，造成新的社会排斥和不平等。诸如湖北省宜昌市秭归县一个老人独自冒雨交医保，因工作人员拒收现金而不知所措;辽宁抚顺老人坐公交车不会扫健康码被司机赶下车等。这些老年群体与数字时代脱节的事件屡屡发生，正是老年数字鸿沟之痛的有力佐证。对此，何铨、Friemel、Gilly、Riggins等学者认为，老年数字鸿沟是不同代之间在信息的获取与使用以及借助数字资源参与公共活动上的差距[3];杨一帆等则借鉴社会学中“文化堕距”（culture lag）的概念，将其引申为在数字化进程中随着物质生产能力和技术的快速进步，由于制度和观念上的迟滞导致的代际数字化应用能力的差距。[4]

无论借用何种概念，数字鸿沟都显示了老年群体与时代发展的脱节。数字新技能的缺失还会使中老年人被迫退出劳动力市场，加剧正规就业对老年群体的歧视和挤出效应，妨碍老年人公平参与社会。[5]即数字鸿沟还能导致老年人缺乏在数字时代的充分话语权和分工有效性，在政策变迁过程中处于弱势地位，难以达成代际间数字服务与管理的政策共识。老年人的数字技术脱轨也会削弱国家人力和智力资本，阻碍我国进入人口红利转型为老龄红利、数字经济红利的窗口期，畸形的数字服务则会导致数字产业竞争力下降，恶化国家数字环境。[6]从这个意义上讲，老年数字鸿沟不仅会带来人本主义的伦理缺失，也会对国家数字产业发展带来阻碍，切实解决老年数字鸿沟问题已经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二、老年数字鸿沟的主要原因

在数字化时代，全球节点都可以通过新智能技术创造的能量场实现能量转换，架构起新的社会交往和互动方式，给人们提供更便捷舒适的生活条件及更丰富的社会资源。老年人和其他群体一样，对社会参与和互动有基本需求，活跃的关系网有助于其适应社会。[7]然而，对于老年人来说，在使用新智能技术方面所面临的困境，却使老年人的数字化权利被剥夺，成为被新科技生活所遗忘和排斥的群体。

（一）电子产品拥有率低、网络消费市场供给失衡

代际差异是老年数字鸿沟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老年人在互联网基础设施的接触使用等软硬件方面与年青一代有着巨大的差异。老年人使用非移动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比例均明显低于年轻人，且老年人的电子产品拥有率及接入率低、使用功能简单，多数难以涵盖到当今日常生活中的必需应用场景。截至2020年3月，我国60岁以上网民占网民总数的6.7%，老年网民普及率仅达到23.7%，不到年轻网民（73.0%）的1/3（根据2019年末我国人口总量和构成数据估算得出）;很多老年人现有的电子设备仅为基本接打电话功能的老人机，人均手机App数量为37个，仅为20—29岁年轻网民（人均手机App数量为84个）的44.0%。[8]这一情形与老年人的经济状况和市场的逐利选择不无关系。老年人收入普遍偏低，更遑论那些来自偏远农村地区、无退休金的老年群体。社会对老年人“古板、节约”的刻板印象也会使市场认为即便这一群体购买了智能产品，每月的上网支出也会让难以接受新鲜事物又简朴成性的老年人望而却步。互联网机构本质上是商业机构，必然因追求经济利益最大化而放弃消费水平总体不具优势的老年群体。目前，我国老年人在数字化生存的基础设施方面主要面临两大问题：经济状况差的老年人無法承担设备购买和使用的费用;老年人网络消费市场存在供给失衡的问题，没有足够丰富的应用产品上架网络平台供经济状况良好的老年人进行选择。[9]于是，老年群体的需求被互联网平台选择性忽视，也降低了老年人的互联网使用意愿。

（二）数字原住民话语霸权构筑的文化藩篱

数字原住民是指那些一出生就面临着一个无所不在的网络世界的群体，网络就是他们的生活，数字化生存是他们从小就开始的生存方式。这些出生在数字时代且具有内在技术悟性的人，凭借自身掌握的技术优势可以重新定义社会文化、价值、仪式，创造崭新的数字社会环境。数字原住民乐于制造并传播各种新潮却不严谨的词语，赋予它们新的含义，完成数字文化变迁和交际规则转变。2020年11月20日，由国家语言资源检测与研究中心、商务印书馆、腾讯公司、人民网联合主办的“汉语盘点2020”启动仪式在商务印书馆举行，搜狗输入法作为此次的数据支持机构，推出了2020年互联网热词榜单，其中的“憨憨”“爷青回”“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等在年轻网民中流行的词语，对于老年人来说往往很难理解其含义。这些由数字原住民自发创造、传播、共享的话语和符号体系构筑起了仅限同龄人进入的领地，老年群体则被隔绝于藩篱之外。若要老年人放弃自身熟悉的文化语境，试图融入原住民的新语言环境时，也必然会产生冲击碰撞和不适感，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老年人参与数字生活的阻碍。

（三）主观意愿上的疏离与抵触情绪

除了外在客观条件的限制，老年人主观意愿上的排斥情绪也是阻碍其融入数字生活的根本原因之一。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的身体机能下降，不比耳聪目明、手指灵活、反应敏捷的年青一代，老年人在使用新智能技术时往往会遇到各种阻碍，身体条件的不适会让老年人产生退却的心理。美国科技公司思科（Cisco Systems）就认为手机等电子设备的精巧按钮和复杂界面会使老年人望而生畏[10]。即便老年人愿意主动学习和了解数字社会生存技能，由于他们精力不足、学习速度慢、效果差的挫败感，也让老年人丧失了解快速更迭的技术和文化的意愿，对融入数字社会产生抵触情绪。加之，专门针对老年人的网络诈骗等违法犯罪行为的频繁发生，使老年群体缺乏安全感，更加主动选择疏离数字社会。于是，老年数字鸿沟在老年人的主动疏离和排斥中被越拉越大，不会使用数字方式支付、不会电子购票、不会就医时网络预约、不会通过互联网参与政治生活，无法获得现代社会中基于信息化的各种服务，对数字社会的生活掌控能力处于缺失状态，被区隔于现代数字生活之外。

三、鸿沟弥合：多方协作、助力“银发一族”融入智能生活

乐享老年生活是一个文明社会的标志，弥合数字鸿沟就是社会必须承担的一种责任。这里，只简单列举几个国家从政府、企业、社会等层面所推行的具体措施（见表1：由作者搜集整理得出）。表1中各国由政府主导、企业响应，社区及社会组织积极参与、多方协作的系统模式在一定程度上为我国提供了借鉴，对于我国助力“银发一族”融入智能生活具有启示意义。

（一）政府：主导顶层设计，加大技术创新力度

在解决老年数字鸿沟的问题中，政府应承担领导者的角色，主导顶层设计。针对不同地区老年群体的数字生存和收入现状进行调查及人群细分，因地制宜地出台相应的“数字接入”扶持政策，重点增加对数字薄弱、贫困地区的资金投入和技术扶持，加强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提升数字信息服务水平，切实推进互联网提速降费新标准。新加坡政府的“长者流动接入计划”，可以使老年人以补贴的价格（最低价格为20美元）获得一部手机，并与每月5美元的移动服务捆绑，现场会有数字大使为老年人插入SIM卡，并教他们如何使用SIM卡。[11]我国可参考新加坡政府的这一经验，给予经济状况差、缺乏基础设备、无法使用和接入数字技术的老年人相应的补贴，弥合老年群体的数字接入鸿沟。

政府还应积极倡导部署各部门的适老化改造，持续提升各行业的适老化服务水平，出台有利于老年人智能设备即乐龄技术研发的相关政策，鼓励企业以增进老年人生活福祉为目标，让老年人在“智能时代”的潮流中有更多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例如我国有的出行软件上线了老人打车小程序，针对老年人使用习惯推出了大字版、精简软件功能、语音识别系统、开通线上支付及现金支付方式等一系列改进，降低操作难度，实现无障碍一键叫车;对于部分没有智能手机，不习惯网上叫车服务的老年人，还成立了老年人电话客服小组，为老年人提供电话叫车，在广州试点开通电话叫车热线，未来还将接通交通部95128电话叫车热线，并为老年人提供优先派单服务。[12]

当然，囿于高龄和受教育水平等，我国有相当一部分老年人已不具备顺利融入数字生活的条件，即便有政策扶持、教育行动，现实情况中仍会有部分老年人无法使用智能技术。国家政策必须顾及到这一部分特殊人群，为其保留去数字化生活的渠道。诸如在日常消费方面保留传统金融服务方式;就医方面实行多渠道挂号，设置老年人“绿色通道”等，为确实难以融入科技生活的高龄老年人保留参与社会生活的传统方式，逐步将推进老年人数字化参与政治生活纳入后续努力方向，为老年人创建适合的应用程序以接入数字公共服务，方便老年人利用公开数据获取信息和公共服务，鼓励老年人参与政治生活。

（二）企业：开发蓝海市场，满足老年人个性化需求

对于解决老年数字鸿沟问题，企业也应担负起一定的责任，开辟服务老年人生活的乐龄科技市场，为老年人融入数字生活贡献一份力量，加强老年人专属智能终端和应用设计的研发与优化。例如手机机型要符合老年人持机手感，研发老年版视图，使页面布局、字体字号及颜色符合老年人要求等。对于学习能力较强、有一定经济基础的老年群体，乐龄科技企业应加大力度研发“互联网+智能养老”的智能产品及应用程序。即通过利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物联网等最新技术，整合医疗资源、公共服务、娱乐生活等手段，为老年人开展个性化服务，加大对老年人智能消费市场的蓝海开发，为其提供更有品质的生活条件，将我国老龄压力转化为老龄红利。

当下，国外已相继出现了可减轻手上压力的3D打印手杖，可提醒老年人按时用药并记录用药情况的Easypill智能医疗系统，可检测糖尿病患者足部问题的Siren Care智能袜子等众多可用于养老健康管理和便携式检测的可穿戴设备及智能产品。2020年3月，新加坡标准理事会推出了针对老年人的用户界面设计新准则，其中一些建议包括在15英寸屏幕上至少使用12点字体——略大于iPad Pro的长度，并根据用户设备的大小进行字体缩放。网站也要设计得更容易浏览，使用按钮在理想情况下要覆盖屏幕的宽度，以方便老年人进行选择。[13]

（三）社会：开展数字教育及体验，组织老年互助小组

为了帮助老年人更好地融入数字社会，各类社会团体也应自发践行对老年人的数字教育行动，为老年人普及数字化生存技能，使其能跟上数字时代发展。老年大学、社区等各类社会机构、组织可以开设符合老年人兴趣和学习特点的课程，专业系统地帮助老年人提高数字化应用能力;还可以通過宣传推广、实景参与等方式，提高老年人的数字消费参与意识与体验。诸如澳大利亚的“伞式多元文化社区”就建立了一家“网吧”，让年长的移民每周去当地社区中心一次或两次，学习如何更好地上网。与会者通常会利用这一机会进行网上购物，或与来自海外的家人、朋友联系，参加网上诗歌小组、听家乡的音乐等娱乐活动，极大提高了老年人的生活质量。[14]社区还可以牵头成立老年人互助学习小组，激发老年人互相鼓励学习新技术的热情，还可招募一些青年志愿者配备在每一学习小组内，为老年人提供讲解、帮助服务，也可以制作一些简洁易懂的教学视频以供老年人观看自学。此外，家庭也是弥合老年数字鸿沟的最后一公里，家人的帮助对于老年人顺利融入数字社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即鼓励年轻人向家中老人进行数字文化反哺，为老年人普及当下实用的网络犯罪识别与防范技能，帮助老年人树立融入数字社会的信心，克服对于互联网的焦虑抵触情绪，加快融入数字生活的步伐。

综上所述，鉴于我国老龄化日趋加重、城乡差异大等现实国情，我们应该对老年群体进一步细分，深入调研后根据各地数字鸿沟具体状况制定措施，且必须充分调动社会的各方力量，共同协调推进，以便有效弥合老年数字鸿沟，使老年人安享晚年。

参考文献：

[1]韦大伟.数字鸿沟视角下的中国老年人互联网使用障碍研究[D].武汉纺织大学，2012.

[2]陈瑶.当老年人遇到数字鸿沟[EB/OL].www.ccdi.gov.cn/toutiao/202011/t20201127_230777.html.

[3]潘君豪，杨一帆.老年数字贫困的韧性治理研究[J].老龄科学研究，2020，8（2）：52-60.

[4]杨一帆，潘君豪.老年数字鸿沟治理的一个分析框架[J].老龄科学研究，2019，7（10）：58-67.

[5]Mclenna M.The twin threats of aging and automation[J].London，Global Risk Center，2018.

[6]潘君豪，杨一帆.老年数字贫困的韧性治理研究[J].老龄科学研究，2020，8（2）：52-60.

[7]刘海明，马晓晴.断裂与弥合：“银发数字鸿沟”与人本主义伦理建构[J].新闻爱好者，2021（3）：18-22.

[8]黄晨熹.老年数字鸿沟的现状、挑战及对策[J].人民论坛，2020（29）：126-128.

[9]李巍.人口老龄化背景下网络消费何去何从？——基于中老年产品网络消费市场现状的分析[J].兰州学刊，2017（3）：191-199.

[10]刘海明，马晓晴.断裂与弥合：“银发数字鸿沟”与人本主义伦理建构[J].新闻爱好者，2021（3）：18-22.

[11]Ken Wong.Seniors receive cheap subsidised mobile plans to get them connected as Singapore goes digital update.Retrieved from http：//www. Hardware zone.com.1 August，2020.

[12]交通部举行便利老年人出行工作交流会 滴滴出行分享“助老模式”经验[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05064590009

33958&wfr=spider&for=pc.

[13]Ken Wong.Seniors receive cheap subsidised mobile plans to get them connected as Singapore goes digital update.Retrieved from http：//www. Hardware zone.com.1 August，2020.

[14]Sue Malta，Raelene Wilding，Loretta Baldassar，The digi

tal divide：small，social，programs can help get seniors online.Retrieved from http//www.Shutterstock.com.26，August，2018.

（王艷玲为天津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天津市高校“学科领军人才培养计划”人选，河北大学校外兼职博士生导师;姜怡宁为天津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生）

编校：董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