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 平
山东省日照市东港实验学校
序言:父亲见证了20世纪日照市西湖镇小花崖村的发展历程。自1946年5月入党以来,就献身于共产主义事业,以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率先垂范。1947年参与了斗地主运动,1949年参加了淮海战役。建国后,亲身经历了各种运动,饱尝了其中的酸甜苦辣,每次问起这些经历,父亲都会有太多太深的感触,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我也钟爱于从事的教育事业,热爱党组织,衷心拥护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并有幸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我的父亲焦见升1927年出生于山清水秀的小花崖村,1934年2月入国民小学就读,父亲从小就喜欢学习,把学习当作一种乐趣、一种习惯。一年级期末考试时就得了第一名,还奖了一个汗衫。80多年前学过的课文,依然记忆犹新,逢年过节之时,都要在餐桌上背给我们一家人听,那种投入的表情、专注的眼神、溢于言表。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1940年,日本鬼子到家乡后,学校停办,父亲被迫辍学,白天和焦见楼、焦永俭等伙伴一起放牛,晚上便跟随我的老爷爷焦宏文学习。
1943年,八路军驻小花崖村的地下工作者韩书成觉得父亲有文化、有担当、又灵活,于是在1946年5月秘密介绍入党,此后,在村党支部任宣传委员,白天负责写通知,出黑板报等日常文秘工作,带头为八路军筹粮筹款。晚上经常冒着生命危险,联络党组织、组织群众开会、宣传党的政策,经常彻夜不眠。在父亲的感召下,一批党的积极分子脱颖而出,他们积极向党组织靠拢、踊跃参军,和村里的恶势力明争暗斗,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
战争是残酷的,1947年,蒋介石发动对山东解放区的重点进攻,新四军北上转移,5月,新四军下设的贸易公司到达我村,晚上,父亲安排部分领导住在我家,并召集村里的党员同志一起汇报了这里的斗争形势和存在的困难,公司领导说“当前正值黎明前的黑暗,我们要对前途充满希望、充满信心。目前国内形式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少则二年、多则三年,我们一定会彻底埋葬蒋家王朝,你们在村里要起带头作用,积极宣传我党的政策,巩固、扩大党组织。同时要注意保护自己”。第二天他们临走时还送给父亲一个小碟子,留做永久的纪念。
无论是农村土地改革,还是后来的扫盲教育,父亲总是冲在前锋,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取利益。1947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正式公布土地法大纲:废除封建性土地制度,把土地平均分配给贫农。父亲做为一名共产党员,带头响应共产党的号召,积极参与到斗恶霸、地主的运动中去。在村里做好政治宣传工作,身体力行,把地主家的部分桌子、凳子、箱子等物品拿出来,放在大队院里,然后统一分配给农民,真正实现了农民的翻身解放、当家作主。
1949年1月,正值淮海战役末期,根据县委统一安排,组织日照民兵连,王元勤任西湖片区的连指导员,父亲任文书。到滕县负责看押、教育淮海战役俘虏的军官。有的军官送给父亲派克笔、瑞士表等贵重物品,打算让父亲做违反政策的事情,均被父亲拒绝了。当时滕县县委的一位领导对父亲高度重视,通过多次交流、沟通、了解、考查,觉得父亲共产主义信念坚定、文化水平高,为人忠厚老实。打算培养父亲为南下干部,被父亲婉拒了。在父亲的心里,他并不是想追求多高的荣誉,只是想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做点事。
1952年,扫盲工作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开展。当时父亲被选派到石臼培训全县的速成教师,培训结束后,先后到响水河、安子沟、马安村等地任速成专职教师兼负责人,每到一处都要结合本村实际、认真制定学习计划,安排学习进度,为当时的扫盲工作做出了贡献。
1953年1月至1958年4月,父亲在沈疃区小花崖先后任副书记、保管。父亲平易近人,始终把自己看做一名普通的村民,积极为村里解决实际困难,与村里社员平等、融洽相处,心系群众、全心全意为村民办实事、办好事,从来不计任何报酬。村里都亲切地称父亲为“老好人”,有什么困难、烦恼事都喜欢和父亲沟通、交流。父亲真正践行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职责,并乐此不疲。
1958年5月至1962年2月,父亲任日照县日光人民公社第一耕作区文书。1958年,县委专门成立了沈疃水库施工指挥部,当时父亲被任命为连长,父亲像一盏小明灯一样,照到哪里哪里亮,带领村民,积极投入到修建水库的洪流之中。当时候大姐才9岁,到水库工地找父亲,父亲留姐姐住了一宿,当时父亲还兼管工地的仓库,仓库里放置了满满一屋煎饼,足足有三米高,第二天姐姐回家时,父亲没有给姐姐一个煎饼,他觉得公共财产不能送与他人,每次想起此事,都能感受到父亲的伟大、正直和无私。
据父亲回忆:“大跃进”时期。社员把家里的锅、铁盆等铁器交公,并砍伐树木、焖烧木炭,统一送到高王庄去大炼钢铁。其时,父亲驻碑廓公社富田村,为了响应党的号召、充分做好宣传工作,父亲把村里奖的唯一一台收音机带到富田庄。
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我国农村掀起了一股“忆苦思甜”的热潮,不定时地召开大会,请解放前饱受地主剥削的老贫农登台控诉旧社会的苦难,赞扬新社会的美好,并且还要吃忆苦饭。给当时幼小的我留下了许多难忘的记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74年左右,父亲领我到小花崖村东沟参加的会议,会议结束后,父亲领了两个茶碗大小的黑色地瓜秧馍馍,记得黑馍馍吃进嘴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父亲是一位正直、无私的人。20世纪60年代中期,父亲从小岭村信贷处提了1000元买粮种的钱,回家后反复数了好多遍,多了200元(那个年代200元,在农村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父亲毫不犹豫,当天就送给了负责信贷的工作人员,他激动地握着父亲的手说:“非常感谢你,否则我会受到严厉处分的!”父亲经常用这件事教育我:做人要正直,一定要公私分明,任何时侯都不要有非分之想,贪小便宜会吃大亏的。
父亲是一位务实、敬业的村干部,20世纪70年代中期,记忆中的父亲经常领着我到各生产队检查指导工作,每到一个队,父亲总是面带微笑,实地查看各队的收成、生产队存在的困难、共同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秋收时期,有些生产队的领导在仓库里顺便给我抓一把花生,我急忙放在口袋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1976年9月,母亲因心脏病不幸病逝,父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既要照顾我们,又要忙于村里的琐碎工作,经常出发到外地办业务,记得有一次,父亲来不及送我回家,递给我一块大饼,便匆忙坐上解放牌汽车到新泰拉煤,汽车扬起飞尘轰鸣而去,我追着车跑了好长时间,直到车消失在我的视野,才悻悻而回,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20世纪七十年代,物质生活匮乏,文化生活也不富足,那时看一场电影,就是一次文化盛宴,依稀记得那是一九七九年初冬,我央求父亲陪我到竖旗岭村看电影,父亲拗不过我,便推出大金鹿自行车,我坐在车后座上,心里像揣着一个小兔子,砰砰直跳,别提有多高兴了。现在清晰记得电影名称是《铡美案》,我看得非常入迷,不停地对里面的情节提出疑问,父亲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眼皮打架了,父亲便解开黄大衣的扣子,把我揽进怀里……温馨的回忆,寄托着对父亲无尽的思念。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改革开放的浩荡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全国农村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率先迎来改革大潮,广大农村农民因地制宜发展多种经营,普遍建立各种形式的生产责任制,改进劳动计酬办法,有效地调动了农民的劳动生产积极性,到处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农闲之时,父亲在城里卖过对联纸、毛衣。在村里贩卖过化肥、煤块,家里的日子变得日益殷实起来,这当然要归公于党的好政策……
父爱如山,母爱似水,山高水长流。1989年,我考入莒南师范,第一次离家学习,已近初冬,天气渐渐寒冷,记得是周末,父亲来到学校,通过侯伽文同学打听到我的宿舍,当我看到父亲时,既吃惊又高兴,忙招呼父亲坐下,接过手中的被子和水果,当时父亲已63岁了,腿脚又不灵便,看着父亲满头大汗,我非常感动。父亲详细询问了我在这儿的学习、生活情况。当看到这儿一切都很好,父亲就放心了。让我不要惦记家,要安心学习。当时交通不便,父亲从车站到家还要步行20多里路,那次父亲到家时,已是繁星满天了。
1993年那个春节,天寒地冻、冷飕飕的风呼呼地敲打着窗棂,路两旁的树木银装素裹,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风中摇曳,所有路面都冻结了,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正月初四,我要到临沂函授学习,父亲当时已67岁了,推着自行车、带着行李,送我到16里外的崖头车站坐车。一路上父亲小心翼翼,嘱咐我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到车站后,父亲还要步行那么远的路回家。此情此景、这种真挚的爱,又怎能用语言形容呢?
晚年的父亲在家过着平静的生活,每逢周末或者节假期日,父亲总是提前做好了可口的饭菜,坐在胡同西边的大青石上,等待我们回家,看到我们下车,就会高兴地迎上去,吃着有滋有味的饭菜,听父亲讲述历久弥新的故事,一家人其乐融融,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离家时,父亲总会送我们到大门口,拍拍车窗说“不要惦念家里,好好工作,我身体非常好,哪儿都舒服”。
2019年10月9日父亲以93岁高龄在家中安祥辞世。父亲的一生,是那么的曲折与平凡,不管在任何时候,都默默承受着生活的苦难与压力,虽然两次遭遇不公平的对待,但从不会伤害别人,充分体现了一位70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的本色,一辈子“竹杖芒鞋轻胜马”,在我看来,却是“兹游奇绝冠平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一生酷爱读书,酷爱学习,尤其偏爱地理和历史,并喜欢做读书笔记,在80多岁时还让我教26个英语字母,父亲性格温和慈善、经常教育我要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与人相处要相互团结、相互包容、父亲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
平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每个人都会老去,缺席了陪伴父母衰老的时光,等到想要弥补的时候,只会剩下永久的遗憾。我们要胸怀一颗感恩之心,多陪伴自己的父母,与他们一起慢慢变老,减少他们的孤独感,让笑容洋溢在他们脸上,给他们一个欢乐安详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