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华语传承”多人谈

2021-08-09 09:59董鹏程郭全强林源瑞谢世涯符福金王伟奇柯东海马立平武国英陈丽娇
语言战略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华语华文汉语拼音

董鹏程 郭全强 林源瑞 谢世涯 符福金 王伟奇 柯东海 马立平 武国英 陈丽娇

[整理者按]数百年来,一代代华侨华人在海外传承祖语,犹如沙漠植树,历经艰辛,方造出如今域外中华语言文化或大或小的一方方绿洲。在这一伟大实践中,涌现出很多杰出人物,他们是民族之魂,也是华语传承事业的宝贵资源。2017年,北京语言大学语言资源高精尖创新中心海外华语资源库建设项目组开始有计划地收集这方面的资源;2019年,相关研究获得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9YJC740125、19AYY003、19ZDA311)。几年来,项目组奔赴四方,获得近270位人士的宝贵口述史料。本期多人谈整理出10篇先行刊出,以期世人感知他们的事迹、卓见和精神。其中董鹏程、郭全强、林源瑞、符福金、王伟奇5位前辈近两年已先后离世,谨以此向他们及那些筚路蓝缕的先辈们表示深深的敬意和怀念!因是访谈实录,故尽量保持原貌,保留口语及当地华语的色彩。(整理者:祝晓宏 王文豪)

我是华语传承服务生

董鹏程(中国台湾世界华语文教育学会前理事长) 1971年,我在“侨务委员会”负责侨生的辅导工作。当时台湾退出联合国,遭遇到很多困难,涉外华校的教育侨务会没有办法联系上了,所以当时的“侨务委员长”毛松年先生发起组织世界华语文教育协进会,希望用民间的力量帮助涉外华文侨校的老师,从那个时候开始到现在应该有50多年了。我一直从事这个工作。我们就跟海外的华校联络,帮助他们解决教学上的疑难杂症,供应他们书本。那个时候很好笑,一套课本行诸天下皆准,但事实上后来就变了。后来,我们就编了一个刊物《华文世界》,帮助海外的华文老师。他们在教学上有什么问题,写一些东西给我们,我们来请专家学者帮助解决这个问题。这是第一阶段。

第二个阶段,那个时候美国中文教师协会每年都开会,邀请我们参加,就会碰到大陆的学者。我们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推广中华语文,帮助华文老师。从那个时候我们就做了很多华语文工作。我们参加美国中文教师学会,每年一次,就在附近,比如纽约、多伦多,顺道开一个研讨会,每一次都是几百人来,培训当地华文师资。

我常常讲,一套教材行诸天下皆准是不可以的,也办不到,应该要发展当地的课本。你还以为桃花红梨花白,有的地方根本没有桃花红,你要因人而变。我觉得华语文教学研究一定要针对第一线老师的需要,编出来的东西马上就可以用。我讲是很容易的,专家学者做是不容易的,这是我做华文推广和服务的人的要求。

26年以前,华侨大学庄善裕校长想开东南亚地区华文教育学术研讨会,请我们去指导。那时大陆刚开放不久,东南亚华文学会以前的资源都是靠台湾建立的,华侨大学想开这个会,我当然支持。我们在泉州开的会,结果来的人很多,都是我提供的。我当初为什么要促成他们这个工作呢?因为东南亚地区的华人都是沿海过去的,华文教育很有历史。

说到在台湾召开第9届世界华语文教学研讨会,那个时候,马英九都支持我的,他亲自到会。他突然早十幾分钟到,我在门口接他。他说董秘书长你们会几年开一次,我说3年,他说这个太长了,要开得密集一点。我说报告领导,钱在哪里?我到处磕头,后来我不要讲了,大家都知道,他们就在大会上宣布了这个会最重要,我们应该要支持。

我一直在提华文教学很重要,以前是我们华人在学,现在不但是我们华人在学,外国人也需要。这很简单,大陆让人震惊地发展起来了。外国人想分你大饼。政治人物想了解这里,分你这个大饼。所以学华文的人越来越多,谁都来的,美国也好,哪里也好,到处都在学。

一心为华语传承

郭全强(马来西亚华校董事联合会总会前主席) 从中国留学回来我就接手家族生意了。我这个人对华文教育是比较重视的,一路来我对学校都很关心,所以我在居銮中学做了十几年董事长,筹款啊,建设啊,等等,生意是我太太在顶住。我是跑社会的,就换成了社会工作,不做就要病啊。

[郭夫人插话:我是逼上梁山的。他走了,有什么办法?做海南会馆的会长,董总的主席,全国的商会会长,他老是那里跑到这里,还有銮中(按:指居銮中华中学)什么的,然后要搞募捐,都是要时间的。]

成就感谈不上,做的最重要的事大致是董总主席,做全国及华校董事会总会的主席。我们这些人是被环境训练出来的,做事情就是一心为公,没有为私,所有做的都很尽心去做。就是因为这样才被选为董总主席。你要有条件,人家人才那么多,哪里轮到你来做?一定有一点特点,这个特点就是他们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不光能做了,也能够领导,这个也是看得有点才能,你不然你做不起这个领导。

[郭夫人插话:我来到这里,1959年到现在,有60年了,但是有四五十年,在我来讲是刻骨铭心的辛苦。我到现在都是这样讲,我来到马来西亚最苦的是什么?就是这几十年做生意。]

原来我吃饭是靠做生意,那是她在打理,我只搞社会工作。困难是很多了,不自愿的,要解决这些困难,我们有本事解决他们,才让你做这个位置。我也是锻炼出来的,这是工作动力。因为以前在农村就是做这样的工作,做过很多这样的报告,你在农村做工作你就要讲,讲多了你自然就会出口成章。

我回到来是有条件的,就是不准搞政治。搞政治不可以,这个条件上来讲好,像不能参加马华政治组织,但是做华教华校可以,教育可以,所以说就在这方面就花了很多时间。华文教育跟政治没有那么直接,华文教育主要是还是教育,政治就不光是教育的问题,是政治政权的问题。

华文教育的两根骨头

林源瑞(马来西亚华校董事联合总会前第一副主席) 他们是靠钱拿的JP(按:指太平局绅),我靠的是我的本事。1949年马华(按:指马华工会,马来西亚的重要政党)成立的时候,我就加进了。因为我一向来抱着为人民服务,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1956年,当时英政府也是不大喜欢我们华人的华文教育,所以就实行了好多法律阻止华教的发展,一条又一条,很多。1957年要独立,1956年就发出一道通令给所有家长,家里有适龄的儿童,就给你填表格,让你的孩子继续学华文还是在州政府学校学习英文、马来文。在这种情形之下是很危险的,我们华文教育的前途怕会失去保障。我那个时候才在银行做事不久,就趁着礼拜六、礼拜天,或者每个下午,蹬着三轮车到处宣传,每一条街道,沿门挨户,鼓励他们将儿女填写送进华校。这番努力终于奏效,华人统统都是签名送进华校,政府知道这么多人要去读华校,没有办法阻止了。这个就是我第一步做的事。

1957年独立,政府有一个特别优待,华人可以申请公民权。当时规定,从1957年到1972年,这15年可以优待华人申请公民权。华人你知道的,火没有烧到影响到他自身的时候,大家都不想,不去处理,很多人不要申请。我们就鼓励他,你要想继续在本地做生意什么的,一定要申请公民权;假如没有申请,改天你就失去这个机会。可是有很多人固执不要,最后他失败了,才知道来要求我们。所以作为一个受华文教育的人,我们到处去宣传,要他们申请,他们全填了,最后这个字呈上去,政府就同意了。

我的拿督也是他们给的,我没有申请,包括90岁寿宴,反对党希盟庆祝招待会请我主坐。我说没有理由,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我现在所有社团都是顾问。他们就讲,因为你是华社的精神领袖,一向都得到华社各阶层人士的尊重和拥护。所以都是他来找我,不是我找他。我一向来抱着一种态度,我为民做一些事,不求代价,应该做的,我就照做,应该讲的我就讲,要不对,我就要轰掉它!郑和下西洋塑像,下跪在苏丹面前,我就第一个反对!我说没有理由,你的国王都是我赐给你,我给你一个王,我的钦差大臣来到这边给你跪啊,没有理由嘛!应该赐座嘛!

我们教总是在1951年成立的。当时沈老(按:指沈慕羽),我们现在把他称作“族英”(按:指民族英雄),他跟一些爱护华教的人士共同向政府争取华文教育权利。当时一些法令的设置影响到华教的进展,所以他们尽量一句话不对就轰,就组织了教总。1954年又组织董总,这个期间,我们出了一位林连玉。老实讲,我们姓林的两根骨头,两根木材,不会摇的。所以呢,他们真的是取消他的公民权,又取消他的教师准证,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打垮他,使到他弯腰来接受。你知道我们华人,那个文天祥,还有林则徐,这些都是我们的华人代表,很值得我们钦佩的。这些人士,他们就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新加坡推行简体字和汉语拼音

谢世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教授) 在新加坡,要找像卢绍昌,或者我们这一代像周清海教授、谢泽文这么样对华文执着的人很难找到。卢绍昌是南洋大学中文系第一届第一名的高才生。他勤学英文,行政英文没有问题。做学问也蛮下功夫的,所以我觉得他是很难得的学者。他很积极地推广汉语拼音,也积极推广简体字。

当年我们这批人在教育部要推汉语拼音、推简体字是有阻力的。当时新加坡第一次推简体字的时候,故意找了20多个跟中国不一样的,为什么?很多中国人不理解,因为我们周围是印尼、马来西亚,我们太强调华语他们也不高兴,还有受英文教育的人对我们太跟中国接近也不满意。所以我们这些人用心良苦,现实问题。那个时候推出简体字,跟中国不一样,目的是为了方便推出。

当年推广汉语拼音,李光耀总理也是反对的,他要用Wade-Giles(按:指威妥玛拼音),他说不要用中国的。谢泽文,还有一批人,也在一邊科普作战,用很多方法,说服上司,包括李光耀。我拿出一个高招,联合国都用汉语拼音,结果最后他接受汉语拼音,他没有办法。最后简体字推行了,汉语拼音推行了,这样就顺利了。

当初是谁最早想到推简化字?在我博士论文里其实有写到。当时教育部长王邦文,他也是受华文教育的。有一天,他去巡视学校,老师讲《鸭兔赛跑》,他没有用“龟”(按:龟的繁体字“龜”很难写)。回来以后,他就奇怪了。这件事给他一个灵感,要推行简体字。最主要的是我们新加坡人为了生存起见,为了找工作,都要去学华文。但是很多英文背景的人是没有能力去学好华文的,汉字很难写嘛,所以要帮助减轻他的阻力,推行简体字,这个很自然的。

拼音是谁提出来的呢?是李昭铭,是他当部长的时代提出的。那个时代,新加坡的制度是部长宣布,但是实际上是底下人做。当时有个委员会,谢泽文是其中的一个,有个人叫王东海,他当年是我的上司,他们当时组成一个委员会,新加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委员会,简体字委员会、汉语拼音委员会、应用文改革委员会、生活教育委员会,他们都有一个委员会来推进的。

我为印尼华语传承培养师资

符福金(印度尼西亚东爪哇华文教育统筹机构前主席) 我1956年高中毕业,毕业以后,本来朋友们也让我选择,一个是到工厂,一个是学校。后来我就选学校,第一个学校就是泗水侨中。那时刚刚办了几间学校,办了大概一年,我在那里做到1962年年底。我开始在那儿做一个普通教师,后来被提拔上来做辅导员。当时教务处教务跟生活指导两个合起来叫辅导委员会,我在学校也受到那个校长的重视。最后呢,让我兼做体育部副主任,到那个学期结束,就把我调出来去搞师范学院。

当时,我们华人在这边呢,能够念到高中毕业。我念书的阶段,有不少教师是从中国来的,就是抗战时期。他们大概就来了,包括西南联合大学,北大跟清华大学等搬到云南的这个联合大学的老师就有很多。那个时候教师都应该是名牌教师了。后来,有的老了,有的回国去了,那么泗水有7间学校面临着师资的困难。

要自己培养啊。因为政府就只允许我们办到高中,你要培养初中高中的教师,那么就想办法。刚好那个时候东爪哇教育部的主任呢,也是华人。我就把7间中学的优秀学生选出来,利用了当时的华侨师范学校,开了师范专修科。原来这学校是师范学校,本来是培养教师的,但是因为学生乱七八糟的啊,也培养不了教师。那么当时的办法是,把各校优秀的学生选拔出来,是在下午开班,有文科、数学课、理化课。我根本就没有助手的,这个理化数当然是不能用不懂的老师,要到比较高端学校选一些老师,包括当时的7间中学校长。后来也从侨联那边调一个人。我是第一次搞学校行政工作,不过我这个人呢就是好学,我在侨中6年也是从校长那里学。所以我就下决心做好。接下来不久我们也就全部开课,有的是中国大学的教师,有的是泗水工学院的教师。开学以后,那个旧的校长就离开了,就让我把校长兼下来,第二年我就接了这个正式的师范学院的工作。

那时候我也还年轻,29岁。董事部再三问我,你要什么条件。我也能力有限,年轻经验不多,但是,我还是提了条件,我就觉得第一,董事部不要干涉校长,但我一定会向你们汇报;第二个条件,原来的教师能用的我继续用下去,不能用的,我把他解聘。当时我解聘的那个教师,又是董事,又是教师,我还是把他解聘了,下定了决心。

学生第一批毕业了,师范学院的成绩也很显著,当时大家都很关心啊。学生免学费、免书费,什么都免,住宿也免、吃饭也免,全免的。没有宿舍,就借了妇女会两套会所,借了潮州会馆的会所,借了会馆会所,后来还打算要继续把它扩大。

父母打下我中华语言文化的根底

王伟奇(印度尼西亚王大鞋业集团董事长/华校校董) 我祖籍是福建仙游,印尼华侨第二代,爸爸是国内来的。1937年,因为要逃避抓壮丁,就跑到南洋来,然后就结婚了。我1943年出生在泗水。因为我爸爸他就是国内来的嘛,所以谈话讲仙游话,家乡话,小的时候第一语言就是家乡话。学前大概四五岁吧,晚餐以后,店铺关门以后,我爸就把我就放在桌子上,给我讲《隋唐演义》,用家乡话来给我讲的,我听了会哈哈大笑。父亲听见我笑,也更高兴,越讲越精彩。我的父亲说书很棒,不会输给北方说书的。所以说这个是我的特别的一个经历。我爸爸给我教育的是爱国主义的精神,他对这个近代史也很熟,也是讲一些近代的历史。我妈妈是基督教,虔诚的基督教。小的时候,我爸爸给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讲《隋唐演义》;我妈妈在晚饭后,就给我讲《圣经》的故事,讲《创世记》,讲摩西的故事。

后来,我到了新中(按:指新华中学),新中是红色学校,比中中(按:指中华中学)还要红色。平时,读的是《毛选》,三报一刊。那个老师教历史的又是很厉害,听的时候会振奋人心,所以这个熏陶了我的整个的童年青少年。中国50年代所有的电影都来过印尼放映。你在马来西亚看不到,新加坡看不到,菲律宾看不到,香港也看不到,只有在印度尼西亚能看到,如《芦笙恋歌》《上甘岭》《五朵金花》《渡江侦察记》等。后来,发生了“九·三〇事件”,他们感觉到华文就是共产主义的同义词,所以为了消灭共产主义,连华文都要消灭掉,华校全部封闭,是这个年代。

我在监狱里学华语

柯东海(印度尼西亚三宝垄三宝基金会) 我叫柯东海。我看那个坟墓啊,大概是光绪年间,或者更早就到印尼来了。我应该是第七代了,老家应该是靠近武夷山的蒲城。我1946年出生,土生华人。我本来是从小说爪哇话,我很想学这个华语,因为我从小喜欢看那个布袋戏,爱看那个中国小说。我还喜欢看中国故事,我的父亲如果到三宝垄或者什么地方,经常买那个小说过来,那时候很多是从中国北京外语学院翻译成英文的。像那个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啦,秦香莲啊,我反正看得很喜欢啦。用印尼文看,那时候就出版那个武侠小说,就看得很入迷,废寝忘食。

那时候开始很想学华语,不过没时间。那时候我在这边读书,住在印尼文学校。然后有一个讲华语的朋友,也读那个华校,原来就他一点点地教教我。不过,那时候就发生这个“九·三〇事件”了。我们年轻人被抓进监牢,抓进监牢里面啊,遇见一个刑事犯,华人呐。他当时是在巨港,从巨港那边来的。巨港当时就很多华人啊,人家怎么不会讲中文呢?他说在家里都是讲中文的,我以前读书都是印尼文嘛,就跟他慢慢学。那时候没什么课本,他那个那时候上课,有个犯人有本《古文观止》,《古文观止》一个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那边写,他教我。然后,还有个字典,我不懂的就问他。关了7年,我学会了华语。过了3年,我们从别的监牢搬到这边的监牢了,我们把那个中文书从外面拿进来。从监狱出来基本上看那个小说就能看懂了。鲁迅的那个什么,巴金的那个《家》《春》《秋》也看,《水浒传》也看。

只是为了这些孩子

马立平(美国斯坦福中文学校校长) 我其实没有读过大学。我是67届初中生,初中毕业就插队,插队到江西去。在乡下当小学老师,期间认识了华东师范大学原来的校长刘佛年,他当时是还没当校长,他给我看一些教育名著,我也是有兴趣。后来考研,毕业分配到上海高教研究所,但是我对高教是没有兴趣的,我总想搞普教,就来美国读书。

读博士期间我就开始办中文学校了。1994年在斯坦福办的,所以我们学校叫斯坦福中文学校,当时都是我们斯坦福大学读研究生的这些人的孩子,大概就是10来个,当时根本没想到会走到今天。就是为了那些朋友的孩子,那些朋友就说马立平你办学校,我就知道OK。

我是学教育的,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孩子是怎么学习的,永远是个问题。我到现在还有很多好奇心在这里。我们看世界不一样。我现在看外孙女她怎么样一点一点地发展语言,哪些符合理论,哪些不符合。其实我的教材就是先拿我女儿做实验品。张志公先生的传统语文教学,对我影响很大,特别是咱们传统教育的集中识字。我女儿她们在这儿长起来有一种特殊的情况,我的教材针对这些孩子紧紧地扣着。我开始也是教女儿拼音的,教了拼音以后集中识字,大量的字认下去,认下去以后就能够读书了,一旦能够读书就好。

你说到成就感,倒也谈不上。我觉得做实验一定是会失败的,做到现在还没死掉已经不容易;有的话,就是我可以说自己?出一条路,不是为了将来,只是为了这些孩子。我可以给这些孩子大概走一条怎么样的路,对他们来说是有益的,每个周末来学中文还是值得的。他们走出去,我提供一个跳板。我们学校的这些孩子出去以后,也许将来永远不用中文了。但是,一旦他们要用,起点是很高的。我这儿是个跳板,有了这块跳板,他们上去都很容易。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难题。我们开始发展得很慢,而且我们这种插队落户过的人,生活对我们不会成为困难,后来突然长起來了,还有教材,也有收入。我们希望用自己挣来的钱,把这件事情做下去,就按照我们觉得对的方式做,我把它作为一个理想。我原来就是乡下的一个女孩子,对吧?我开始在那里教书,你退到底就是那个人,你再怎么退呢?

华文教育里的“一校两制”

武国英(美国洛杉矶千橡中文学校校长) 我生在台湾屏东,1976年来美国求学,毕业后工作,退休前在迪士尼公司从事IT。80年代中期,搬家到千橡后,参加中文学校的教学。

当时我们学校的学生基本上父母都来自台湾,因此,用繁体字和注音符号教中文,是自然而然的安排。我当校长的时候(1995~1997),开始增加简体字和汉语拼音的班级,服务父母是从大陆来的学生。文化和语言是与日俱增,会随着时间的流动而改变、成长的,是不是?我认为汉语拼音是学中文发音的主流,因为和电脑打字配合度比注音符号强。我把注音符号和汉语拼音的转换,做了表格,放在同一张纸上面,老师们很快就学会了汉语拼音。我也到中文学校教师研习会教汉语拼音,把我做的注音符号和汉语拼音的转换表做成教材,分给大家,让大家去学。我觉得教育和政治无关的,对学生有利的就是教育的目的。

面对阻力,我也倾听不同的意见,听人家讲是为什么,就是听,也不跟人家辩,我觉得也没什么好辩,当时学校的决定权在我。让人家至少把意见给表达出来,大家觉得都可行的时候,假如是我做决定,我也必须尊重,我也必须要知道我这个想法是对是错。大家讨论这件事情还是蛮重要的,但是做决定的这个人必须负责任。我做的决定我必须负责任。

教拼音以后,家长态度还好,因为刚开始的时候,从国内来的学生不多,所以起先在中文学校的学生,已经学了注音符号,没有改。我没有勉强家长要孩子学汉语拼音,这个是趋势的问题,自由选择。现在,我们学校还是有注音符号和繁体字班,也有汉语拼音和简体字班。

我们做中文学校特别重要的是我们不为名、不为利,我可以贡献这一点,我就出来做这一点。当校长的时候,我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之一,就是把学校借着教育和传扬中华文化的目的申请到合法的非营利机构,让更多的华人可以贡献他们的时间、精力和钱财来办教育,为社区和华人社团尽上一份力。

中国人的孩子必须要会讲中国话

陈丽娇(巴西幼华学园园长) 我来自中国台湾,是台北女师专幼稚教育师资科毕业的,在台湾任教了16年。因为结婚嫁到了巴西,来圣保罗的前10年,我是在农场里面度过的,因为我的公公毕业于日本农业大学,他从台湾来到巴西开创农业,所以我和我的丈夫一起在圣保罗的乡下经营农场。

10年里过得非常地辛苦,在这期间我发现台湾人不讲国语,那些人就认为,台湾人讲台湾话就好,干吗要讲国语,所以他们不讲国语,而且当时的台湾人的小孩子都已经巴西化了,完全没有我们中国传统的一些礼俗习惯。

看到这个情况,在1992年10月,我毅然决定出来办学校。中国的文化不能丢失掉,一定要把中华文化在巴西落地生根,中国人的孩子必须要会讲中国话,所以我创办“幼华学园”的教育目的就是发扬中华文化,培育中华优良的下一代,这就是我的心愿。当时钱从哪来呢?钱我自己想办法,我拿着向朋友标会(一种历史悠久的民间融资行为,具有籌措资金和赚取利息双重功能,通常建立在亲情、乡情、友情等血缘、地缘关系基础上,带有合作互助性质)的3万块美金,从农场带着我的女儿和一条狗,从乡下到圣保罗市,租下了一间房子,在那儿开始了我的办学之路,这一路上磕磕碰碰,艰难无数,我也是遇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学校发展的前五六年,当时在巴西,来自大陆的孩子非常少,所以主要就是教来自台湾的学生,当时只教繁体字,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大陆的孩子越来越多,学校也慢慢地以大陆的学生为主。因为没有简体字教科书,我就找到了旅行团,通过导游带着我去国内的新华书店买书,学校至此从教繁体字过渡到了简体字。

后来总领馆开始注意到我了,陆陆续续地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和支持。我的学生越来越多,现在有五六百个学生,老师有30多个,都是来自大陆。比如我们的教务主任,在学校20多年了,她毕业于青岛师范学院,我们最早期的学生都是她带出来的,有的都考上了国内的清华大学等名校!而且我们的学生参加HSK考试,都考得相当不错的成绩。

责任编辑:王 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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