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年
灿烂的秋天去广州玩,和烨烨约饭时,她有点兴奋:“我中学就在看你的文,那时候完全没想过,未来有天能和你面对面坐着吃饭。”没等我反应,她又笑嘻嘻补充,“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在考编导。”
我含糊地“嗯”了一下,在她的描述里拼凑出当时南京的大雪、傍晚的高铁,以及冰天里排成长龙的队伍,那是我唯一一段讲述艺考点滴的日子,后来出了糟糕的成绩,我就一直想把这件事从脑袋里抹去——毫不夸张地说,艺考是我人生至此做得最糟糕的事情。
19岁的我回忆起来,只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我哪样都没有占上,而22岁的我再仔细复盘,发现让我滑档的不是差的那几名,而是我对艺考整件事的掌控力。
我不知道考其他专业会不会好点,毕竟我学的编导是大众接受度最强的,而那一年,我正好赶上了大考年。
这是我后知后觉的一件事,虽然早在第一次去机构询问时,接待的小姐姐就跟我说:“因为校考是各个学校自行发放合格证,前一年的招生情况会影响后一年的录取情况,而考生也会因为每年难易程度不同,形成一年多一年少的局势。”虽然到现在也没弄太清楚它们之间的关联,但前几天正好看到艺考学校的校长发了通知:今年考生人数明显下降,各大院校却增加了录取名额。
指尖滑过那条朋友圈时,我的呼吸停了一秒,想起我终究没选择复读,但第二年,录取分数线直降了近一百分。
好在我也不算后悔,大学后我开始旅行、交朋友、发展自己的爱好,拓宽视野以及建立自己完整的世界观,我的人生算是在那一年才真正打开。青春那么短,早一年有一年的欢喜。艺考时我的确太稚嫩了,整个高三,我每天都像只扯线木偶——每晚去艺考班上课,背文艺常识,参加统考,接着变成一条被冲上沙滩的鱼,跟着周遭瞎蹦跶,马不停蹄去各个地方参加校考。
其实选择艺考的第一天,就该清楚这个专业的全部考试流程。清楚是说,搜集关于这些的顺序和画面,想象自己置身其中,而不是像我一样,用经历去手忙脚乱地记住。
当初选择考编导,是因为喜欢写故事,想让成绩平平的自己借着爱好更上一层楼,所以报完名就直接去上课了,甚至连一所目标院校都没有,便也不知道自己要考到多少分。
艺考和普通高考最大的不同是,没有统一的分数线。认统考成绩的学校看重文化课,有校考的学校更注重校考名次,各个学校校考的内容又不同,像编导就有即兴评述、才艺表演、文常笔试、影评等七八项,偏偏各个学校的考核标准又不相同,有的喜欢老派和规整,有的爱极了新颖和鬼点子……
没法一把抓到极致,只能通过老师和网络搜集信息,针对目标院校练习,我最失误的就是,茫然地把能考的学校全报了名。如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找不到目标院校,我就只用心准备统考,考试一结束,立刻回归班级准备文化课。校考时的无力感,让我太狼狈了。
记忆似乎有替我阻挡沉重的功能,不过三四年,关于校考的那段就模糊了,又或许,失误就在于我没有清晰梳理过这件事——我校考的时候,全家上阵。
校考又分统一考点考的和去学校考的,但不管哪里都人山人海。年关还没过,考生就要提上行李箱,在寒天里奋力去砸生活的冰霜。我唯一记得清楚的是,因为学业繁重,考什么都是我爸去查去定,我妈去排队,我被他们推着去这去那,一会笔试,一会面试。
于是我的一切都很乱,明明按照我做事的习惯,本该拿笔列一个表格出来。笔试和面试状态不同,面试候考的时间长短不固定,但每所学校都会提前出考试项目和时间啊。我记得有一天,挤在人群里等一场面试时,我累得想哭,一直蹲着,觉得整个人被厚重的乌云死死压住,转日却在旅店因为空闲下来太焦虑,干脆写了一篇小说。
考试从来都是拼实力和状态的事情,跟概率没关系,考得多不如考得精,而自己才是最清楚自己状态和喜好的人,甚至连别人推荐的声音都要想清楚再听。包括艺考彻底结束后重拾文化课,该复习哪里,做什么卷子,都要自己掌握了。走上艺考这条路,和班里的同学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想来,我最特别的经历就是我太贪心,艺考彻底结束后,高考前的最后两个月,我一会想跟上老师做练习,一会又只能学自己的,穿梭在两个世界,最后哪里都没过完整。不堪重负只得回家自学,开辟了第三个小世界。
其实艺考是很吊诡的事情,艺术代表自己独特的声音,它沒有边际,考试却是个紧实的框子,要把一切框死,能在两者间游刃有余,要有巨大的能量,所以艺考比普通高考繁琐多了。但毕竟不用一直埋头苦学一种知识,我和认识的艺考生都觉得,艺考还是比普通高考轻松太多了。
很奇妙的是,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梳理我艺考的全部过程,像剖开一个长久没愈合的小伤疤,却没有预想中的血和脓肿,而是清晰地感到,我记忆的糨糊被搅匀了,变成了一碗熬过的粥。
煳了也没关系,至少人生里的下一碗粥,我知道了些许时间和火候。
作者说:高二时为了考上好点的学校,借着15岁开始写杂志的小特长踏足编导领域,却被学习以外的种种打了个措手不及,沦落成三流艺术院校编导生,希望不要再有学生吃和我一样的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