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渣”母亲与她的庄稼

2021-08-04 07:59本刊通讯员刘平
电脑迷 2021年7期
关键词:薄雾劳作庄稼

本刊通讯员 刘平

倘若种庄稼也分等级,不用说,我的母亲属于“学渣”,不,“农渣”。

从小就听到祖母的抱怨:“你母亲种不了庄稼,人家正中午也在地里劳作,你母亲怕热,十点多就回家歇凉。”

的确如此,母亲种庄稼与别人不一样,我从没见过她“锄禾日当午”。夏日尚未炎炎时,我经常看到满头大汗的母亲急急地窜进家,丢下锄头,就去水缸里抢一大瓢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气。那情形,仿佛不是去做农活,而是上了战场拼杀刚回。

摊上这样的“农渣”母亲,我们的生活质量当然不高了。每到农历五月,乡村的上空流淌着麦子的清香,榨油坊里终日飘荡着诱人的油香,布谷鸟深情地朗诵。这时也是孩子们的节日,大白馒头与黄金麻花是这个季节的标配。隔壁老四每天上学都换着花样带吃食,我们就只有眼馋的份。

不过母亲“戴月荷锄归”的剧情倒是经常上演。夜色四合,万簌俱静,我们兄妹吃完饭,开始做作业时,挑着一担麦子或者稻谷的母亲才披着星光踏进家门。放下担子,来不及吃饭,母亲就开始巡视我们的学习情况。这时母亲疲惫的脸上隐隐露出笑容,炯炯的目光盯着我们,仿佛我们才是她的庄稼,她也不是“农渣”,而是“农霸”。

时间好像长了翅膀,稍不留神,就溜走了。我们也飞出了乡村,飞向城市。

等到我们终于思归田园时,母亲已渐至古稀。村中的田地也因为丁壮的外出而渐渐荒芜。“农渣”母亲却拾起别人不要的荒地,终日在地里劳作。

那一次我们回乡闲游,四月的乡村甜美可爱,辽阔的田野笼着一层蛋清般的薄雾,快高出人头的油菜扬起明黄的喇叭,争先恐后地报告丰收的喜悦,蜜蜂、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突然薄雾中就闯进了一个瘦削的身影,背着农药喷雾器,提着铁桶,蹒跚而来。该不会是母亲?我心猛地跳起来!更近了,果然是母亲!灰白的头发和着汗水粘在她的前额上,灰蓝的罩衣挂在母亲的身上,一双大号的农田靴沾满泥土,随着母亲的走动发出“啪哒啪哒”的响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衰老得如同枯树,依然不辍劳作的母亲!

我悄悄地抹了抹眼泪,然后大喊:“妈!”

母亲灰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你姑姑家的地没人种了,让我拿来种油菜。”

“你不是怕热吗?又种不出什么名堂。”我只敢腹诽,却不敢出声,因为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母亲怕热,却从未耽误农时。小时我们刚睡眼惺忪地起床,母亲已经挑着沾满露珠的稻谷回家,然后提一大桶衣服到塘边浆洗。

母亲是“农渣”,却养活了我们一家六口。

母亲没有离开乡村,却为她的子女准备了行走远方的背囊……

我终于悟出:“农渣”母亲其实有两类庄稼:一类庄稼母亲略付心血,供家人温饱;另一类庄稼母亲用如火的青春浇灌,用毕生的年华供养。他们有的已成大树,可以遮风挡雨;有的尚是幼苗,长势喜人。每一棵庄稼上都挂着亲情、孝道、感恩的果实。那才是“农渣”母亲真正的庄稼,也是天底下每个母亲最自豪的庄稼!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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