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教徒们

2021-08-02 10:59曾鹏程
山西文学 2021年7期

如何正视一个词语

藏在书房里。我的香炉,我的图书

我的词语,是沉默,是风声大作

白雪纷飞,是溪流潺潺或悬崖

瀑布或是一根枯枝卷入涡流潜入河流

内部,没有完整的孤独,也没有

起兴类似狂草的结构,组成平静的

句子,从身体周围通过,不能脱离卷轴

和某些隐秘的念头,就像是一副

流畅的书法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可以

发现那起伏的气息,就像是心电图

报告用以描述事实的线条,是有情绪

和思想的,是一种全新的再造,在

一阵春风搅动下,很快变换为另一独立

且抽象的空间,一瞬即逝的

便像是新的桃花注入在狭窄的书页之间

似乎这种无限循环

真的,从来不接受任何悔过或救赎

异教徒们

灯光照在湖面,波纹神性的光芒

映射在大理石墙面,若隐若现

兼具水波的灵气。婴童的眼睛将墙与

灯带完好无损地保留在他的白帆

这,不同于我,向里,是一间

破旧的玻璃工厂,遭受凌辱的女人

倒在血泊中。荒诞的是,她清醒地

接受了这片土地,我则代她死去

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还有很多

角度可以展开,似乎超出预期和可能

的结局,流动水波如同一条超乎

想象的银河,归于无限个片段,并

立下神龛,遗憾的是,异教徒们产生

怀疑,性情多变,甚至不知道自己

看到的东西才是真实,以致越来越近视

与她,其实就像是那影射墙面的微芒

章鱼的墨汁

这些身体红润柔滑、行动敏捷的

软体动物是天生的舞者,多么优雅

红褐色腿部乳白的纽扣状斑点

锁住所有窥视的眼球,一旦处于险境

又是灵魂的画者,一根灵动的软管

以同等柔软的海水为画布,喷出墨汁

迷惑对手,且无毒性,并不具有

攻击意图,当你,或是它们,在等它

逃离之后,却欣赏了一幅极具东方

哲学与审美的作品,具有“概念思维”的

大脑使它成为行走的伪装大师,以致

科幻片中它像极未来动物们的统领,以致

我想象,人类在进化过程中未来的样子

——身体红润柔滑、行动敏捷,极具

东方哲学与审美的天生的舞者或画者,多么

优雅,这令我更加崇尚诗歌,以及诗意的栖居

太阿辞

“陆断马牛,水机鹄雁,当敌

即斩坚。”以为历经淬火

是涅槃,却又去到另一簇烈火上

正是晋国兵马围困楚城。要么

献出国宝,遗臭万年;要么不屈

强权,选择气骨、气节。楚王

登上城头,只见晋兵山呼海啸,决

以鲜血祭剑,霎时,神兵

天降,晋军全部覆没,流血千里

是因太阿剑气。其无形、无迹

存于天地,只待三道归一。总是这样

无论身教、传说,我们总是相信

傲骨与决心,我们总是自受三昧真火

在一次次重塑之中凝聚无形、无迹之力

四月十三日,日本内阁会议宣布

福岛核电站废水将排入大海

仙人掌

在荒野中,食人族的牙齿

伴随挪动的脚步,午夜,微弱的光

在浑黄海洋暗示它的独特性

因深入砂石根系嗅觉的探索,变得

厚重而宽阔。用刀划开它

伙伴之间的游戏,并不为从它身上

取得什么,但我知道了它体内

流动着清泉,改变砂石对长夜的

认知,从何时起,它像窗玻璃前

一颗明星,当又有人划开它,敷在脸上

用于治疗一种病癣,此刻,它像一辆

绿皮火车,运送一批行人抵达某地

并非目的地,也类似那颗行星

它们独自在我所未知的地方行走

它们照耀着我,我听着时钟滴答,而

自认亏欠什么,如果这种启示

遵循磁石定理,那我要去拥抱整个世界

废址

锯齿形厂房内,阳光从破碎的

玻璃窗照射在积了厚厚灰尘散落的

纺丝设备的零件与电路板上

黑板贴着一张电影海报:大型彩色

遮幅式故事片——焦裕禄,票价贰元

那些人开始从隐秘的虚空走出来

有说有笑,穿中山装的男人拍了拍

我的肩膀,把積攒的岁月的棱角

送到我的身边,泛着微黄的光

又显出苍白,死在黑暗里的记忆

又多么轻浮,它的意义或许只在于留下

那一点微光吧,像立在东北角

那巨大的烟囱,似乎只有它接近了

神的翅膀,似乎只有它没有放弃那些

苍老的事物,甚至一直在举证

它的光芒,把我们从霓虹拉进净透的星空

红柳

我在探索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某种程度上,这属于空想

伴随房间陷入一片空白,它显得

匮乏,被囚禁在墙壁 沙发 玻璃瓶

我的目光停留在一棵琴叶榕上

想象从万吨水泥如何长出一片森林

我见到一只红蚂蚁爬了出来

还有一只蜥蜴,以及隐藏的短促呼吸

由分散戈壁一簇簇红柳组成,因为

空,有脉管纹路的枝干仿佛与

天空相连,矗立的雪山正走进这孤寂

把整体带入纵横交错的生土建筑群

此刻,午夜的陶罐,装下了什么

海洋上绚丽的灯光,以及落下太阳

在昆虫和尸体上进入黑暗洞穴

宇宙之中,在另一面,有人观望它么

此刻,眼前所见的这些事物稍稍

偏满,我尝试删减,最后,只留下

几粒砂石和一棵茂盛的红柳,它

似乎具备了这世界所有可以产生的想象

知了

男人和女人无灵魂的躯壳*坐在

树下,在长时间的睡眠之后苏醒

无趣地谈论,真实的事情或被移走

一不小心刺向糟糕的是非,上帝

沉思着,不动声色地进入光阴

隐藏的黑洞,人群散去,树冠高悬

准确地说是月光在人间布景

包括孤鸣的知了,它是上帝的昆虫

代表上帝陈述沉思的道理,但

对于端上的一盘油炸物,它丧失了

宗教和哲学,我听见上帝的方言

让这桌挤得满满当当,无趣地谈论

刺向糟糕的是非,而它落向身体

再无疼痛感,迟迟地说着:知了知了

* 引自泰德休斯的诗《幼稚的恶作剧》

唢呐与二胡

于是我们疏忽声音。不同介质

传播,但绝大部分保持倾听,呈现

出来,是稍纵即逝的能量衰败,似乎

只有不断释放,才足以维系马厩的

虚妄之梦,但还是“仿佛一切

都结束了,某种古老的意义,已被

还给环绕佛像的空白……”*

此刻,一座木色的舞台,百般乐器争鸣

声起,直接拉入高潮,婉转,悠扬

短暂的留白,像是王的一生,如

百鸟朝凤,如万马奔腾,如漆黑瞳仁

闪烁来自不同身体的光芒,声音

再起,却陷入无盡沉默,比如哭丧

比如拜堂,制造一次悲伤或喜庆,不过

留下虚设的皮囊,但魔幻性地植入了

身体内部,像悲鸣黑鸦成为长久地落寞

今夜,我在旷野溯源某个声音移动的轨迹

* 引自胡弦的诗《秋水》

【作者简介】曾鹏程,1987年生,湖北荆门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习作见 《诗刊》 《诗选刊》 《山东文学》《诗潮》《雨花》《芒种》等刊。参加诗潮杂志社首届新青年诗会,第四届雨花写作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