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座流星雨》是我2020年写的,我一直想写一篇警察故事,想了很久。原因之一是我跟着我妈看了很久的《今日说法》,见识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案件,这个栏目之所以成功,我认为很大部分原因是在于对“人”的分析上,对法律的普及反倒在其次,因为每到这个部分,我妈就开始换台了。原因之二是我挺喜欢日本推理小说,尤其是社会派,很多小说完全严肃,穿着三件套西装讲故事,除了制造悬疑,大部分篇幅都在剖析人性,读多了,手就痒。原因之三是香港电影《给爸爸的信》,这部电影和成龙的“警察故事”系列还不那么相同,虽然李连杰也是超人,但这个超人有儿子,因此就有了生活,超人除了武功盖世,还会伤心流泪。但以上三个原因并不足以支撑一个警察故事,或者说真实的警察故事。我六七岁那会儿流行军绿色警服童装,还有一个大檐帽,家里宠孩子的,还给背一把黄河牌冲锋枪。小城人们的认知里,警察是露脸的工作,当上警察就会配枪,有枪腰杆就硬。我也憧憬当警察,主要是威风,可以到哪儿都拉着警报灯。重返开封后,我已经没有成为警察的志气和资本,我只能通过朋友了解这一职业。我朋友的朋友是片儿警,他告诉我片儿警的生活就是支离破碎。
2018年,我手动结束了自己三年的编剧生涯,回到开封,准备凭着微薄的家底儿过写小说的苦日子。这里必须解释一下,写小说的苦日子专指我,因为我凭写小说挣的钱确实不足以生活。大学之前,我对开封的感情是厌恶,待够了,必须要出去。河南大多数教育资源都在郑州,我很多未出省读书的同学也在郑州,但我没去,比起开封,我更讨厌郑州,我一直认为郑州拿走了原属于开封的一切,开封沦落至此,郑州的错占了80%。当然,这种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小孩子仇恨感站不住脚。如果省会没有迁到郑州,开封也不会成为大都市,主观情感不能转移客观现实。
重返开封,对我冲击最大的并不是这座城市的发展迟缓,而是这座城市对我的疏离,我出生于此,成长于此,却从未成为一个开封人。2019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感触很深。一位洛阳的朋友来到开封,我们步行去饭店,路上因为后续部队走得过慢,歇歇脚等人,就这一分钟,这位朋友遇见了十余年未见的大学同学,不早不晚。他乡遇故知,人生之喜,他喜了,我愁啊,我回开封一年多了,我就生长于这里,我竟一个朋友也没遇见过,更深的恐惧随之而来——我是否还有朋友?我的生活原来已如此狭窄。从那天起,我开始转变,主动联系已经忘掉的朋友,交际圈是彼此相交的圆,三滑两滚,狐朋狗友一大堆。城市的灵魂终究是众多意志组成的。通过走访,通过无数的饭局,我确实做出了巨大改变。我之前从不愿意写开封,现在我也没写过其他地方。
《獅子座流星雨》不是一篇警察故事,起码在我看来不是。我一直很喜欢徐则臣老师的小说,《耶路撒冷》中有篇散文叫《到世界去》,曾给我很大的鼓舞。我跑出去,去看世界,了解世界很大,开封很小。可当我想实现梦想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回到开封。一个城市总是大度的,它包容每一个人,同时它也是精明的,它会映出每个人的样子。我是一只刺猬,我想与之和谐相处,就必须与其拥抱,刺猬们都应当互相拥抱。
【作者简介】王文鹏,九〇后,现为文学杂志编辑,写小说。有作品刊于《长江文艺》《上海文学》《福建文学》《山西文学》《广西文学》《莽原》《延河》《大观》等刊。部分作品获奖,出版小说集《寻找宗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