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雄
张九成字子韶,自号横浦先生,又号无垢先生、无垢居士,是南宋初年一位重要的学者。他拜二程弟子杨时为师,得道南之学的真传,对于洛学的心性之学有重要发展。《横浦集》是张九成的文集,收录了张九成诗文和一些解经著作,对于研究其思想具有重要价值。该集现存古籍版本有宋绍定后翻刻本、明吴惟明刊本、明方士骐刊本、《四库全书》本。现国家图书馆所存宋刻本为绍定二年前后的翻刻本,《中华再造善本》据此本影印。《四库全书》所收《横浦集》底本当即吴刊本。宋庆元刻本《新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在文章总集中选入张九成文章最多,刊刻年代也早于绍定翻刻本,校勘价值很高。近代以来,对《横浦集》进行校勘整理的先后有张元济、尹波、杨新勋、李春颖等人。文章在通校各本的基础上,对这几个《横浦集》整理本的校勘、注释存在的问题作出一些补充说明,以备将来重新出版之用。
1.《述志赋》:“悯屈平之《怀沙》兮,笑子云之投阁。”《十二月二十四夜赋梅花》:“苦如灵均佩兰芷,远如元亮当醉眠。”《拟古·第四》:“楚泽惊屈平,书空咤殷浩。”
李注:“屈平:屈原,芈姓,屈氏,名平,字原” ;“灵均:屈原,字灵均”;“元亮:陶渊明,字元亮”;“殷浩(公元303~公元356年),字深源,陈郡长平县(今河南西华)人,东晋时期大臣、将领。”
按:“楚泽”“《怀沙》”见于《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屈原被放逐后,“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遇到渔父,渔父问他何以至此,他回答说“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所以被流放了。渔父劝他“随其流而扬其波”,屈原认为自己“宁赴湘流,而葬乎江鱼腹中”,也不能与世俗同流合污。在这之后,“(屈原)乃作《怀沙》之赋,其辞曰:……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张九成被贬到江西南安军横浦十四年,去国怀乡,深处烟瘴偏远之地,其与屈原的经历极其相似,在《述志赋》中也大量模仿《离骚》等赋作中的语句以述志,他悲悯屈原作《怀沙》后投江而死,实际上正是其自身命运的投影。屈原在中国文学史上首创“香草美人”的传统,江离、辟芷、秋兰皆是香草的名字,以香草寓意高洁的含义。“当醉眠”见于《宋书》卷九十三《隐逸列传》:“(陶)潜不解音声,而畜素琴一张,无弦,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联系上文诗句写梅花“日日斗清妍”,“高洁何娟娟”,将梅花盛开比作屈原“佩兰芷”、陶渊明“当醉眠”,亦是要表达出梅花盛开的清妍、高洁、冷傲、真率。“书空”一语见于《世说新语·黜免》:“殷中军(殷浩)被废在信安,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上文诗句写到诗人懒问长安道不愿攀附权贵,洁身自好。此处“楚泽惊屈平,书空咤殷浩”的意思是诗人像屈原和殷浩一样,既不愿意与世同流合污,自己的想法也不能被世俗所理解。
2.《食苦笋》:“三月腊酒香,开罇□幽独。” 《全宋诗》、杨新勋本李春颖本、皆据《四库》本补“慰”字。
按:“慰”,吴刊本、方刊本亦阙。《宋元诗会》、《广群芳谱》、《宋诗钞》补为“媚”,《石仓历代诗选》补为“慰”。“媚幽独”见于李白《寻阳紫极宫感秋作》:“静坐观众妙,浩然媚幽独。”《横浦集》卷二《辛未闰四月即事·其五》:“浩然媚幽独,发兴付瑶琴。”杨时《江上晚步》:“归来尽余罇,醉卧媚幽独。”结合张九成其他诗歌和其师杨时的诗歌来看,此处作 “媚”字更为合适。
3.《读书》:“含菽亦饱满,食糵有余味。不羡嵇叔夜,左右持酒蟹。大哉黄卷中,日与圣贤对。”
李注:“嵇叔夜:嵇康(公元224年~公元263年),字叔夜。”
按:“左右持酒蟹”的典故见于《晋书》。《晋书·列传第十九》:“毕卓字茂世,新蔡鲖阳人也……太兴末,为吏部郎,尝饮酒废职。比舍郎酿熟,卓因醉夜至其瓮间盗饮之,为掌酒者所缚,明旦视之,乃毕吏部也。遽释其缚。卓遂引主人宴于瓮侧,致醉而去。卓尝谓人曰:‘得酒满数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从《晋书》的记载来看,毕卓嗜酒如命,个人追求是“左右持酒蟹”,还留下“盗饮”的名声。与毕卓相比,张九成不喜欢饮酒,而且生活非常清贫。卷十六《寄医僧序》:“余家贫,水菽不给。”“水菽”见于《礼记·檀弓下》:“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康熙字典》:“菽,《物理论》:‘众豆之总名’。”菽为豆类,糵为生芽的米,都是较差的食物,而张九成“含菽”“食糵”却感到“饱满”、“有余味”,这是因为他追求的是在黄卷中“日与圣贤对”的精神享受,所以他不羡慕以“左右持酒蟹”的物质享受为追求的嵇叔夜(张九成将毕卓误记为嵇康)。
4.《和施彦执怀姚进道叶先觉韵》:“籬菊师渊明,庭草悲王胄。”
李注:“王胄(公元558年~公元613年),字承基,生于建康(今南京),祖籍琅玡临沂(今山东临沂),隋朝大臣,文学家。”
按:此句诗典故出自《隋唐嘉话》:“炀帝为《燕歌行》,文士皆和,著作郎王胄独不下帝,帝每衔之。胄竟坐此见害,而诵其警句曰:‘庭草无人随意绿’,复能作此语耶?”张九成此诗是为怀念自己去世的朋友姚进道、叶先觉而作,此处引用王胄因作诗而死的典故,是要表达自己对朋友去世的悲痛之情。
5.《秋兴·第二》:“田园爱潜归,箪瓢识颜乐。”《拟归园田居·第二》:“时与颜闵徒,结交尚来往。稂莠日以消,稻梁日以长。” 《某还故里,过括苍,谢景思少卿示及诸公和诗,次韵为谢》:“家传诗句东山谢,学到精微陋巷颜。”
李注:“颜乐:孔颜乐处是宋代儒者的精神追求”;“颜闵:颜回、闵子骞”;“颜:颜回。”
按:“潜”指陶潜,东晋著名田园诗人,《归去来兮辞》是陶潜的名篇,讲的是陶潜弃官归隐的事。“箪瓢”、“陋巷”见于《论语·雍也》:“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朱熹注:“程子曰:‘颜子之乐,非乐箪瓢陋巷也,不以贫窭累其心而改其乐也。’”所谓“颜乐”就是颜回在贫穷恶劣的环境中能够不改其乐。《秋兴·第二》整句诗的含义是诗人要效仿陶潜和颜回热爱田园,安贫乐道。《论语·先进》中有孔门四科的说法,总共列举了孔子门下十位贤人,孔门十哲中颜回、闵子骞被分在德行一科,“颜闵徒”是比喻有德行的贤者,诗句的意思是诗人通过与有德行的贤人的交往,从而实现对私欲的去除,德性的养成。“精微”见于《礼记·中庸》:“致广大而尽精微”,“尽精微”就是对道体的穷尽。宋人认为道体就是天理,颜回谨遵孔子“克己复礼为仁”的教导,真正做到了穷尽天理(仁本体)。《论语》中有“三月不违仁”,“贤哉回也”,“不迁怒,不贰过”,皆是孔子对颜回的评价,表明颜回的道德学问到达了一定境界。
6.《题竹轩·第二》:“啼浆泣古簧。”“浆”,《全宋诗》、杨新勋本据《四库》本改为“螀”,李春颖本未改。
按:“螀”为一种昆虫,又名寒蜩,《尔雅·释虫》“蜺寒蜩”句郭璞注:“寒螀也。似蝉而小,青赤。《月令》曰:‘寒蝉鸣。’”宋·沈求与《夜书山驿》:“啼螀泣幽草”,宋·陆游《夜思》:“露泣啼螀草”,作“浆”误。
7.《悼玉溪·第二》:“冷落田文饭,凄凉北海罇。”
李注:“田文:妫姓,田氏,名文,战国时期齐国贵族,‘战国四公子’之一。因封袭其父爵于薛(今山东省滕州市官桥镇),又称薛公,号孟尝君”。
按:《史记》记载孟尝君好客,“食客数千人”,后以“田文饭”指幕客之待遇。“玉溪”为李商隐,李商隐号“玉溪生”。李商隐仕途大部分时间都是为其他官员的幕僚,“冷落田文饭”之意就是李商隐长期寄人篱下,正像孟尝君那数千食客一样。当然冷落一语不仅是指李商隐一生仕途坎坷、寄人篱下、冷冷清清,而且也是指诗人本人的寂寥。“冷落田文饭”的下一句是“凄凉北海罇”,“冷落”与“凄凉”相对应,《悼玉溪》第一首中亦有“寂寞千秋恨”的句子,都是呈现出冷色调的词语。张九成因与秦桧政见相抵触被贬于横浦十四年,横浦是烟瘴之地,与远方亲友音讯隔断。卷十八《与陈开祖》:“以远方无师友……实以此地荒僻”,诗人想到李商隐,不免对自身命运亦有所哀叹,所以田文饭之冷落实为诗人心境之冷落。
8.《夏日即事》:“庾公楼上兴”
李注:“庾公:庾亮(公元289年-公元340年),字符规。颍川郡鄢陵县(今河南鄢陵北)人。美姿容,善谈论,性好老、庄,有德望。官至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
按:“庾公楼上兴”出自《世说新语·容止第十四》:“庾太尉(即庾亮)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往,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诗人用典故表达的是自己与朋友谈论时的兴致正与当年庾公一样。
1.《乡党统论》:“亦不过如夫子而已。”
按:张元济校勘记:“《国朝》‘已’下有‘矣’字。”下文有“亦不过如斯而已矣”,与之相对应,则此处当脱“矣”字。
2.《乡党统论》:“如因陶匏以见上帝,如因扫地以见皇天。”
李注:“陶匏(páo):陶制的尊、簋、俎豆和壶等器皿。”
按:此句引自《礼记·郊特牲》:“扫地而祭,于其质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古代用陶匏盛放祭品用来祭天。“上帝”最早见于《尚书·舜典》:“肆类于上帝”,“皇天”亦见于《尚书·大禹谟》:“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指的都是天及天神。全句含义为如果为学者能够穷尽《乡党》之篇的微言大义,那么即使“扫地而祭”,“器用陶匏”,也能够感动上天。而校注者只注出了“陶匏”是陶制的器皿对于理解文意是没有帮助的。
2.《胤征论》:“东坡按《史记》及《春秋传》晋魏吴伍员所说,以见征羲、和出于羿擅国政时,非仲康之意……羿淫于原兽,弃武罗等,而用寒浞为相……少康遂收夏众,抚其官职,遂灭有过。”
李注:“伍员(yùn):伍子胥(公元前559年~公元前484年),名员,字子胥,本楚国椒邑人,春秋时期吴国大夫、军事家。以封于申,也称申胥”;“羿:上古夷族的首领,善射。相传夏太康沉湎于游乐,羿推翻其统治,自立为君,号有穷氏。不久因为喜狩猎,不理民事,为其臣寒浞所杀”;“寒浞:本为寒国宗族,辅寒国君伯明氏,被废弃。后羿篡位后,任寒浞为相。寒浞杀死后羿,夺取大权,且杀死帝相,后被相的儿子少康所杀。参阅《左传·襄公四年》”;“有过:《左传·哀公元年》:‘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鄩,灭夏后相。’有过氏当指寒浞一族。”
按:《东坡书传》“魏”字下有“绛”字,《四库》本、《全宋文》、杨新勋本据以补,李春颖本未补,且断为“晋、魏”。魏绛所说见于《左传·襄公四年》,伍子胥所说见于《左传·哀公元年》。鲁襄公四年,晋侯欲伐诸戎,魏绛以历史上有穷后羿、寒浞“不修民事”“不德于民”最终导致灭亡告诫晋侯要“盟诸戎,修民事”。鲁哀公元年,吴王夫差伐越,越国大败,越王勾践派大臣文种求和,伍子胥以历史上少康灭有过复国之事劝吴王不要接受越国的求和。《胤征论》:“羿既逐太康,太康崩,其弟仲康立,而羿执政,仲康崩,其子相立,羿遂篡位,国是有穷。”在《左传·襄公四年》的疏中, 孔颖达认为“当是逐出后相,羿乃自立”。则太康被逐之后,羿立仲康为君,没有立马篡位,仲康死后,其子相立,羿才逐相自立为君。《左传·襄公四年》:“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可见是靡灭浞立少康,而不是被少康所灭。在《左传·襄公四年》的疏中,孔颖达认为“有穷遂亡,谓浞亡也”,据《史记正义》所引《帝王世纪》所言:“寒浞袭有穷之号”,可见寒浞继承了羿有穷的国号。在《左传·哀公元年》的疏中,孔颖达认为“是言浇是寒浞之子,封于过也……过,浇国。戈,豷国”,可见“有过”应当不是指寒浞一族,而是指寒浞的儿子浇一族。
3.《汤誓论》:“既又读《胤征》则又异焉,去尧舜未远已有篡弑、挟天子令诸侯之事。使章怀读之,必不忍闻。”
李注:“章怀:唐章怀太子,李贤(公元655~684年),字明允,唐高宗李治第六子,武则天次子,系高宗朝所立的第三个太子,后被遭废杀。”
按:“不忍闻”的典故见于《旧唐书》,为唐高宗第五子李弘之事,不是章怀太子李贤之事,可能是因为李弘显庆元年亦曾立为皇太子,而张九成将之与章怀太子李贤相混淆。李弘曾和老师郭瑜一起学习《春秋左氏传》,当读到楚子商臣弑君的事情时,李弘废卷而叹曰:“此事臣子所不忍闻,经籍圣人垂训,何故书此?”故废《春秋》而不读,转而读《礼记》。
4.《旅獒论》:“唐庄宗自弒朱梁后而侈心作。”“弒”,杨新勋本改为“灭”,《全宋文》、李春颖本未改。
按:《说文解字》:“弑,臣殺君也。”《康熙字典》:“《释名》:‘下殺上曰弑。’”朱温篡唐自立为帝,建后梁,李克用与朱温当初都是唐朝的藩镇,平起平坐,且两人是死对头,故朱温称帝建朝,李克用根本不予以承认,认为其是乱臣贼子,李克用死后,其子李存勖灭后梁,建立后唐,谥号庄宗。唐庄宗与朱梁不存在君臣关系,《尚书精义》卷二十一所引的无垢经说作“庄宗自灭梁之后”,则是“弒”为“灭”字之讹。
1.《迩英春秋进讲》:“十四年九月书‘甲申卒于齐’,至此年夏又书‘齐人归其丧’。”
按:《左传·文公十五年》:“齐人归公孙敖之丧”,则“齐人归其丧”为十四年次年之事,而非十四年本年之事,“此”应为“次”之讹。
2.《迩英春秋进讲》:“昔曾子有疾,召门弟曰……”
《春秋讲义》:“此付之门弟子,传天下与来世也。”
按:第一处张元济校勘记:“‘弟’下似脱‘子’字。”《迩英春秋进讲》所引文字来自《论语·泰伯》,《论语》“弟”字下有“子”字,则《迩英春秋进讲》脱“子”字。《春秋讲义》上文有“而《春秋》乃传诸门人弟子,意以传天下来世”,与此处文字对应,则“门”字之后应脱一“人”字。
3.《春秋讲义》:“夫子以王道注之于笔削。”
按:张元济校勘记:“《国朝》‘注’作‘寓’。” 类似于“寓之于笔削”的语句屡见于《春秋讲义》:“于是寓鲁史于笔削,以见王道之设施焉”,“惟圣心寓于笔削”,“则知二百四十二年之笔削,皆王道之所寓也”。则此处“注”字当为“寓”字。
4.《孟子拾遗》:“执圭,鞠躬如也,如不容。”“容”,《全宋文》改为“胜”,杨新勋本、李春颖本未改。
按:此句为引《论语·乡党》篇文字,原文作“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因上文引文有“入宫门,则鞠躬如也,如不容”,与下文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语句相似,故相混淆。
5.《都圣与〈易传〉序》:“劣无杪乎之差”。“劣”,《全宋文》、杨新勋本改为“初”,李本未改。杨本校勘记为“‘初’原作‘劣’,据四库本、《全宋文》改。”
按:四库全书中有《易变体义》一书,此即所谓的“都圣与《易传》”,其书抄自《永乐大典》,该书所载之张九成《序》“劣”作“乃”。则是“劣”为“乃”字之讹。
1.《因与石月先生论仁,遂作〈克己复礼为仁说〉》:“乃深知其(爱)为仁之端耳。”
按:《国朝》卷十五“端”字之前有“一”字,上文有“不知爱特仁之一端而已”。除张九成外,宋代学者中程颐、陈渊也有“爱特仁之一端”的思想。《宋元学案》卷十六《伊川学案下》:“或以为‘仁者,爱也’,爱惟仁之一端,然喜怒哀惧爱恶欲,情也,非性也。”《宋史·陈渊传》:“仁道至大,《论语》随问随答,惟樊迟问,始对曰:‘爱人。’爱特仁之一端。” 程颐是杨时的老师,而杨时又是陈渊和张九成的老师,他们之间在思想上有所契合是非常合理的。《横浦集》卷五《少仪论》:“岂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孟子传》卷七:“既明指以恻隐之心为仁之端”,在张九成看来唯有“恻隐之心”才是“仁之端”,“爱”则不可能是“仁之端”,而只可能是“仁之一端”,此处脱一“一”字。
2.《拟夏禹九鼎铭》:“昔大禹治水,行九江,涉九川……伊尹识之,故赞其德,曰:‘古者夏先后……’”,“者”,杨新勋本据四库本改为“有”,《全宋文》、李春颖本未改。
按:“江”,《国朝》一百八十四作“山”。《尚书·禹贡》:“九州岛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古诗十九首》中有“涉江采芙蓉”的句子,江只能涉而不能行,“行”“旅”同意,则行的是山而非江。“者”,《国朝》作“有”,“古有夏先后”见于《尚书·伊训》,作“者”误。
3.《祭虞深之文》:“凛乎□公”。杨新勋本、李春颖本、《全宋诗》皆据《四库全书》本补“惟”字,杨本校勘为:“原‘惟’字左半残缺,据四库本补。《全宋文》作‘维’。张元济校勘记:‘虽字疑误’。”
按:“惟”,吴刊本作“维”,非“虽”,张元济误校。“维”、“惟”在语义上均通,但“惟”字为四库馆臣改吴刊本而来,作“维”字应更合适。
4.《黄吏部墓志铭》:“有司特此以供公上。”“特”,《全宋文》、杨新勋本据《四库》本改为“恃”,李春颖本未改。杨本校勘记为 “‘恃’原作‘特’,据《四库》本、《全宋文》改。”
按:“恃”,宋本、吴刊本、方刊本作“特”,《四库》本作“恃”。张元济此处有校勘记“‘特’似‘持’字之误。”黄吏部其名为黄珪,《(雍正)浙江通志》、《(乾隆)福州府志》、《(民国)杭州府志》均记载他的事迹,内容基本相同:“黄珪,字符功,侯官人。政和中辟盐官县丞,时经方腊乱后,给复三年并停盐法,后复举行,值岁饥,帅府以之属珪。珪曰:‘急疲民以悦上官,我何能为?’于是尽呼邑之父老谕之曰:‘有司持此以供公上,吾将宽若程督,免若追胥,若曹亦乐输耶?’咸感泣,踰月而办。秩满屡荐,除大理寺卿。绍兴中擢监察御史,迁吏部郎”。则“特”字可能为“持”之讹。
5.《龚夫人墓志铭》:“合族数百口,内外斩斩”,“斩斩”,《全宋文》据《四库》本改为“斩然”,杨新勋本、李春颖本未改。
按:宋本、吴刊本、方刊本无“然”字。“内外斩斩”见于唐·韩愈《曹成王碑》:“持官持身,内外斩斩”,唐·元稹《和乐天送客游岭南二十韵》:“曙潮云斩斩,夜海火磷磷。” 《康熙字典》:“又杜甫诗:‘斩新花蕊未应飞。’注:禅家有‘斩新日月’之语。”“斩斩”已经有整齐之意,不必再加一“然”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