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救命恩人

2021-07-27 05:46卫建平
金秋 2021年7期
关键词:铁道兵技术员河滩

※文/卫建平

1972年春夏之交,一个大雨倾盆的深夜两三点钟,我们5809部队学兵17连一排和二排剩下的五六十位战友们被一阵尖锐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猛然惊醒。片刻工夫,大家喘着粗气,全副武装地集合在了连部门前的场地上。

也是全副武装的黄副连长在暴雨声中声嘶力竭地作战前动员:同志们,暴雨一直在下,任河很快就要涨水!可咱们任河铁路大桥的河滩工地还有很多水泥和工程材料要抢运到公路上,不能被洪水冲走!党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党员、团员一定要冲锋在前,为了抢救国家财产,我们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豁出命来冲锋向前,出发!

伴随着雷声、雨声,队伍以急行军的速度出发了。从驻地温家沟到河滩工地是临时修出的一条便道,约有七八里长,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平时澄澈碧蓝、温柔娴静而此刻却发着吼声、藏着杀机的任河。一路上不断有战友摔倒,不断有阵阵惊呼传出,好在有惊无险,队伍还是很快赶到了工地。大家如猛虎下山,冲下河滩工地,很快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转运流水线”,搬的搬、扛的扛、抬的抬、拉的拉、推的推,只有整齐的号子和沉重的喘息伴着哗哗的雨声。

河滩工地与毗邻的“紫高公路”垂直高度约20米,有一条约45度的坡道连接其间。路是土路,平时上下倒不怎么费劲儿,可如今既泥泞又湿滑,负重走在这样的路上让人有劲也使不上。没有任何工程机械和交通工具,大家用人抬肩扛生拉硬拽在与河水的上涨争速度、抢时间,要把堆放在河滩工地上的卷扬机以及大量的木材、水泥等工程材料运上公路,还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不一会儿,大家就都滚成了“泥猴子”。

为了避免水泥被雨水淋湿,战友们脱下雨衣包在水泥袋上,好多战友索性脱下被雨水箍在身上的衣服,光着膀子干了起来。不过,这样一来也让很多战友吃尽了苦头,因为水泥、特别是“速凝剂”的严重腐蚀,很快便让战友们裸露的背部、肩部、腰部、腿部、双臂(有的力气大的战友是用双臂夹持水泥和速凝剂)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可谁也顾不上看一眼到底怎么了(天亮以后才发现,凡是感到火烧火燎刺痛难忍的地方都被蚀掉了一层皮,露出了红呲呲的嫩肉,有的伤口足有巴掌大小,沁着殷红的血水),仍然是机械的、紧张的、无所顾忌地跑上跑下。唯一让战友们感到欣慰的,就是公路上的“工程材料山”越堆越高,河滩工地则越来越显得空旷。

天渐渐亮了,河滩工地材料库里的水泥已所剩无几。然而就在此时,大家隐约听到任河的上游传来了持续的沉闷轰隆声,那轰隆声虽不像雷声那么震耳欲聋,但却有一股能够摄人心魄、莫名恐惧的神秘力量。一霎时,战友们都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傻傻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河滩上的人群里猛地传来了声声似乎是拼了命的嘶吼:快撤!快撤!快撤……循声望去,只见营部技术员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神情,脸上布满了恐惧、焦急和紧张,几乎可以用“狰狞面目”来形容了。他嗓音已近嘶哑,仍然在不停地拼命狂喊、嘶吼着:快撤!快撤!快撤……

看到大家还在愣神,甚至有人还想继续抢运剩下的水泥等物资时,他急了,不管不顾地举起手在周围的战友身上、头上猛搧、猛打(我也挨了一巴掌)、猛拽,大家这才赶紧向公路上跑去。技术员又跌跌撞撞跑到材料库里,把两位还在等着把最后几袋水泥抬上战友肩背的人喊出来,然后才最后一个向公路上跑去。

还没等他完全跑上公路,洪峰就下来了。只见一两丈高的水头子翻着白浪,裹挟着巨大的石块、大树以及动物的尸体等杂物,排山倒海般呼啸着滚滚而来,刹那间就卷走了通往二号桥墩的钢架便桥(那是座用巨大的工字钢建造的、巨大的装载机开上去都安然无恙的坚固桥梁);三号桥墩旁的钢制塔架也只是晃了两晃,便轰然倒在了浑浊的洪水中(这个塔架的位置已经靠近公路边,远离了洪峰的巨大冲击力中心)。洪水退去后,我们在下游几百米处的一个浅滩发现了钢桥的遗骸,看着被拧成麻花状的工字钢桥梁,我们惊讶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一幕,我们才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洪峰,什么叫水火无情!

这时,站在路边上的我们都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把目光转向了还没完全撤到公路上的技术员,只见他边往上走,边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口中低沉凝重地说道:六点十五分!那一刻,我真想冲上去紧紧地拥抱他。若不是他果断、粗暴地生拉硬拽和猛搧猛打,我们连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他一定是走南闯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河滩上那么多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地知道那神秘的“轰隆声”后面意味着什么。面对着一场不敢想象的可怕浩劫,他无私无畏、坚定勇敢地选择了最后一个逃离险境!

都说我们连在“三线”没死一个人要归功于对安全工作一直严格要求、从不懈怠的指导员和连队干部,他们的确功不可没。但是,这位技术员的作用也是不可估量的,用“丰功伟绩”来赞誉他也毫不过分。

快50年过去了,这位铁道兵技术员的高大形象还时常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从说话的口音和长相看,他应该是南方人;他的身高应该在1.8米以上;他应该是军工吧,当时的年龄大约在30多岁。可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5809部队三营的技术员还是团部的技术员。时隔近半个世纪后,我把这件事写下来,只是想借助无所不能的网络,借助越来越多的铁道兵网站、微信群,借助热心铁道兵事业的战友们的口口相传,找到这位伟大的英雄,好让我和战友们郑重地向他道一声:谢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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