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古人一样制陶

2021-07-25 16:32王秀玲
新青年 2021年6期
关键词:泥片泥巴陶器

王秀玲

很多人对于陶艺的幻想,大概会像电影《人鬼情未了》中的经典片段那样,悠闲地坐在拉坯机前,双手捧住棕色陶泥,时而提拉延展,时而轻按缩圆。

陶艺师曲晶不流于俗,十年如一日进行泥土实验,从山野林间挖土,像揉面一样揉泥,历经上千次摔打,她制作的器物造型独特、古朴天然,传递出生命的温度和力量。与她的作品对视,很多人都说:“感觉与泥土、与大自然更加亲近了。”

玩泥巴的艺术家

在杭州良渚文化村,很多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个玩泥巴的艺术家。

曲晶高高瘦瘦,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给人简单、清爽的舒适感。1989年,曲晶在大连出生,父亲是船长,她自小就对大海充满了深情,每次面朝大海,波涛拍岸之声都在她内心深处经久不息地回响。

2008年,曲晶考入中国美术学院陶艺系。如此冷门专业,母亲担心将来就业有困难。但是曲晶说,她很怀念童年玩泥巴的时光,采一束五颜六色的花草,研一些朱红色砖末,扔进一小堆黄土中,淋半勺河水,随心所欲揉捏几下,就变幻出各种形状。她喜欢这种无所拘束、自由表达的生活。对她而言,陶艺是通往这个梦想的幽径。

一次专业课上,曲晶发现,自己制作的陶器与同学们的摆放在一起,竟然好像出自同一人之手。没有赋予专属于自己的独特符号。这样毫无生命的东西做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决定,要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学校后山的茶田,雨后新霁,泥土被浸润得格外艳丽,曲晶便挖了些回来进行试验。经过处理、烧制后发现,用这种当地红壤土代替陶土,做出的陶器粗粝自然,完美呈现出泥土的原生态,用手触摸表面的凸点,瞬间有一种觉醒的力量自指尖传递过来。

研究生毕业后,曲晶留在杭州,成立了工作室。自此,上山挖土成了她的生活日常。拎一只大铁皮桶,在距离工作室不远的崇福山和大雄山中不断行走,寻找采土点,试捏、检查黏性、挖土。每次她都带回重达50余斤的泥土,决不会宝山空回。

把带回来的泥土晒干、敲碎、碾压、过筛后,坚硬的泥土开始变得柔软。曲晶抓一把泥巴,团成球状,“啪”一声脆响,打在墙上,泥巴没有四散飞溅,也没有滑落下来,她笑了:湿度刚刚好。

不同于多数陶艺家用拉坯的方法,曲晶的每件作品都是手工揉捏摔打成型的。曲晶相信,泥土是有生命的。她也不用和泥机,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像揉面一样揉捏、翻卷、再揉捏,尽量排出其中杂质和气泡,让泥“醒发”好。她这样解释:就像在家里妈妈做的手擀面啊,双手揉出来的面,与超市出售的挂面相比,口感上总会有千差万别。

曲晶摔打泥片的场景很震撼人。一条长桌,一双手。随着手的上扬,泥片像海豚一样腾跃出海面,而后随着手的一个翻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有力地沉入水底,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酣畅淋漓。静静的工作室里,只闻泥片撞击桌面的聲响,啪嗒、啪嗒……一声接一声,是力与美的交响曲。经过上千次碰撞之后的泥片纹样,被拉扯成另一个样子,似远山青黛,似曲径通幽,又似陇上麦穗迎风曳动。

曲晶做的陶器,原始、质朴,卓然于众,很多作品被国内外博物馆收藏。

泥土实验室

挖土、扛土、球磨、过筛、配土、揉泥……曲晶乐在其中,觉得“泥土真是很有趣”。她给工作室取名“泥土实验室”,泥土是她的精神食粮。

每一种土都有各自不同的脾性,就像是不同的人。一个地方的土,有一个地方独有的特质。即使同一座山,不同高度、不同方位、不同季节的土也有很大差别。曲晶出门,习惯随身带一个袋子,发现有感觉的土,就挖一些带回工作室。朋友们知道她在做的事情,也纷纷从各个地方寄当地的土给她,然后期待着她能烧制出与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几年下来,曲晶收集了很多地方的泥土,有宜兴的紫砂、景德镇的高岭土、德化的高白、东北棕褐色的土……然后,依据颜色、黏性、耐高温等特性进行分类,经过反复调配配比、温度等,探索各种可能。

杭州50%以上的土是红壤土,色彩丰富艳丽,如果调以不同的烧制温度,色彩变化将更为多元。曲晶就地取材,烧制了几千个试片后,成功完成了以当地红壤土作为釉料的实验。曲晶根据泥土颜色、质地、温度、脾性的不同,分别标号归类,做成泥土卡片,这为她的陶艺之路打开了一扇更大的门。

之后,曲晶尝试在土中加入一些植物纤维,例如稻谷壳、芝麻杆等,让陶器内部结构更为紧密。由此,成功破解了植物纤维在陶艺制作中的运用方法。

不工作的时候,曲晶喜欢去山中走走,看温暖的泥土,看随处可见的各类植物,记录每种植物的纹路,从中寻找创作灵感。之后,随物赋形,将其运用到作品中。比如,把带刺仙人掌的肌理用到三角形器物上,使器物更有立体感;把竹子似断还续的纹路用到竖条状器物上,会有巧妙留白的画面感。

最后的入窑烧制,是对泥土实验的检验。每次出窑前会想象各种可能,但是结果似乎永远在意料之外,充满惊喜。紫红色土烧出来可能是黑色,黄泥烧出来可能是橘红色,红棕色的结果变成灰粉色……如果恰逢梅雨季,泥土湿度大,微生物含量更丰富,可变性更多,烧出来的就不是某一种纯色,表面会有一些星星点点,或者爆出一个气泡。“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这是陶艺最为迷人之处,也能够带来更多灵感和创作欲望。

2021年,是曲晶做泥土实验的第9个年头。她柔嫩的双手结出厚厚老茧,她的“陶数据库”也日渐饱满。目前,泥土实验室像图书馆一样,一列列摆放了上千种泥土和实验过的釉片色卡。

做有生命的陶器

从泥土到一件完整的器物,每一步,曲晶都坚持纯手工完成,与数千年前生活在新石器时代的良渚先民一样,不加多余的修饰,展现原生态一面。

曲晶的陶器造型简单,她更多时候是在做减法,虽简单但却不是无趣。她研究不同茶壶造型对于茶汤的影响,发现圆形壶虽然更包容,但方形壶泡茶口感更立体,发香更浓烈。2017年,曲晶制作出小方壶碗泡器,很受欢迎。碗泡器每一寸都是她用指尖捏出来的,璧薄,略有凹凸感,造型微内聚,手作的“不均匀”,恰好使得茶汤在碗内起承转合,发香更好。圆形、方形之外,又有了梯型、三角形的陶器。

曲晶倾向于慢一些、再慢一些。一般1—2个月烧一窑,一半是实验的泥土和釉料,一半是可售作品。通常,成功率不超过50%。出窑后,再不断打磨,上化妆土,再烧,如此反复七八次。

目前,曲晶更多的还是想以生活周边的泥土为样本。她熟悉这里的环境、这里的人,以及每天发生的事,对这里的泥土有感情。她说:“我希望自己到了80岁,还能像现在一样,每天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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