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萧龙友先生从肝脾不和辨治月经不调*

赵艳 宋佳

北京中医药大学 北京 100029

萧龙友先生（1870—1960年），名方骏，号息翁、蛰蛰公，新中国成立后改号为不息翁，与孔伯华、施今墨、汪逢春并列“京城四大名医”，临床之余还曾与孔伯华、瞿文楼等人创办北京国医学院，对中医教育的发展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萧龙友先生自1904年开始业医，积有五十余年临床经验，对内、外、妇、儿各科均有较高的临床造诣。月经不调指月经周期、经期、经量、经色、经质的异常，是妇科临床最常见的病证之一。笔者近日研读萧老治疗妇科病的医案，发现其辨治月经不调喜从肝脾不和来立法处方。具体论述如下。

1 研究方法

笔者依据《萧龙友医集·妇科病案》[1]中“月经不调”篇中收载的病案在EXCEL表中进行数据录入并统计，包括患者年龄、就诊日期、药物名称、药物剂量等项，探讨先生治疗月经不调的用药规律。医案数据纳入标准：①载有明确药味与剂量的汤剂处方；②复诊的处方一律按新方录入。排除标准：①排除药味组成不明确和没有剂量记载的处方；②为便于计算日服剂量，丸、散、膏等非汤剂剂型及外用方均不纳入。换算标准：①原书中的剂量单位“两”“钱”“分”一律按照《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2]中历代度量衡量值表中的民国时1斤约合500g、1两约合31.25g折算成统一单位“g”。

2 研究结果

《萧龙友医集·妇科病案》“月经不调”篇中收载了37位患者共计172诊次的汤剂处方，年龄最小者18岁，年龄最大者49岁，涉及用药143味（不包含生姜、大枣），共计2787味次，平均每味药出现19.5次，在这172个诊次的汤剂处方中，出现频率超过19.5次的药物共有32味药，如下表1。

表1 《萧龙友医集·妇科病案》“月经不调”篇所载病案的高频次药物

将上述高频药按药物归经来分，归肝经的药物最多，达21味（黄芩、生地、丹皮、赤芍、桑寄生、狗脊、香附、藕节、川芎、元胡、郁金、乳香、没药、牛膝、苏木、首乌藤、杜仲、当归、白芍、阿胶、山茱萸）；其次为归脾经的药物，达15味（黄芩、茯苓、香附、大腹皮、藕节、元胡、乳香、没药、苏木、人参、白术、甘草、当归、白芍、沙参）；再次为归肾经的药物，有11味（知母、生地、丹皮、黄柏、桑寄生、狗脊、茯苓、牛膝、阿胶、山茱萸、杜仲）；而同归肝、脾两经的药物有8味（黄芩、香附、元胡、乳香、没药、苏木、当归、白芍）；同归肝、肾两经的药物有9味（生地、丹皮、黄芩、桑寄生、狗脊、牛膝、阿胶、山茱萸、杜仲）。

3 用药特色探讨

3.1 肝旺脾虚，生化无权，重在健脾：此类病证常因肝气郁结，横逆脾土，影响脾胃运化，导致脾胃虚弱，气血生化无源，症见乏力、不能耐劳、纳食不佳、头晕、月经不能及时而至等气血不足表现；而肝气郁结，郁则生热，又会伴见头痛、气逆不舒、夜寐欠安等肝热表现，临床总以脾胃虚弱、气血不足表现为主，脾胃健运则肝气自平，因这类病证治疗原则为扶土抑木、疏肝理气，兼以清热养阴。萧老常以四君子汤或八珍汤化裁，佐以疏肝理气清热之品，兹举一案为例。

王某，女，20岁，未婚。1950年6月12日初诊。据述月经不调，往往三四月一行，行则腰酸腹胀而痛，此次又半年余未至，脉见弦虚，当系肝热脾虚、阴阳不调之故，法当从本治，更宜小心将护，不可过劳至要。台党参、全当归、炒杭芍、干地黄（砂仁6.3g拌炒）各12.5g，小川芎、真郁金、制乳香、制没药、醋香附、盐杜仲、炒栀子、粉丹皮、土炒冬术各9.4g，桑寄生15.6g，酒黄芩、蕲艾梗、生甘草各6.3g，生藕节5枚。

此则医案，月经半年未至，加之脉弦虚，考虑乃气血不足所致，气血不足责之脾胃虚弱；行经时腰酸腹胀乃肝气不舒，不通则痛，脉见弦象，肝旺无疑。从该患者的其他诊次症状又知尚有头顶昏痛、顶心发热等症，乃肝郁化火、经络不通之象，因此治疗采用八珍汤去茯苓气血双补，郁金、香附疏肝理气，栀子、丹皮、黄芩、藕节清肝热，再佐以杜仲、桑寄生补益肝肾，全方补益气血为主，兼以疏肝清热，使肝气条达则脾运自复，气血充盛则经水自来。

3.2 肝郁脾虚，阴分不足，佐以滋阴：此类病证与上述3.1中的病证均可见肝旺、脾虚之象，患者既有脾胃虚弱、气血不足，又有肝气郁结之表现，但此类病证以阴分虚损更为突出，患者常会出现月经量少、逾期不至、寒热间作、心中烦热、夜寐欠安、潮热盗汗等阴虚火旺之象，因此在治疗时与3.1中以四君子或八珍汤补益气血为主不同，此则当以滋阴为主，兼以疏肝清热，萧老常以四物汤加南沙参、阿胶珠、鳖甲为基础，佐以理气、清热等品。兹举一案为例。

安某，女，23岁。1951年4月9日初诊。脉见弦滑而虚，舌苔灰黄垢腻，面色不荣，据述月经不调，自初潮起总是四五十日一行，此次已逾两月始至，腰酸腹痛，食物不甘，寒热间作，午后更甚，见汗不退，此乃肝脾两虚、血不荣养之故，当从本治。南沙参12.5g，全当归、小川芎、真郁金、醋香附、酒炒元胡、地骨皮、盐杜仲、粉丹皮、炒栀子、酥鳖甲、细生地、赤苓、赤芍、盐砂仁、生甘草各9.4g，醋青蒿6.3g。

此案脉虚，面色不荣，月经愆期，食物不甘，乃脾虚之象，然患者寒热往来，午后更甚，提示阴分虚损，邪热留踞，因此处方以养阴清热为主，四物汤加南沙参合青蒿鳖甲汤，四物养血，沙参养阴，郁金、香附、元胡疏肝理气，地骨皮、青蒿清虚热，引邪外出，因舌象垢腻，佐砂仁、甘草健脾化湿。全方滋阴清热为主，佐少量疏肝、健脾之品，恰合肝郁脾虚、阴分不足之病机。

3.3 肝脾不和，兼以肾虚，脾肾兼顾：中医理论认为，肝肾同源，肝藏血，肾藏精，精血互化，因此在月经不调的发生过程中，除肝脾不调的病机之外，还常兼以肾虚。处方时除了调和肝脾之外，还要根据阴阳寒热佐以补肾阳或补肾阴之品。萧老常用的补肾之品有桑寄生、枸杞子、狗脊、续断、巴戟天、牛膝等，兹以一案为例。

沈某，女，43岁。1950年12月2日就诊。据述往年入冬凉气往往由腰上窜，即发咳嗽甚剧，吐痰亦多，有时痰中带血，近日惟觉两脚发冷，胸胁胀满，两胁亦有凉气上冲则呃逆，下窜则虚恭，头部作痛，时轻时重，此乃肝肾两虚、阴阳不调之症，法当从本治。台党参、川牛膝、盐炒续断、金狗脊（去毛）、葫芦巴、大桂枝、盐巴戟、酒炒元胡各12.5g，全当归15.6g，真郁金、制乳香、制没药、盐青皮、小川芎、佛手片各9.4g，土炒杭芍18.8g，生甘草6.3g，生藕节5枚。

此则医案患者其他诊次中尚有脉弦虚，经水五六月一行，其量极少，体质倦怠，睡眠不能解乏，精神不振，夜寐不安等症，气血亏虚已显。此诊中胸胁胀满、易发呃逆，可见肝气郁结不舒，遇冷则咳剧甚则咳血，两足发冷，可见肾亏于下，时值冬季，当以健脾疏肝，兼以补肾为法。方中以四物去熟地加党参益气养血，其中党参、当归、杭芍用量尤重，体现了健脾生血为主；以郁金、元胡、青皮、佛手片、乳香、没药疏肝理气止痛，加狗脊、续断、葫芦巴、巴戟天、桂枝、牛膝温阳补肾，在调和肝脾的同时兼以补肾。前文提到，补肾之品当分阴阳，临证中则要根据患者的症状来调整，此案患者在此诊中主要表现为阳虚，因此多用补肾阳之品，在其他诊次中可见身热、齿痛、夜寐不安等虚热内扰之象，萧老常以南沙参易党参，并佐以桑寄生、首乌藤、元参、生地、枸杞子等养精血清热之品，可见用药不可拘于一端，即使同一位患者，亦可在病情发展中出现侧重于阴虚或阳虚的表现，临证中应知犯何逆，随证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