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遇雨

2021-07-23 02:44
西部散文选刊 2021年6期
关键词:雨幕珠帘墨脱

翻过嘎隆拉山口,顺着陡峭的盘山道一路转下去,雪花就变成了雨滴。

夏雨斜斜地飘来,无声地下着,洗涤着车窗,滋润着山野。路边的树木花草,一个个披头散发,尽情地享受着雨的沐浴。摇开车窗,一团白云和着雨丝挤了进来,把人的衣衫连同心情都淋得潮潮的、湿湿的。

山,挤在一起般窄,岩,刀切过似的峭,只能容得下一个车的路,且里高外低斜得厉害。脚底下,雅鲁藏布江的一槽碧水,打着旋儿翻着白,轰隆轰隆的咆哮声震得车身都在颤抖,似乎连人带车要吸进那涛涛的江水之中。时有一两块石头从车前的崖壁上滚落,吓得人三魂七魄也跟着这落石跌入江里。

随着车子的行进,头顶上的云一层一层往下压,地面上的雾一股一股朝上涌。突然间,一道红光在眼前一闪,“咔嚓”一声,一个炸雷砸向了车顶。这闪电,如同谁把一棵金树连根拔起,耀得整个山谷都金光一片。那雷声,炸得地在抖动,树在摇晃,我的一颗心已高旋在嗓子眼上。

这时候,我听到千里的雷声连天响,我看到万里的闪电似鞭抽,那滚滚的浓云,翻腾着、飞舞着、扩散着、弥漫着把我的视线遮掩。天黑成一团,地黑成一片,路边的大树小树,都隐在黑云黑雾之间。

鸟儿们大概知道雨要来了,斜着翅膀,箭一样向着树林和崖壁上射去。一群群野羊和野鹿,随着炸雷的响声猛地抬起头,耸起耳朵打一个机灵,然后撂开四蹄向远处狂奔。

倏地,又一道红光一闪,天亮了,地明了,道路看得清楚了。随着明亮的闪电熄灭,一声闷雷又在头顶炸响。雷声的余音还在耳边回响,雨脚便如拉开的幕布,挂起的珠帘,张开的大网,铺天盖地地斜撒着来了。天被雨朦胧了,树被雨模糊了,路被雨屏蔽了,车被雨淹没了,天地间即刻成了雨的世界。

雨好大。雨滴似断了线的绳,脱了当的车,裂了缝的管道。比瓢泼急,比倾盆猛,好像谁把天戳开了无数个窟窿。这雨,用“下”来表述早不合适了,像是从天上砸下来、掼下来的,一落地就砸得粉碎,溅起一层半人高的白浪。

等我的视线彻底看不清了,雨声就紧跟着来了。一时间,天上是雨幕跌落的“刷刷”声,树上是雨打叶片的“啪啪”声,山上是雨帘跳崖的“嘩哗”声,公路是汽车破浪的“嗖嗖”声,沟渠是山洪冲刷的“隆隆”声,山溪是急流撞石的“歘歘”声……各种声音搅在一起,似千把琴弦在弹奏,如万匹骏马齐奔腾,让我觉得每根血管都膨胀,呼一口空气都艰难。

这是水晶宫的泼水节。这是龙王爷的狂欢夜。这是各种暴雨的大会展。要么,怎能下得这么豪华,下得这么浪费,下得这么不懂得珍惜?这雨幕摆在哪里,那里就有了一堵雨墙,一幕雨布。雨落在沟道里,大沟小沟出现了造型各异的大瀑布、小瀑布。雨落在树木顶,大树小树上,挂上了成千上万的大珠帘、小珠帘。雨落在草地上,大草和小草,浸泡在水中扑倒了又站起,站起来又扑倒,六神无主地在飘摇。

随着又一声“咔嚓”的炸雷响起,半道坡红成一片。定睛细细辨认,是一棵枯树遭了雷击。伞状的树冠倒栽着扎在树底,树体有火光冲起。这火没烧多久,就被倾泻而下的大雨浇灭,只有下一股黑烟升起,和天上的云、林间的雾融合在一起。

公路上的汪洋中,雨珠像一枚枚子弹射入水中,发出啾啾的响声。水面上砸起的水泡,像千帆竞发的海港,出发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发,一拨拨浩荡着流向远方。我们的小车,就在这公路上破浪前进,如同舰艇在海面上犁开一道白线。

到墨脱县城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雨逐渐小了,但雾又大了。只见远山白云飘逸,近峰白雾突起,一排排房舍,随着白雾的浓淡时隐时现,朦胧得像海市蜃楼一般。这些被雨水洗涤过的雾,白嫩得让人难以分清它是云还是雾。雾把绿的山染白,把蓝的瓦染白,把红的房染白,把黑的路染白,把我的一颗经过大雨洗礼的心也染得比白还白。

睡在墨脱县宾馆的客床上,雨仍然没有停歇下来。仰望窗外暖廊上的雨迹水痕,听疏雨敲打屋瓦,闻邻舍如雷鼾声,我的一股身居异地的乡愁味,被这墨脱的雨声越扯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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