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何
在小院种植,有十多年了。种着黄豆和几样蔬菜,满目的绿色,和着地垄间的松土,让这片小天地在烟火气之外,又添了—抹庄稼地的静谧。
停种黄豆的地方,后来地面一天天变得坚硬。院子嘛,是日常走动和家庭活动的场所,时间增加一点,地面就坚硬一分,于是,光洁的地面,看起来比水泥地面还要滑润。只有落雨时,地面才重归柔软。
“整个村里,也就咱家院子,估计还没打水泥地面。”母亲一般这样说的时候,院子里的泥土从深冬苏醒了。这当儿,冬天坚挺的泥土开始起皮,边缘一点点翘起来,一绺绺的泥皮,卷成“蛋卷”。
阳光愈温热,“蛋卷”也越多。伴着院子起皮,风也逐渐加大,乱舞的气流把刚回来的燕子吹得不能控制方向,摇摇欲坠。与土一样颜色的麻雀,三五成群的,俯冲着扑向地面,在干泥皮上扑棱着,叽叽喳喳叫着。持续几天后,泥卷儿居然被麻雀们扑棱成齑粉了,而屋角顶的燕子窝,这时也一点点成形了。
母亲喜欢像“场”一样的院子。当麦子就要成熟时,家家户户会辟一块空地,然后洒上水,接着拉上石磙子碾轧,反复多次,地面坚硬异常,就成了“场”。这空地,是麦子成熟后,各家脱粒、晾晒的地方。小院也多次用石磙碾过,可地面始终无法像“场”那般坚硬,往往是碾过没多久,一场雨就让它重新软化。更何况,院子的一角,还始终是松软的。随着地面一茬硬一茬软,角落里也从荒芜中一点点开始青翠。
角落里的第一茬绿,是红薯苗。去年储藏的红薯,插进翻过的地里,撒上浮土,然后盖好薄膜,静等。天一天天热起来,薄膜下就是红薯的温床,当第一次掀开薄膜给其浇水时,已有绿色初露头。这时,仍不能将薄膜撤去,还要随着气温升降,给它添减覆膜。中午天暖,把薄膜掀开;晚上转冷,再盖好。如是反复多次,那苗床里的苗儿一天天长高。
红薯苗养成之后,院里的绿色“越狱”了。母亲忙着把黄瓜、四季豆、西红柿种下,菜圃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是院子里到处泥土,这里没了,其他的角落,还是有杂草的身影。褐色和绿色交织,辉映着菜,掩映着柴火堆,就像那墨染就了纸,国画一般宁静致远。
邻居冯娘送来几颗种子,说是南方的,叫秋葵。母亲将它们种在田垄旁,我每日看看,想知道它们到底长什么样。母亲问冯娘:这秋葵长得怎么这样慢?冯娘也说不出所以然。在它探出第一片嫩芽时,院墙旁的香椿终于能吃了。
头茬香椿二茬葱。春日里的第一茬是很嫩的,母亲把香椿扭下来,留一些自己吃,剩下的分送了左邻右舍。于是,伴着春日的暖阳,各家各户都飘出了香椿的气味。午饭吃香椿拌面,放了香油、盐、酱醋的香椿,味道香甜。整个冬天若没有反季节蔬菜,只吃白菜、萝卜,早腻了,这春日的头茬香椿,就堪比珍馐了。
香椿吃完,院子里也更加热闹了。有了绿色,麻雀、燕子和其他不知名的鸟都来了。喜鹊也来,但不知怎么回事,它从不落入院子,大多数时候只站在墙头看看,叫几声,扑扑翅膀,走了。母亲说是院里没它要吃的,它只是在墙头歇脚。
(常朔摘自《解放日报》/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