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地区石板房民居气候适应性建构演变与更新研究*
—— 以兴义市楼纳村为例

2021-07-22 08:18张真真孔宇航ZHANGZhenzhenKONGYuhang
西部人居环境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民居建构空间

张真真 孔宇航 ZHANG Zhenzhen, KONG Yuhang

0 引言

“民居”(vernacular dwellings),即人类在漫长时间进程中通过就地取材与自发性协力筑造,经过在形式与材料建构工艺等层面的不断尝试、优化与调整,进而建造的符合地域人群生活习性,且在地域气候下为人群提供相对稳定与适宜的室内生存环境的构筑物。简言之,民居是人们调控地域微气候环境的建构产物,具有良好的气候适应性与稳定性[1-5],但当代建筑材料与技术的发展以及人们生活需求的多样化对传统民居的地域更新提出了挑战。不同于吊脚楼既有的丰富研究成果,有关黔西南地区石板房的研究开展得相对较迟。以贵州大学石板房研究为主的部分研究成果梳理了布依族木石质石板房民居的发展演变历程,但多为结合调研资料的简单阐述,并未厘清触发石板房民居演变的核心因素[6-7],另外,在石板房气候适应性研究方面,现有研究从空间组织与材料建造等层面分析其生态性建构[8-9],并辅以部分物理环境的定量测试来佐证石板房的生态潜能[10-13],结合具体的民居更新案例所进行的更深入的对比研究仍较少[14]。本文以楼纳村石板房民居的气候适应性建构为研究对象,结合实地调研,梳理村寨民居现状,解读传统石板房对黔西南地区气候特征的生态性应答建造智慧,在绘制演变分析图谱的基础上,尝试建立可深入剖析的石板房典型模型,为将地域民居特有的气候适应性建构成果有机植入当地城镇化实践更新体系提供重要的成果参照。研究选取楼纳片区为案例研究地域的主要因素有三:第一,以楼纳为代表的黔西南地区的义龙试验区是国家大力扶持与试行“易地扶贫”政策的重点地区之一,目前有大量的民居拆迁与建设需求;第二,温带高湿地区的传统民居被动性适候设计智慧对于学科回应当代节能减排的设计诉求有重要作用;第三,民居地域气候适应性研究对于地域民居独有的地域生态标识的继承研究有重要意义。

笔者先后多次走访与调研顶效镇与周边的旧屋基、纳王、楼纳等近10个村寨,基于对调研村落形态特征的梳理总结,最终将楼纳村作为深入调研的对象。不同于具有较大地势高差的黔南地区林立的苗寨吊脚楼,黔西南地区虽同为典型喀斯特地貌,但地势较平缓,单层板式石板房为其主要的民居形式[15]。本文中的民居既包含黔西南地区传统的石板房民居,又包含调研基址上既存的新民居,在地域传统民居的更新变迁研究中,新老民居的更新对比也非常重要[16]。通过研读黔西南地区的历史文字与图纸资料,研究梳理了传统民居到新民居的演变历程,分别从建筑形制、平面与垂直空间构成、材料建构、建造模式等层面对传统石板房与新民居的气候适应性建构进行对比解读,建立黔西南地区石板房民居研究的基质性模型单元,并结合前期对传统石板房适候性建构智慧的解读与既存新民居所存在的问题,从地域气候适应性角度对城镇更新进程中楼纳片区的民居建造体系提出优化建议策略,同时,为石板房民居下一阶段典型民居单体的物理实测与性能模拟提供了很好的研究基础[17-19]。

1 楼纳概况与现状研究

1.1 楼纳概况

楼纳意为“美丽的田坝”,过去曾用名“楼腊”,于20世纪60年代初期更名为“楼纳”。据县志可知,居民先祖自清朝初期便世代居住此地,至今约三百年,楼纳村先后隶属于兴义市普董、郑屯镇,现属于顶效镇管辖。自2008年村级整合以来,将原来上寨、纳叠、楼纳三个村合并为现在的楼纳村(图1),下文楼纳村皆指新楼纳村。村寨距镇区10 km,面积为42.6 km2,主要居住人群为布依族、苗族、汉族等。地形以山地和丘陵为主,为典型喀斯特地貌,地势总体高差较小,属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雨量充沛。由调研数据可知,与其他冬冷夏热的地区相比,黔西南地区虽有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气候特征,但其民居内的实际物理温度远不能满足人体对适宜热舒适度的要求。

图1 楼纳村区位与三个村寨布局及实景照片Fig.1 the location of Louna Village and the photos on site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自然与气候环境,常驻村民以水稻种植为主要收入来源,特有的生活与生产特征决定了居民对农具、粮库与饲养等存储空间的需求。自2014年以来,随着地域经济的发展,村民人均收入虽有所提高,但整体经济与教育水平仍较低,大量年轻人外出务工,多从事建筑等体力劳动,老人与儿童多留守本地并以农作物种植为主要经济来源。故在减少空调等机械耗能生活消费的基础上,以被动设计提升居住室内环境舒适度成为当地民居更新过程中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此外,黔西南地区村寨多沿河谷、山脚、路边等呈集中式、带状或散点分布[15]。楼纳片区中的村落组团为典型的山谷带状布局,上寨为沿河与道路带状布局。因地势低缓的区域比较有限,村寨组团多呈带状和面状高密度分布,院落与巷道是民居单体网络的组织骨架。

1.2 民居现状调研

笔者对楼纳片区各组团的调研显示,每个组团中各类民居所占的比例较为一致,传统石板房所占比例约为18%,单层新建民居约为28%,二层新民居约为52%,三层与四层民居仅约为2%(图2)。首先,楼纳片区整体民居建设现状层面,调研基地上传统的石板房多已被废弃或部分闲置,少数仍处于正常使用状态。民居翻新的建构模式主要为村民协同造屋,其建设进程取决于家庭的经济状况,故村寨中多数新民居仍处于半建设半使用状态。在新民居中,因为家庭经济的缘故,50%左右的新民居中的二层空间仍为待建状态,首层空间正常使用(图3)。其次,民居类型方面,楼纳村三个村寨组团共有两处保存相对完整的约100年房龄的木石质石板房民居,皆为典型板式穿斗石板房,且处于正常使用状态,室内外围护界面皆为板壁墙(厚度约4 cm的木构墙体)。其余的民居多为房龄为30~60年的石板房变体,为板式穿斗结构石板房,室内仍为板壁墙隔墙,室内外以乱石墙作为围护界定界面。其他单层或多层的形式各异的新民居多为2~15年房龄,是当代城镇建造体系直接作用于地域更新的结果,多为砖或混凝土砌块的墙体或框架承重,与传统石板房相比,已在平面与垂直方面产生了一定的空间变化。最后,民居建造模式方面,新老民居皆为协力筑屋,多为3~5户人家协力完成房屋的重新建设,周期多为3个月左右。

图2 村寨民居肌理构成Fig.2 the combination of Shangzhai cluster

图3 民居间歇式建造模式Fig.3 the stepwise construction pattern of dwellings

综上所述,楼纳地区的民居多以带状和面状的组团形态分布在喀斯特地貌中,传统石板房与新民居交叉布局于由巷道与院落所构成的村落肌理中。目前,楼纳地区已有大量传统石板房民居被更新改造,以满足人群对空间的大量与多样性需求。当代城镇更新建造体系的直接植入与人们自主性的建造行为直接导致新民居地域生态标识式微,民居在平面与垂直维度皆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尽管造屋模式仍为协力造屋,但由于缺乏相应的地域建构智慧与建造策略,民居整体建构面貌凌乱,气候适应性的地域生态标识建构智慧日渐式微。

1.3 现状问题总结

总体而言,传统石板房已不能完全满足当代生活方式对空间的大量与多样性需求,加之外出务工人员对城市化生活环境的向往,他们多在返乡后采用城镇建造体系更新老民居,以营造城市印象的生活氛围。2010年以后,砖与混凝土砌块逐渐代替了传统石板房木石材料,虽建造模式仍为协力筑屋,但新民居与传统石板房的建造体系已出现质的差异。调研结果显示,地域石板房民居目前的更新建设主要存在以下三点问题。

首先,村寨整体肌理构成较为凌乱,民居材料与建造方式的改变导致了民居形式的变化,民居的地域生态标识特色日渐式微;其次,新民居在原基址上在水平与垂直维度不断扩张,平面从“一明两暗”的三开间布局扩展为四至五开间,垂直维度增至二层甚至三、四层,出现严重的空间过剩现象。调研数据显示,新民居三层以上多为闲置空间;最后,新民居的空间多样性与适候性较差,原石板房阁楼多为谷物与部分手工用具的存储空间,在保证谷物免遭鼠蚁啃噬的同时,也保证了空间干燥防潮的需要。新民居多为平屋顶或小坡屋顶,空间多样性减少。虽然新民居平面部分保留与继承了传统石板房民居的文化生活,但其实际空间的功能性与多样性已大为弱化,对室内微气候环境的调控作用大大减少。

2 石板房的气候适应性建造智慧

研究选取位于上寨组团中部区位的毛金珍夫妇所居住的石板房作为传统石板房民居气候适应性建构的代表性解读对象,其处于正常使用状态且整体保存得相对完整。石板房为典型的板式三开间布局,民居主体占地面积约为98 m2,乱石墙体围护的室内总使用面积为84 m2,外墙院落面积约为35 m2(图4)。石板房为木骨梁架体系,板壁墙为室内隔墙,乱石墙为外围护界面。虽已年久失修,石板房的空间品质与热舒适性有所下降,但仍可从中窥见传统石板房特有的气候适应性建造智慧与地域生态标识特征。

图4 毛姓夫妇老宅平、立、剖与照片Fig 4 the plans, sections, facades and photos for the stone house

2.1 空间的连续性与通风降湿

黔西南地区为典型多雨高湿区,出于对其地域经济水平与人群特有生活方式的考量,交叉通风效应成为提升室内热舒适度的主要措施。石板房为双坡瓦或石板屋顶,以穿斗木屋架承重,乱石墙或板壁墙为外围护界面,传统石板房民居多建于450 mm高的石质台基之上,以防雨水与潮气对民居的侵蚀。在其建构演变过程中,民居在水平与垂直维度皆产生了一定变化。首先,在水平空间维度,为解决人口对空间的需求,民居在三开间的基础上扩建为四至五开间,沿袭了以堂屋为核心的辐射嵌套式平面布局,承载了人们的传统生活积淀。如民居演变历程表所示,民居室内空间布局模式由开敞逐渐转变为彼此间隔分化,连续性变弱。其次,在垂直空间维度,石板房由一层生活空间与上侧阁楼空间的构成模式转变为均质分割垂直空间的框架结构。传统石板房中位于明间中部的通高的堂屋上部与两翼首层空间上部的阁楼通过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连通,形成民居中连续的水平空间与垂直空间交叉的腔体空间。明间前端内凹所形成的进深约为1.5 m的吞口是民居的主要入口,后端空间则依次设置为堂屋与后置卧室。两翼的首层空间亦在进深方向被等分为前后两间,前侧空间一般用于厨房或者存储空间,后侧空间被设置为有一定私密性要求的卧室。传统石板房的首层空间上侧为覆以双坡屋面的阁楼空间,首层空间与阁楼空间之间用40 mm厚的板壁隔开。此外,明间首层空间后侧的卧室与前侧通高的堂屋通过一半隔断板壁墙营造二者空间的连续性,通高的堂屋以及明间两侧隔墙上端开始的洞口与两翼首层上侧的阁楼空间连通,由此构建了石板房民居中最具特色的以吞口为入口、以通高的堂屋为核心空间,且堂屋与后置卧室以及两翼上部阁楼相连通的腔体空间,可有效诱发与组织室内的交叉通风、循环与对流,且在平面与垂直空间组织层面,连续的堂屋腔体空间以及阁楼外侧山墙面的通气孔共同为室内的空气流动构建了通道,尤其在相对湿度较高的夏季,对室内微气候空间舒适度的提升有极为突出的作用。

2.2 空间的内凹性与遮阳降温

楼纳所处的温带高湿季风地区的气候虽平均温度相对适中,但面临较强的太阳辐射,尤其在夏季,辐射热与高湿都是影响室内微气候环境热舒适度的重要因素,传统石板房民居中空间的连续性可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空间的通风效应,对于去湿降温有重要作用。而对于地域的高辐射气候特征,传统石板房也有特殊的设计应答— —内凹空间。研究将内凹空间界定为以内凹的形式嵌入建筑主体或界面的空间类型,如石板房中的吞口空间以及厚重墙体上开设的内凹洞口等,均能起到一定的遮阳降温作用。首先,石板房明间前端内凹所形成的吞口在作为建筑主入口的同时,也是连接室内外的灰空间,辅以出挑的屋檐以及石材质地的侧面围护界面,吞口内凹空间整体具有较好的热稳定性,夏季能起到很好的遮阳降温效果,冬季亦可成为半开放的“太阳房”,为人群提供较舒适的活动空间;其次,在界面开口层面,石板房的乱石墙约400 mm厚,其界面窗口一般为600 mm×900 mm的较小开口且内嵌于厚重的乱石墙体之中,在避免雨水侵蚀窗框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遮挡了夏季强烈光线的过多射入,虽然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室内照度不足的情况,但在提升冬夏季室内空间舒适度方面有重要影响。

2.3 材料的蓄热性与温度缓冲

由县志与基地田野调研可知,传统石板房与其变体为具有双坡硬山屋顶形制且建构在450 mm的石质台基上的木石石板房,石板房的整体形式与材料建构有效避免了地域多雨高湿对民居本体的侵蚀。首先,在民居演变过程中,逐渐从木屋架承重与板壁内隔墙的建构模式转变为乱石墙外围护且承重的建造模式,民居材料与结构的更新均提升了民居本体的耐候性与稳固性,对地域高湿多雨的气候特征作出了积极应答。其次,在材料的耐候性方面,石板房室内空间隔墙从无到有,而后以乱石墙替代室内板壁隔墙,提升了民居围护材料的耐候性。石板房选取地方性的楸树与灰岩为主要建筑材料,经粗略开采加工后,砌筑石块并以砂石嵌缝构建民居室内外的乱石墙围护墙体。石材与木材较为稳定的热性能有助于维持室内较舒适且稳定的微气候环境,虽然当代已无法实现对石材与木材的大量应用,但不可忽视自然材料稳定的物理属性优势,这是地域民居生态标识独特性的重要表征之一。最后,在空间组织方面,上层阁楼空间的空气“实体”作为“空气建材”,也成为首层生活空间的重要微气候环境调控缓冲层,能够体现传统石板房民居中的阁楼空间所具有的物质热属性(图5)。

图5 传统石板房构造体系Fig 5 the layers of vernacular stone houses

3 石板房民居变迁对比分析

3.1 建筑形式变迁

由长期实地调研与图解分析可知(图6),布依族、苗族与汉族常年混居通婚,彼此逐渐融合,已拥有较为一致的生活方式,石板房便是其多彩生活的文化积淀与物质承载。笔者将问卷调查与实地调研所收集的数据在SPSS中进行聚类分析,梳理出石板房民居形式的四个流变阶段。第一阶段为19世纪50年代以前。石板房民居为典型的三开间木石质民居,板壁墙为板式石板房室内外的主要围护界面类型,多为双坡屋顶,这是应对楼纳地区温和高湿气候特征的适应性设计应答,且突出于墙体的屋檐亦成为保护石板房墙体的重要构件。第二阶段为20世纪50年代至20世纪末。居住人群对生活空间提出更多要求,民居开始由三开间扩展到五开间,乱石墙取代板壁墙成为室内外的主要围护界面,乱石墙体在室内外的使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石板房木骨架承重体系的局限性,屋面梁架直接架构在室内承重的乱石隔墙之上的方法增大了室内空间尺度,同时,二层阁楼空间的增加亦为农作物与农具的存储提供了足够空间。建筑界面开口仍沿袭传统石板房模式— —小洞口深内嵌。阁楼层的山墙面开设了排风洞口,以维持空间的干燥性。第三阶段,2000—2010年。建筑形式因材料选择与建造方式的改变发生了较多变化。如图6所示,传统石板房更新后成为二层新民居。第四阶段为2010年以后。家庭人口结构的变化与生活的多样性对石板房空间提出了更多要求。新民居的首层空间主要用于生活与社交,堂屋、客厅、厨房与老人卧室皆分布于此层,二层多为闲置房间,可作卧室和起居室,主要为儿女返乡居住使用,近两年甚至出现了三到四层民居。但调研显示民居三层以上基本为空置状态,更多是由于居民对财富与身份的攀比与彰显。此时的民居一改传统的石板房气质,成为典型的城镇二至四层楼房,立面装饰、欧式栏杆、瓷砖饰面等因住户的喜好各异,呈现出参差不齐的面貌。

图6 楼纳村民居流变Fig.6 the evolution of residential houses in Louna Village

3.2 室内空间变迁

在水平与垂直维度进一步研究民居的室内空间变迁。首先,在平面空间组织层面,由于村民有火崇拜文化,由图7可知,最初木石质的石板房民居平面空间围绕室内火崇拜活动空间在空间界定手法、界面建构与空间功能匹配方面不断发展演变。1949年以前,建筑平面为三开间布局,考虑到一系列以火塘为核心的家族大型敬拜活动,室内未设置固定隔墙,人们有意将室内空间营建为连续的开敞空间,以进行崇拜活动。最初石板房民居的火塘一般位于左翼平面开间的山墙面中心位置,卧室与敬拜空间之间无任何界面隔断,仅有围于床周边的帷帐在一定程度上界定了卧室的私密性,三开间的前侧空间组成了一个连续性的开敞敬拜空间,它同时也是居民生活与社交的核心空间;随着文化与生活方式的进步,石板房的敬拜空间逐渐分化为以板壁墙为隔断的堂屋与厨房。室内空间也开始出现分化,火塘位置未变,仍与堂屋保持一定的连通性,但此时敬拜壁龛由山墙的中心位置转移至堂屋与后置卧室之间隔墙的正中位置,隔墙壁龛为石板房中主要的供奉神明与祖先牌位的位置;20世纪50年代以后,大量自发性的民居翻新增多,由原来的三开间扩展为四至五开间,但其平面布局仍清晰地呈现出火塘文化与堂屋祖先敬拜的文化布局的痕迹,此布局承载了人群的宗教文化内涵与社会文化积淀。2000年以来,石板房民居的形式形制发生了较大改变,其平面仍保持着以堂屋为生活核心的辐射式嵌套布局,但堂屋空间的核心地位逐渐被弱化,建筑空间的扩展与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为起居室、客厅等功能空间的出现提供了可能,从平面空间变迁图示中可以清晰地看到火塘与祖先崇拜文化在民居平面变化中所起的主导作用。从以火塘敬拜为核心的室内空间布局到堂屋祖先敬拜与火塘社交空间的分化,再到火塘与堂屋空间的完全分立,起居室等辅助性空间随之增加。虽火塘敬拜空间的分化将祖先敬拜分化到了堂屋空间,但村民对火文化的敬拜仍在延续,并且火塘已由原始柴薪燃烧模式发展为新民居中较为环保与卫生的电器火炉与煤炭炊具,但柴薪炊具仍被大量保留下来,成为冬季大家围炉而坐的供暖来源。

图7 民居平面空间变迁Fig.7 the evolution of residential houses in plans

其次,在垂直空间层面,由县志可知,传统石板房下层的围合空间主要用于饲养牲畜,上层主要为生活空间[20-21],此居住模式常见于地形高差较大的区域。作为农耕群体,人们通常在居住建筑主体的一侧借助简单围合的半开敞空间来饲养牲畜,以辅助农耕。如图8所示,石板房初期以内凹的吞口为主入口,垂直层面由单层生活空间与上部阁楼空间构成,两翼上部的阁楼空间通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开口与通高堂屋连通。石板房的变体则主要是在建筑形式与空间层面拓展了空间尺度,其在水平与垂直维度的空间组织构成并未产生太大变动。阁楼开口由山墙面多个小通风口转变为各楼层小窗口,空间性能得以提升。2000年以后的新民居则直接植入城镇建设体系,为简单框架结构,由图9可知,楼层的增加并未弥补与延续传统石板房原初空间的多样性。

图8 民居竖向空间变迁Fig.8 the evolution of residential houses in vertical direction

3.3 功能匹配组织

由有效问卷调查可知,村民四季的务农时间分配较稳定,除午饭与休息时段,村民多外出务农,晚饭后为各自走访亲友的社交时间,村民或于街巷户外、或在室内聚集围炉而坐。就空间的使用频率而言,堂屋与厨房是人群日常的主要活动空间。此外,就空间功能匹配而言,基本的居住、饮食、社交、农具谷物存储等空间成为居住人群重要的使用空间。传统石板房营建的复合功能性空间(如吞口、阁楼空间)甚至相对开敞的敬拜空间两侧皆可用作存储空间,卫生间多单独设立在板式房屋的一隅。新民居平面虽然延续了部分传统石板房的空间路径,但城镇住房体系的直接植入使得其空间的多样性不断减少。

石板房平面空间布局以堂屋为核心,后置卧室,两翼空间辐射嵌套、分散布置,四至五开间的民居则各自在两翼形成穿插镶嵌的套间布局(图9)。石板房垂直维度的交通通过可移动的木质竖梯来实现,以辅助完成其首层生活空间与阁楼存储空间的交通联系。民居平面空间的交通路线略有穿插,空间有较强的向心性,主次分明,空间伦理关系明晰。新民居在平面上沿袭了堂屋的核心空间地位,多采用三开间,既很好地保留了空间的主次组织结构,也避免了两翼空间的彼此穿插,有较好的私密性与完整性。但四到五开间的新民居较少,两翼空间的连通一般是通过外侧檐下空间或二层外挑走廊实现,或在开间进深满足的情况下,于户内开设室内走廊,沿走廊开设房间入口以完成空间的并联,故新民居在避免空间穿插与串联方面有一定的优势。

图9 民居功能匹配与路径Fig.9 the functions and paths in houses

3.4 材料组织建构

石板房以在地的木材与石材为主要建筑材料,木石经细加工形成房屋骨架与窗框等精雕构件。石头多经粗略加工便进行砌筑,辅以砂石嵌缝,以提升乱石墙界面的稳定性与气密性。石板房民居的木构屋架主要采用榫卯结构搭接,辅以简单的加固锚件,此为中国传统建构中典型的“墙倒屋不塌”建构手法。新民居直接以混凝土梁架或墙体承重,不同的材料为建构手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砖和混凝土砌块有不同的砌筑方式,且新民居的开口方式也有变化,不再受制于传统乱石墙的承重局限,可开设较大的洞口。新民居多采用铝合金与混凝土钢筋等材料作为窗框,改善了室内的光环境。石板房因考虑到乱石墙界面开设洞口的负重与木材窗框等诸多因素,开口框架多为设计精致的木质格栅与雕花漏窗,具体细节详见表1-2。传统石板房在材料与工艺等方面皆体现了民居的地域性、独特性与成熟的地域气候适应性建造智慧,新民居在此方面日渐衰退,材料建构与界面营造是新民居传承传统石板房民居地域气候适应性建造与生态标识内涵过程中可挖掘和转译的重要内容。

表1 民居建材与工艺Tab.1 the materials and handicrafts

4 结语

传统石板房的气候适应性建造体系是人们就地取材、经长时间的试验与优化所建构的具有气候适应性、根植地域宗教与社会文化背景、满足人文伦理与地域人群生活方式并为人群提供相对舒适的室内生存空间的地域性构筑物,是承载黔西南地区混居并逐渐趋同的人群的人文积淀的重要物质媒介。本研究对于民居更新中的石板房地域气候适应性营建、地域生态标识的独特性以及提取代表性民居模型以进行深入研究有重要意义。

研究表明,石板房是先人对黔西南地区气候特征的长期适应性建造的产物,其被动性的设计应答对于提升室内微气候环境热舒适度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由传统石板房到新民居的空间演变可知,地域宗教文化、气候适应性应答与人群生活方式皆触发了民居在地营建智慧的演变。其中,宗教崇拜是室内空间演变过程中的主导因素,而石板房的气候适应性被动营建策略逐渐式微。居住人群的生活方式变化甚微,但增加了少量的空间类型。总体而言,黔西南地区的民居平面空间组织路径变化较小,仍主要以堂屋为生活与交通核心,向明间的两翼空间辐射嵌套布局。同时,起居室等室内社交空间的出现使得堂屋的核心空间地位下降,成为先祖敬拜神龛的主要陈设空间。民居气候适应性营建智慧的流变历程亦表明,三开间(一明两暗)石板房形制虽经多番变迁,但仍为新民居平面布局的主要雏形。传统石板房中由吞口—堂屋—阁楼构成的连续性墙体空间对于优化黔西南地区城镇更新进程中民居建造体系的被动式设计有重要借鉴意义;宗教文化空间作为少数民族重要的空间特色之一,虽在新民居中日渐式微,且与现代人群的宗教文化生活方式略有差异,但仍是更新建造体系中需深入讨论的内容。最后,研究为如何通过对民居流变的研究完成对其朴素气候适应性营建智慧的提取、转译与在地应用提供了较完整的前期研究基础,为在当代城镇更新进程中学科如何通过建筑本体设计回应时代节能与舒适度设计的诉求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表2 民居开口要素与照片Tab.2 the opening elements and photos

图片来源:

图1-9: 作者拍摄绘制

表1-2: 作者拍摄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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