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昊旻 李 安 张世民
1)应急管理部国家自然灾害防治研究院,北京 100085 2)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地震动力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29
郯庐断裂带是中国东部规模最大且切穿岩石圈的活动走滑断裂带。郑朗荪等(1988)依据其构造活动及地震活动特征将之分为4段,由北向南依次为鹤岗—铁岭段、下辽河—莱州湾段、鲁苏沂沭段及大别山—广济段。其中,由于沂沭段途径山东、江苏等人口稠密地区,且曾发生过2次大震级的历史地震,即70BC安丘7级地震与1668年郯城8.5级地震,受到了众学者的格外关注,目前已针对其晚第四纪活动特征开展了大量研究工作,但是关于这2次地震的破裂长度仍存在争议。Jiang等(2017)通过航卫片解译获得了400余条冲沟的右旋位错量,认为郯城地震的最大同震位错量约为9m; Jiao等(2016)基于地震形成的裂点的后退速率和时间的关系,估计莒县—郯城段的水平滑动速率为2.86mm/a。而针对安丘—莒县段的位错量,前人在一些典型地点进行了一些测量工作(何宏林等,2004; 宋方敏等,2005; 王志才等,2005,2015; 杨晓平等,2006; 张鹏等,2010,2015,2019)。王志才等(2015)测量了数个10~20m的较大水平位错; 2004—2006年间一些学者在安丘—莒县段上也进行了槽探和测量工作(何宏林等,2004; 宋方敏等,2005; 杨晓平等,2006)。虽然他们都提到跨断层的许多冲沟均表现出右旋同步位错现象,但由于缺乏高精度的测量手段,未能获得较为一致的同震位错量结果。同时,由于测得的位移量差异较大,难以发现是否存在特征地震或特征位移。此外,受取样条件等因素所限,相关的槽探工作也并未获得较好的古地震序列。
近年来,随着高精度测量技术和高分辨率卫星影像的应用得到普及,使获取大量高精度的位错量测量数据用于统计学分析成为了可能。本研究即对郯庐断裂带安丘—莒县段进行高分辨率遥感影像解译与高精度无人机SfM测量,获取了大量断裂水平位错的高精度定量数据,以此对该断裂的右旋走滑特征进行分析。
郯庐断裂带安丘—莒县段南起莒县胡家孟堰村,北达昌邑市,途径安丘市,全长约170km(图1b),表现为4个不连续出露的断裂段,分别为昌邑—南流段、安丘—孟瞳段、青峰岭段及莒县—孟堰段。各段之间以左阶斜列阶区分隔,每段又由次级段落右阶斜列组成。
图1 郯庐断裂带的断裂分布图Fig. 1 Distribution map of the Tanlu fault zone.F1昌邑-大店断裂; F2白芬子-浮来山断裂; F3沂水-汤头断裂; F4鄌郚-葛沟断裂; F5安丘-莒县断裂
昌邑—南流段长约31km,在断层出露处形成陡坎,西高东低,构成了丘陵与平原的分界线。该段出露断面错断的全新世黏土层的年龄为3500a(王志才等,2015)。安丘—孟瞳段断层的地表出露长度约为21km。断层总体走向为15°~20°,断面倾向NWW,倾角为70°~80°,断裂以右旋走滑活动为主,并伴有逆冲分量(王志才等,2015)。青峰岭段长约32km,北端始于小店子村,向S途径高固崖村、茅埠村等,末端隐伏。断层走向为15°~20°,断面倾向多为SE,少量倾向W,倾角普遍>60°,活动方式以右旋走滑为主,兼具少量逆冲分量(王志才等,2015)。莒县—孟堰段的出露长度约为20km,北起莒县刘官庄西侧,经胡家孟堰西至主家岭,向S隐伏。该段总体走向约为20°,主断面倾向NW,倾角约为70°,断层以右旋走滑活动为主,伴逆冲分量。断层出露处可见明显陡坎,高1~2m,测得的水平位移量分别为2.5m、7.7m、(8±1)m 及(11±1)m(何宏林等,2004; 王志才等,2015)。在此段进行的槽探工作揭露出3次古地震事件,时间分别为(12530±1060)~(36420±3090)aBP、(12530±1060)aBP之后以及(2140±190)aBP之前(何宏林等,2004)。
跨断层而过的河流、山脊、冲沟等地貌标志可有效地记录该断层活动的累计位错量,由此可对断层的活动历史进行合理推断(Klingeretal.,2011; Zielkeetal.,2012; Renetal.,2015),但断层每次活动形成的位移量往往只有数m,这对测量精度提出了较高要求。
本次野外测绘工具为大疆P4RTK无人机,该款机型可进行高重叠率的摄影测量,照片中心点的坐标将与地面控制站进行GPS实时差分(RTK)定位计算,定位误差仅0.015m。利用Structure from Motion(SfM)摄影测量的三维重建技术对照片进行拼接后,可获得高分辨率的正射影像和DEM数据。
河流及冲沟的位错则利用基于MATLAB平台开发的LaDiCao_v2软件进行测量。该软件是一款专门针对河流及冲沟位错分析测量的专业分析软件,用户只需将高精度DEM数据导入软件,并对断层位置及河流、冲沟的上、下游进行标注(图2a,d),软件便会依据河流或冲沟上、下游的中心线在断层线上的交点(即实际位错值),结合其流向与断层走向关系进行拟合计算(图2f,g),当位错值的不匹配因子最低时(图2e),该值便为拟合最佳位错值(Zielkeetal.,2010,2012,2015)。输入得到的最佳位错值,软件即会给出该处直观的原始地貌(图2b)。经与野外实际测量值比对可知,软件得出的结果在误差范围内与实际相符。
图2 基于高分辨率DEM数据的位错量测量方法Fig. 2 The method for measuring dislocation based on high-resolution DEM data.
在高分辨率卫星影像解译工作的基础上,沿断层走向进行了野外踏勘,并对大量存在冲沟水平位错的点进行了摄影测量,其中在昌邑—南流段上刘家营子SW侧的河湾河发现了河流阶地的右旋水平位错和断层剖面(图3)。由于上游水库蓄水导致河沟断流,在河床中可见残留的基岩跌水。河沟右岸的T2和T1阶地分别保留了10.8(+0.5/-1.2)m、4.9(+0.4/-0.5)m的右旋水平位移(图3a,b)及2.5m、1.5m的倾滑分量(图3c,d)。在断层剖面上(图3e)可见5条断层面: F5断面在最西侧,底部切穿基岩,形成了一条宽约10cm的垂直裂缝,基岩断面的产状为125°∠74°,顶部同样错断T2阶地砾石层; 中间为F3断面,下部产状为125°∠79°,上部倾角变缓为30°~35°,与F5相同,F3也错动了T2阶地的砾石层,垂直断距约15cm; 东支断层面F2和中间断面相似,下部倾角较大,约为75°,上部倾角变缓为30°~35°。F4和F3之间的岩性为黄色断层碎裂岩⑦; 而F3与F2之间的下部岩性为深褐色断层泥⑥,上部为灰黄色崩积楔⑤; F1断层面以东为沉积物,顶部被砾石层③盖住,层③以上依次覆盖砂层②和地表砾石层①。5条断面中,F5和F3断面 “通天”断错所有地层,F4和F2被层①盖住,F2断错了层②及以下地层,F1断面被层③盖住。由此可知,该处至少揭示了3次古地震事件,且F5和F3错断了T2阶地砾石层,该断裂应为全新世晚期活动断裂,最新的活动事件可能对应70BC安丘7级历史地震。
图3 刘家营子断层出露(位置见图1)Fig. 3 The emergence of fault in Liujiayingzi Village.①黄色砾石层; ②黄色砂层; ③黄色砾石层; ④黄色含砾断层泥; ⑤灰黄色崩积楔; ⑥深褐色断层泥; ⑦黄色断层碎裂岩; ⑧灰黑色砾岩
表1 无人机航拍数据参数Table1 Data parameters of SfM
此外,对安丘—孟瞳段和青峰岭段上的7处断错地貌典型地段进行了高精度无人机航拍(图1 中的Ⅰ—Ⅶ),通过SfM方法获得了高精度DEM数据(表1)。其中点Ⅰ—Ⅲ位于安丘—孟瞳段,点Ⅳ—Ⅶ位于青峰岭段。对每个地段均进行了冲沟解译(图4),并利用冲沟位错分析测量软件LaDiCao_v2获得了69个冲沟的右旋位错量,人工解译了8个冲沟位错量,同时收集了2个以前的工作数据(王家岭)及5个前人文献中的冲沟数据(王志才等,2015),冲沟位错数据总计84个(表2)。
图4 安丘—孟瞳段的实测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Fig. 4 The measured topography and interpretation of gully dislocations of Anqiu-Mengtong segment.a、b 田家官庄的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 c 小陆阁庄的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 d 小阿坨的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
表2 冲沟位错统计表Table2 Statistics of gully dislocations
图5 青峰岭段的实测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Fig. 5 The measured topography and interpretation of gully dislocations of Qingfengling segment.a、b 高固崖的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 c 茅埠的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 d、e 王家台子的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 f 库山的地形和冲沟位错解译
安丘—孟瞳段断裂的走向总体为NNE,沿断层形成高1~4.6m不等的陡坎,地形也以此为界,呈现西高东低的格局。地貌上呈现的高差导致跨陡坎发育大量冲沟,且随断层活动形成明显的右旋位错(图4)。但由于上升盘的第四系覆盖层较薄,厚度<1m,较难对冲沟进行侵蚀溯源,冲沟的长度在断层上升盘一侧较短,在下降盘一侧较长。产生水平位移的冲沟主要集中在田家官庄村附近(图4a,b),在小陆阁庄村(图4c)和小阿坨村(图4d)均发现冲沟水平位错。于该段共获得26个冲沟右旋水平位错量,右旋水平位错量为4.9(-0.9/+0.1)~39.5(±0.5)m不等。利用多峰正态概率分布函数拟合数据,结果显示右旋位错量集中分布于以5m、10.4m、15.5m、20.6m和25m为峰值的5个区间(图6a)。其中,5m和10.4m位错量区间的数据最多,随着冲沟错距的增大,区间内的冲沟数量逐渐减少,>25m的冲沟位错量不具有统计意义。其中,10.4m、15.5m和20.6m区间的冲沟位错量都集中在峰值附近。
图6 冲沟位错统计图Fig. 6 Statistical chart of gully dislocations.a 安丘—孟瞳段; b 青峰岭段。柱状图代表冲沟个数; 曲线代表分布概率
青峰岭段的断层出露处地形类似于安丘—孟瞳段,但断层陡坎只在局部发育,如高固崖北侧(图5b)陡坎明显,而南侧(图5a)陡坎高度逐渐下降直至消失,断层也随之进入隐伏态。该段位错冲沟主要集中在高固崖村(图5a,b)及王家台子村(图5d,e)附近,库山(图5f)和茅埠(图5c)附近也有少量冲沟发生右旋位错。在该处共测量获得53处冲沟位错量,与王志才等(2015)测得的5处古路官庄村冲沟位错合并共同进行正态多峰概率分布函数拟合,可以得出青峰岭段的冲沟位错量分布集中在以5m、9.7m、16m、19.7m为峰值的4个区间之内(图6b)。5m区间内分布的数据最多(14个),19.7m区间的数据最少(9个),>20m的位错量个数较少,因此获得的25m、30.6m和35.4m的峰值可靠性较差。
安丘—莒县段断裂上的右旋位移量为4~50m不等,将各冲沟点及位错量按距离投影到安丘—莒县段(图7),并对位错量数据进行概率分布统计。结果显示,安丘—莒县段断裂的右旋位移量主要集中在以5.1m、10.3m、15.8m和20.3m为峰值的4个区间内。更大的位移值因样本太少,可信度低。安丘—莒县段整体的位错量分布区间与安丘—孟疃段和青峰岭段单段的区间分布性相似,均存在约5m的位错量间隔。
图7 安丘—莒县段的水平位移量分布Fig. 7 Statistics of gully dislocations of Anqiu-Juxian section.柱状图代表冲沟个数,曲线代表分布概率
地震破裂产生的右旋位错可被冲沟等地貌保留,而多次地震产生的累计位移也可被冲沟等地貌记录下来(Zielkeetal.,2010; Klingeretal.,2011)。大量的冲沟位错数据及相应的累计位移分布概率结果显示,在安丘—孟瞳段和青峰岭段均呈现出约5m的位移量间隔(图6)。除前文提到的何宏林等(2004)在最南端莒县—孟堰段测得过2.5m的冲沟水平位错外,本次工作并未发现更小间隔的水平位移量。而2.5m水平位移量偏小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该点位于安丘—莒县断裂的最南端,断层破裂至尾端位移量逐渐减小至消失。
因此,目前统计得到的5m最小位错量应具有较好的可信度。而更大的位错量区间与5m的最小位错量呈倍数关系,可能反映了该断裂段存在特征位移。但由于缺少古地震事件的约束,难以确定这种具有特征位移的断裂段是否存在特征地震。
通过本文的统计结果可知,安丘—孟疃段和青峰岭存在相同的特征位移,但仍无法确定安丘—莒县段为整体破裂,还是安丘—孟瞳段和青峰岭段分段破裂。前人(Bonillaetal.,1984; 冉勇康,1990; 邓起东等,1992; 刘静,1994; Wellsetal.,1994; 叶文华等,1996; 冉洪流,2011)曾对大量走滑型地震事件进行统计分析,总结了位移量与震级(式(1))和破裂长度(式(2))之间可能存在的线性关系:
M=a+blogD
(1)
logSRL=a+blogD
(2)
其中,D为单次事件的位错量;SRL为断层地表破裂长度;M为震级;a、b均为系数。
依照上述公式,以5m的水平位移为自变量对震级和地表破裂长度进行估计,结果见表3 和表4。
表3 地震震级估算结果Table3 Estimate of the earthquake magnitude and surface rupture length
表4 地表破裂长度估算结果Table4 Estimate of the surface rupture length
震级计算结果(表3)的最小值为7.36,最大值为8.08,平均值为7.68,结果多集中在7.5~7.7之间,而目前已知发生在该段上的历史地震为70BC安丘7.0级地震,其震级是根据史料记载及极震区范围大致估算得到的。但史料同样记载,安丘地区发生地震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都感受到了震动,要出宫躲避(李康,2016)。结合计算结果分析,安丘地震的实际震级可能>7.5级,但具体结论还需进一步工作论证。
此外,地表破裂与位错量间的计算结果(表4)可能指示着安丘地震的发震断裂情况。目前,70BC安丘地震的发震断裂及地表破裂情况也尚存争议(王华林等,1989; 王华林,1990; 杨晓平等,2006; 王志才等,2015; 李康,2016),大多数学者认为这次地震的震中位置应该在安丘市附近。在此基础上,王志才等(2015)通过地质填图工作将安丘地震的发震断裂暂定为安丘—孟瞳段,同时认为安丘—莒县段断裂的4条次级断裂均具有单独发生7级及以上地震的构造条件,甚至如若2段或3段破裂贯通,大概率会产生7.5级以上的地震。表3 的结果显示,5m的位错量可能对应着约100km的地表破裂,而安丘—孟瞳段的长度只有21km,很难满足地表破裂长度的要求。何宏林等(2004)在莒县—孟堰段的研究结果表明,该段最新一次古地震事件发生在(2140±190)aBP之前,但是没有历史地震与之对应。因此,70BC安丘地震可能导致安丘—孟瞳段、青峰岭段和莒县—孟堰段的级联破裂,结合长安有感的记载,安丘7级地震的震级估计可能偏小。晁洪太等(1994)曾经提出过这种沂沭断裂带中段的约8级大地震的特征地震性质。而另一种可能的情况则是70BC安丘7级地震的发震断层为昌邑—南流段,因为该段存在更多的全新世活动证据(王志才等,2005)。如果基于此假设,那么本文揭示的约5m的特征位移量可能并不指向70BC安丘地震,而是对应史前的某次8级古地震。但由于目前在安丘—孟瞳段和青峰岭段尚未发现可信的古地震证据,只能有待今后的进一步研究加以验证。不过,该段已超过2000a未发生较强地震,而种种证据表明该段具有发生强震的能力,因此该地区未来的地震危险性需引起高度重视。
本研究利用无人机航测技术获得了高分辨率正射影像和高精度DEM数据,并对郯庐断裂带中安丘—莒县段大量冲沟的右旋水平位错量进行解译和测量,通过分布概率统计,获得该断裂最小冲沟右旋水平位移量多约为5m,并且发现较大的冲沟右旋水平位移量也为5m的倍数,这种现象可能代表了该断裂发生过多次规模相当的地震事件,而约5m的右旋水平位错量可能暗示该断裂存在地震特征位移。此外,依据位错量与震级和地表破裂长度的关系推断,70BC安丘地震的震级可能在7.5级以上,且导致安丘—孟瞳、青峰岭和莒县—孟堰3段的级联破裂; 或5m的特征位移指示了另一次更大的史前地震。
致谢审稿人对本文提出了意见和建议,在此表示衷心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