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庭州历史人物（三）

齐浩滨

和守阳与北庭屯田

和守阳，唐代扶风（今隶属于陕西宝鸡市）人。先辈原是居住于北方塞外的游牧民族，随北魏政权南迁中原，以和为姓。汉唐皆为京城望族，高祖曾祖都是朝中高官。和守阳曾做过播川、陇西、南宾、江华等郡的太守，并在西域任职多年，担任过陇右节度副大使、北庭副都护兼专知仓库支度营田使。

和守阳年轻的时候，孝敬名闻乡里，忠诚果敢垂于四野。后来入伍，在景龙年间，随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参加抗击东突厥默啜的战争，荣立战功，朝廷擢授和守阳为义阳别将、碛西支度营田判官，佐助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处理屯田积谷和钱粮军资方面的事务。

和守阳接受碛西支度营田判官后，一年四季无论酷暑严寒东奔西跑，不敢懈怠。为发展安西都护府的屯田生产，解决军粮问题作出了贡献。

突骑施首领乌质勒去世后，突骑施分裂为娑葛和阿史那忠节两部分，两个部落之间常常发生冲突。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居中调解，最后经朝廷批准，决定将阿史那忠节召入京师给亲王当警卫，将其部落迁徙到瓜州（今甘肃安西东南锁阳城遗址）、沙州（今甘肃敦煌西）一带。阿史那忠节也答应了，当他率部东撤，走到播仙镇（今新疆且末西南）时，播仙经略使周以悌对他说：“以前朝廷重视将军，是因为你有部落有地盘，现在你就带这么几个随从进京，去当亲王的宿卫，一个老胡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说不定连性命都难保啊！”并建议他贿赂宰相宗楚客和纪处讷，让他们调动安西兵力和吐蕃援军共同讨伐娑葛，这样既能报娑葛相欺之仇，又可以保住对突骑施各部落的控制。阿史那忠节依计而行，拿出两包黄金，派人送到长安，交给了宗楚客和纪处讷。不久，朝廷发诏调动安西兵力，和吐蕃援军共同讨伐娑葛。

娑葛得到消息后大怒，首先发五千骑攻打安西，五千骑攻拨换（位于今新疆阿克苏境内），五千骑攻焉耆，五千骑攻疏勒。两万铁骑朝着四镇发动了突然袭击。唐军猝不及防，结果持节安抚忠节的御史中丞冯嘉宾，处理四镇事务的侍御史吕守素被杀，安西副都护牛师奖战死，阿史那忠节被活捉后也被杀。娑葛乘胜攻陷安西，断绝四镇之路，上表求宗楚客项上人头。

安西大都护郭元振在此期间先后两次上疏，极力劝阻不要攻打娑葛，他认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指出，如果将吐蕃引入西域，那是引狼入室，会引发安西四镇的危机，同时认为忠节并无过人之才，不可重用。但是，朝廷没有接受他的建议，导致唐军遭此惨败。

兵败以后，宗楚客又奏请以周以悌为安西大都护，征召郭元振入朝，并册封阿史那献为西突厥十姓可汗，派军进驻焉耆，继续讨伐娑葛。

娑葛给郭元振写了封信，信中说：“我与中原本来没有矛盾，只是与阿史那忠节有仇。但是宗尚书接受忠节的贿赂，毫无道理地发兵攻打我，冯中丞和牛都护相继率军而来，我怎么能坐以待毙！我听说阿史那献还要来攻打我，这样只会增加冲突。恐怕今后难以有安宁的日子了。您看怎么解决吧。”

娑葛的这封书信，揭露了宗楚客贪贿渎权、扰乱西域的罪行，同时也表达了和解的愿望。郭元振知道事关重大，他担心有人花言巧语蒙骗圣上，以私误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便将忠诚可靠、英勇果敢、意志坚强的和守阳叫来，对他说：“将军性直重义，刚正不阿，在此重要时刻，进京奉表上疏，拔邪拯难，非君莫属！”郭元振将娑葛的信交给和守阳，让他一并呈送唐中宗，希望此去能澄清事实真相。

和守阳进京后，按程序将信和奏折报上去，却被宗楚客发现截留。宗楚客大为恼怒，他到唐中宗跟前奏称，郭元振有不臣之心，要联合娑葛图谋不轨。并私下召见和守阳，先是许以重利，让他诬证郭元振有反叛罪行。和守阳不为所动。宗楚客进一步威胁道：如若不从，必将遭受弹劾受刑，性命难保！和守阳义正词严地说：乘人之危去谋取私利，这是所有贪得无厌的人必然失败的原因。一个办事怀有二心的人，是不忠不义的表现，小人不敢从命！和守阳坚定明了地表示：郭元振是无辜的，他在西域的做法是唯一正確的选择。面对和守阳的断然拒绝，宗楚客一时也无计可施。

宗楚客，字叔敖，蒲州（今山西永济市西）人，在唐前期三次任相，与纪处讷同为韦皇后心腹，世号“宗纪”。随着权势的膨胀，他的政治野心越来越大，操纵国政，势倾中外，是一位显赫的政治人物。唐中宗听了宗楚客的汇报，即发诏征郭元振入朝，准备治罪。

郭元振知道只要回去，必遭陷害。所以他一方面请求留在西域稳定局势，尽量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将实际情况再次向唐中宗上奏，这次他派儿子郭鸿走间道小路，赴京去找太平公主，上诉朝廷。

这太平公主是唐高宗李治与武则天的小女儿，唐中宗的胞妹，此时正和韦皇后、宗楚客一伙争权，闹得水深火热。收到郭元振的信后，太平公主马上就去找了唐中宗。朝堂上，郭元振在信中力主承认现实，承认实力，对突骑施改讨为抚，得到了朝中大臣们的支持。不久圣旨下来，周以悌被流放白州（今广西博白），再次任命郭元振为安西大都护。

这次真正的罪魁祸首宗楚客虽然没有受到追究，但郭元振安西大都护的地位重新确立，周以悌的贬官流放，则意味着唐朝在西域的政策将重新作出合乎时宜的调整，宗楚客祸乱西域的政策终被废止。

景龙三年（709年）七月朝廷发诏册拜娑葛为十四姓可汗，赐名守忠。和守阳被任命为持节特使，出使突骑施，正式对娑葛宣示朝命，册封赐名。这次出使，和守阳给娑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赞美他为人处事自然真诚，聪明机敏，见多识广，心胸豁达，非要给他送数百金交个朋友，和守阳再三解释，朝廷大臣不能境外交友，才推辞掉礼品。

和守阳出使回来以后，以功升迁北庭都护府长史。后又转升北庭副都护、仓库支度营田使。根据唐朝的有关规定，“凡天下边军，皆有支度使，以计军资粮仗之用”，“凡边防镇守转运不给，则开置屯田以益军储，于是有营田使”。仓库支度负责部队的物资管理和发放;营田使负责管军队屯田经营。凡府内军需物资的管理、供给乃至生产经营（主要指屯田积谷）均由和守阳总负其责，俨然是边镇幕府的后勤部长、军镇主将的财政助理。

北庭屯田始于西汉，西域首任都護郑吉开始在渠梨、疏勒、车师等地开始屯田，汉军所到之处都是自己解决军粮供应。到了唐代，无论是组织管理还是种植措施，屯田都已经非常成熟了。

北庭支度营田使是北庭节度府治下最高军屯长官，下辖瀚海、伊吾、天山三军，各自主持本军屯田。其中瀚海军有兵一万两千人、马四千两百匹，驻北庭，屯田二十屯;伊吾军三千人、马三百匹，驻伊州甘露川，屯田一屯;天山军有兵五千人、马五百匹，驻西州城内，屯田一屯。三州共屯田二十二屯，每屯五十顷，共一千一百顷。每顷一百亩，即十一万亩，规模惊人。唐在西域驻军多，驻地广，屯垦的经营发展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

够不上“屯”编制的守捉、烽戍等小单位也要自己创造条件，自耕小块耕地，一手持戈，一手持锄，战时出征，平时屯田。

诸屯种植的作物有稻、禾、大豆、小豆、乌麻、麻、黍、麦、荞麦、蒜、葱、瓜、蔓青、苜蓿等。屯田支给种子、耕牛、农具等。各屯田单位都有定额，不但保证自食口粮，还要饲养战马，以减轻官府的经济压力。

屯田的人员主要由士卒、屯丁、流放犯人等构成。唐代还鼓励士卒家属随军驻扎，这些主要来自于西凉、甘州、瓜州、肃州、沙州等地的士卒，大多携带家眷，数量很多，遍布于庭州各个守捉、戍堡、烽堠之间，他们一边执勤放哨，一边垦田种地，“以资糗粮”，自赡军食。

各地屯田的亩数、种植种类，都有统计安排，秋后的收获除供自用外，皆须上交官仓储存。据《吐鲁番出土文书》资料，唐神龙二年（706年）白水镇有兵三十人，营田六百亩，九月十五日到二十九日先后纳粮三次，第一次青稞大麦六百六十石（一石是十斗，一百二十斤），第二次二百六十石，第三次数据不详。仅前两次就交纳九百二十石之多。所交粮食由仓督、监仓官、屯官、监纳官共同检验入库。唐代在碛西地区建立了很多粮仓，以储存余粮。

为了屯田事业的发展，庭州地区还饲养繁育了大量耕牛，分配给较大的屯田单位，至于三五人的垦田地区，只能全靠人力耕种。那些守捉、戍堡、烽堠的屯田大多在沙漠边缘，干旱缺水地区，要完成屯田任务是困难重重，很不容易的。

当时北庭地区的农业种植已大量使用农肥和精耕细作，还修建了很多水利灌溉工程，并设有水利部门和管水人员。经过多方面、多渠道、大规模地开垦土地，庭州屯田和其他官府田地、私田经营都取得显著成效。北庭的屯田营田不仅保证了北庭军队兵马浩大的食粮支出，满足了国家行政、交通的基本需要，而且也积存了大批的粮食，并向其他地区输送，成为西北重要的产粮基地。唐玄宗《敕河西节度牛仙客书》指出：朔方军等二万人至北庭，“粮贮可支五年以上”，可见北庭仓储贮积之丰盛。由于近百年的辛勤开发和经营，北庭粮食作物中也出现了自己的品牌。“天宝二年交河郡市估案”中，在“米面行”里，专门有一种“北庭面”的名牌面粉，颇受欢迎，显示了北庭农业生产的发达水平。

和守阳在北庭任职支度营田使时间长达十年，在他任期内，北庭地区发生了五六场大战，几乎每一年都有战争，战端一开，兵马倍增，各种战争物资的调运和储备就是战争取胜的基础。而和守阳在这期间的事迹，《和守阳墓志》是这样记载的：“始终十年，储蓄巨亿，持兵绝境，疆场无虞。”这些军屯土地上的谷物收获，不仅绰有余裕地满足了各项军需供应，而且还积谷屯粮，使北庭都护府成为足食足兵、士马精强的边陲雄镇，为驻守北庭和西域的唐朝官兵提供了雄厚的物质保证。

主要参考资料

1.田平凤 艾尚连《北庭副都护和守阳事迹考述》。

2.薛宗正《安西与北庭》。

3.张乃翥《裴怀古、李释子、和守阳墓志所见盛唐边政之经略》。

4.李锦绣《唐代庭州地区的人口和营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