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庆喜,李诚固,刘乃安,韩 成
(1.吉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2.东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3.吉林财经大学亚泰工商管理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城镇化发展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城镇化率由1990年的26.41%增至2019年的60.60%,城市增长成为区域经济学与城市地理学持续关注的经典命题.近年来随着中国“新常态”宏观经济背景下城市社会经济面临转型,城镇化要素增长趋缓,城市收缩问题正作为“常态”而受到广泛关注[1-4].国家《2019年新型城镇化建设重点任务》首次提出收缩城市概念,要求“收缩型中小城市要瘦身强体,转变惯性的增量规划思维,严控增量、盘活存量,引导人口和公共资源向城区集中”,可以看作是国家优化城镇化布局、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部署,为收缩型城市的“精明”发展指明了方向.对于吉林省而言,近年来由于体制机制僵化、人口老龄化与流失、土地财政环境趋紧、产业结构转型滞后与优势丧失、出口贸易受挫等使得城市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局部收缩现象,老工业地区城镇化正面临着扩张与收缩的双重挑战[5-7].
城镇化包含用地、人口、经济、社会等要素[8-9],中国城镇化要素存在显著的非协调性特征,各要素扩张与收缩的步调存在明显的非一致性,土地财政依赖导致土地城镇化严重超前,而人口的迁移流动和半城镇化人口的大规模存在又往往导致人口城镇化滞后甚至收缩,城镇化要素成长的不协调已经成为导致资源浪费和城镇化质量不高的重要原因[10-11].城镇化要素的增长与收缩是城镇化进程中相伴而生的有机构成,纵观世界城镇化进程,虽然城镇化率持续提高,但城镇化要素的局部收缩比比皆是,尤其是由于人口流动与人口结构变迁而导致的人口要素收缩正成为许多国家面临的重要挑战[12].但遗憾的是,国内对于城镇化问题研究多关注于城市的增长,对城市收缩问题的探讨尚不多见.城镇化要素协调发展是新型城镇化发展的重点战略与城乡统筹的重要方面,尤其对于老工业地区而言,基于收缩视角探讨城镇化要素的协调问题进而提出应对策略,成为当前迫切需要讨论的理论课题[13-14].
对于城镇化要素协调问题的探讨不同学科领域关注的重点亦各有侧重[15].其中人口城镇化与用地城镇化之间的协调关系一直是学术界讨论的焦点问题之一[10,16-17],也有学者将经济城镇化、社会城镇化、生态城镇化纳入考察范围,对城镇化各要素之间的协调性展开分析[18-19].研究方法多为通过主成分综合评价方法或层次分析法确定因子权重,引入耦合协调度展开定量分析[20-21].近年来亦有学者基于地理加权回归模型、空间自相关、离差系数模型等空间计量方法测度城镇化要素之间的协调水平、质量、模式及其空间类型[22-25].城市收缩是源于欧美国家矿区、工业城市应对“后工业化”转型而提出的城市发展状态概念,具备不同于“衰退”的中性化的内涵.城市收缩是未来中国新型城镇化面临的重要挑战[26],主要表现为人口流失、产业结构老化、经济增长乏力等问题,与用地的大规模扩张不相适应,城市内的局部地区正经历着功能性、结构性的衰退[5].目前国内对于城市收缩的研究多为概念引进、理论探讨、类型识别、研究评述等定性研究[3, 5,27-29]为主,仅有的定量研究多关注于城市收缩量化识别与程度划分方面[30-31].
已有研究的不足之处在于:一是对于城镇化协调性问题探讨视角单一,研究多以各要素的扩张为前提条件,忽视了城镇化要素收缩的事实,而人口等的收缩现象已是导致城镇化要素缺乏协调的重要原因;二是对城镇化要素协调研究多为数理统计模型构建,缺乏GIS空间计量模型的运用;三是研究对象多为全国层面,且多以省、市为基本单元,缺乏基于县域尺度的探讨.为此,本文以吉林省为例,在定量揭示各城镇化要素扩张与收缩的基本事实基础上,通过建立综合的城镇化要素空间协调模型,深入解读老工业基地全面振兴以来吉林省城镇化要素的时空演变与协调性关系,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收缩视角下吉林省城镇化未来可行的调控策略,以为老工业地区城镇化要素协调发展提供实证研究成果.研究侧重于收缩的视角探讨老工业地区城镇化要素协调问题,结合GIS空间计量方法和数理统计模型,基于多视角、多尺度客观辨识老工业地区城镇化要素扩张与收缩的基本事实与特征,更能体现出对老工业地区城镇化过程中现实问题的关注.
吉林省位于我国东北地区中部,属于典型的老工业地区,下辖8个地级市、20个县级市、19个县.考虑到长春市双阳区、九台区在地理上属于较为独立的空间单元,因此本研究将其单独划出,共计49个基本单元.
已有研究多基于多指标刻画某一城镇化要素,多指标虽然更能反映某类城镇化要素的综合性特征,但也往往由于指标的多样化导致对城镇化真实水平测度的失实,造成结果分析的困难与混乱,相对而言经典的单一指标反而更能体现出某类城镇化要素的真实水平.城镇建设用地是最能体现用地城镇化的指标,城镇人口是最能体现人口城镇化的指标,而第二三产业之和也能较为客观地反映经济城镇化的水平,鉴于此,本文选取城镇建设用地、城镇人口、二三产业总值3个指标研究吉林省城镇化要素的协调问题.
人口、经济、用地数据主要来自历年《吉林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以及各县市统计公报.现状城镇建设用地主要来自“91位图”软件获取的遥感影像,基于ArcGIS 10.0软件平台经配准、矫正、矢量化获取到各县市城镇建设用地的数据.遥感影像数据相对于一般统计数据而言更为客观真实.
1.4.1 标准差椭圆
标准差椭圆(Standard deviational ellipse,SDE)是统计方法中研究要素空间分布特征的重要方法,在要素具有正态分布时一个标准差椭圆(1 standard deviation)范围可将约占总数68%的输入要素质心包含在内[32].标准差椭圆计算公式为:
(1)
(2)
(3)
1.4.2 耦合协调度模型
显然,“评判的态度”的前两个要求都主张站在“今”的立场,重新估定“古”的价值,以“现在”“今天”为标尺来审视历史、文化的合理性并判定其命运。“时代性”意味着古代文化只在已逝的某个特殊时期有价值,但其价值不会伴随历史的洪流进入现在。“进步性”则阐明不管古代文化过去如何辉煌,终究远远落后或低于现在及未来的文化。
为消除各指标数量单位的差异,采用Min-max标准化对各指标进行数据标准化处理,构建耦合系数定量测度各县市城市建设用地、人口、经济指标的耦合协调度[10,16-17]:
x′=(x-xmin)/(xmax-xmin);
(4)
(5)
式中:C为城镇化要素耦合系数;P1,P2,P3分别为用地、人口、经济要素指标.本研究拟通过耦合系数测度现状吉林省各县市城镇建设用地、城镇人口以及城镇经济要素间的协调关系,区分各县市城镇化要素耦合水平的空间类别.
1.4.3 灰色关联系数
灰色关联分析为区分主导因素以及因素间关联程度提供了定量的测度方法,其实质是对不同要素变化特征的数据序列所进行的几何比较.灰色关联系数与关联度计算公式如下:
(6)
(7)
(1) 吉林省人口城镇化空间失衡与收缩问题并存,其中边远地区城市人口收缩现象较为显著.吉林省人口城镇化整体呈现收缩趋势(见图1),2006—2016年期间全省城镇人口减少1.27%,除长春市区、松原市辖区以及延吉市区城镇人口增长明显外,其余县市均呈现出明显的负增长.相比区域性中心城市而言,边远县市尤其是资源型城市收缩更为明显,如辽源市人口减少43.23%,临江市人口减少46.65%,龙井市人口减少50.17%.2002年吉林省人口城镇化率为45.11%,高于全国平均水平0.77个百分点,2006—2016年仅增长4.17个百分点,2016年吉林省城镇化率已经落后全国平均水平8.07个百分点.
图1 2006—2016年吉林省城镇人口、城镇建设用地与GDP增长率
(2) 用地城镇化增速趋缓,城镇建设用地增加主要集中在大、中型城市.与人口数量的明显收缩相比,吉林省建设用地增长率明显较高,除个别年份外建设用地的增长率始终显著高于城镇人口增长率,但近年来增速趋缓,且同样存在空间不平衡问题.2006—2016年全省城市建设用地增长52.88%,但2011年以来增速整体呈现出下降的基本趋势,且存在一定的波动性,主要表现在2008年与2013年两个年份增长率出现两个明显的波峰.同时用地扩张又呈现出显著的区域不平衡问题,中心性城市整体增长迅速,如长春市用地增长86.08%,但多个县级城市用地增加不足10.00%,偏远地区甚至出现负增长现象,如珲春市用地减少5.70%.
(3) 经济城镇化指标增速相对更高,但经济增长整体趋缓态势亦更为明显.2006—2016年吉林省地区生产总值在去除通货膨胀因素后仍然增长58.40%,表明吉林省单位用地、单位人口所对应的经济总量在不断提高,这与2003年以来东北振兴战略有效促进了地方经济与技术水平的提高有密切关系.但同时需要指出的是,吉林省的经济增长率自2008年以来开始呈现出阶梯状下降态势,尤其2013年以来经济增速始终处于全国较低水平.
从2016年吉林省城镇建设用地指标、城镇人口指标、城镇经济指标的标准差椭圆分析结果(见图2)来看,标准差椭圆依次为城镇经济指标小于城镇建设用地指标、小于城镇人口指标,各要素空间配置出现一定的失调,说明城镇经济指标分布最为集中、城镇建设用地次之,城镇人口布局则最为分散.标准差椭圆空间分布的方向性差异并不明显,说明整体上未出现明显的空间偏移,这主要与吉林中部城市群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城镇分布相对集中有着直接的关系.相对于城镇经济指标与城镇建设用地指标而言,城镇人口指标空间分布更为分散,表现出了一定的“空间固化”特征.总体来看,吉林省中部城市群成为各城镇化要素集聚的重要载体,各城镇化要素整体的空间布局较为一致,但要素间略有差异.
(1) 各县市“用地-人口-经济”耦合度分析.从2016年吉林省各市县“用地-人口-经济”耦合度分布图(见图3)可以看出,中西部各县市的“用地-人口-经济”耦合度普遍高于东部,其中以长春市(C=1.000)、吉林市(C=0.993)、公主岭市(C=0.990)为代表的中部城市群耦合度相对较高.从各项指标数据来看,中部地区各市县均显示出较高程度的城镇化水平,属于城镇化“高水平”的耦合状态;部分边远的市县虽然城市“用地-人口-经济”耦合度较高,如西部地区的洮南市(C=0.973)、镇赉县(C=0.991)、通榆县(C=0.990),东部地区的珲春市(C=0.977)、敦化市(C=0.940),南部地区的集安市(C=0.993),但从内在各项指标可以看出,均处于较低水平的城镇化状态,属于城镇化“低水平”的耦合状态.值得注意的是,东部部分县市“用地-人口-经济”耦合系数处于极低水平,如龙井市、安图县、长白朝族自治县耦合系数均低于0.100,反映出城镇化质量的某种缺陷,如龙井市的经济指标处于极低水平,而安图县的城镇用地指标处于极低水平.总体而言,中部地区各大中城市协调度整体较高,但东西部中小城市尤其是边远小城镇在城镇化要素协调性方面存在不同程度的不足.
图2 2016年各市县建设用地、人口以及地区生产总值标准差椭圆
图3 2016年吉林省各市县“用地-人口-经济”耦合度
(2) 城镇化要素灰色关联性测度.从2004—2016年期间吉林省城镇用地、城镇人口、城镇经济灰色关联系数(见表1)来看,用地与人口指标成长的关联性相对较高,分别为γ人口-用地=0.797,γ用地-人口=0.748,说明整体而言2004年以来吉林省人口与用地的城镇化协调度较高,但经济指标与人口、用地指标之间的关联性相对较低,各相关指标均处于0.50~0.60之间,与城镇经济关联最紧密的是城镇建设用地,灰色关联系数仅为0.588,说明研究期间吉林省城镇经济指标与城镇人口、用地指标之间的变化存在明显的非一致性.
从不同城市2004—2016年期间城镇用地、城镇人口、城镇经济灰色关联系数同样可以看出人口与用地指标的关联性较高,但经济指标与人口、用地指标的关联度较低.不同类型城市间的灰色关联系数差异明显,一般而言规模较大的地级城市人口与用地之间的关联度处于较高水平,普遍达到0.750以上,但经济指标与人口、用地指标的关联系数普遍较低.其中,长春市作为全省最大的中心城市,各城镇化指标关联系数均处于中等水平,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特大城市城镇化要素成长相对均衡的特征,四平市、通化市、白山市3个城市亦体现出类似特征.虽然边远地区部分城市人口与用地的灰色关联系数达到0.800以上的高水平,但经济指标与人口、用地指标多处于极低水平,如图们市、龙井市等,仍然反映出城镇化要素成长的不平衡特征.
表1 2004—2016年吉林省城镇“人口-用地-经济”灰色关联系数
本文选取典型的老工业地区吉林省为研究案例,侧重于城市收缩的视角,综合引用标准差椭圆、灰色关联系数、协调耦合度等计量模型,对吉林省人口、用地、经济城镇化要素的成长特征及其协调性展开了较为系统的讨论.首先,近10年来吉林省城镇化要素发展的速度存在较大的差异性,主要表现为人口收缩问题突出,用地扩展整体速度较快但空间不平衡性问题突出,尤其边远地区城镇用地面积增加有限甚至出现减少,经济增长虽然显著但同时也暴露出了收缩的迹象.第二,标准差椭圆分析结果显示,当前吉林省城镇人口、城镇建设用地、城镇经济的分布整体上存在一定偏差,其中经济要素最为集中,中部城市群是城镇经济指标的重要承载地域,城市建设用地次之,而城镇人口分布最为分散.第三,从2016年“用地-人口-经济”耦合度分布来看,中西部各县市普遍高于东部各县市,以长春市为代表的中部地区各市县均显示出较高程度的城镇化水平,属于城镇化“高水平”的耦合状态,而边远地区县市的城镇化要素耦合水平普遍较低;从2004—2016年期间城镇化要素灰色关联系数来看,用地与人口指标成长的关联性相对较高,但经济指标与人口、用地指标间的关联度较低,就不同类型城市而言,整体上呈现出大中城市城镇化要素相对协调,但东西部边远小城镇经济要素与人口、用地要素呈现出较为显著的不协调特征.
西方学术界更倾向于将“城市收缩”解读为中性的概念,城市收缩与增长是城市发展进程中相伴而生的有机构成,二者并不冲突.不管从城镇人口指标,还是从用地、经济指标来看,吉林省整体上并未出现明显的衰退,各指标整体仍保持着不同程度的增长,但增速显著趋缓背景下结构性困境凸显,因此收缩概念更能反映出当前吉林省城镇化所面临着真实境地.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振兴离不开城镇化的健康发展,而城镇化各要素的协调发展是新型城镇化建设的必要条件.本研究仅基于收缩视角对吉林省城镇化要素协调调控提出以下两点建议,以期为老工业地区新型城镇化建设提供参考.
一是人口城镇化与用地城镇化的不协调问题值得反思.人口要素整体收缩背景下城市建设用地扩张并未止步,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用地的空置与粗放利用,进一步加剧了城市收缩的态势.对于吉林省而言,人口收缩态势短时期内恐难以转变,因此亟须建立应对收缩的城市规划、管理机制,转变增长理念,正视收缩的事实,借鉴《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6—2040》提出的“负增长”理念,调整结构主动迎接收缩,切实推动城市走集约式、内涵式、精明式发展道路,以在用地规模壮大与城镇化质量提升之间做出理性选择.
二是大城市与中小城市的协调.吉林省出现显著收缩的城市主要分布于东西部中小城镇,而以长春市为代表的中部大城市城镇化要素仍保持着较为稳定的增长态势,因此对于吉林省城镇化而言,应统筹管理,积极探索建立收缩与增长并存的城镇化管理机制.适度引导处于收缩态势的中小城镇各资源要素有序向大城市流动,引导边远小城镇逐步地、主动地、“精明地”收缩,不再囿于追求传统城镇化指标增长的樊笼,积极探索收缩背景下特色的城镇化发展道路.发挥中部城市群发展优势,大城市在用地、服务、管理等方面做好接纳准备,提高人口城镇化质量,发挥中心城市的集聚优势与辐射功能,尽可能减少各要素(尤其人口)向区外的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