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晶晶,黄敦平,方 建
(安徽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要让贫困老乡顺利摆脱贫困。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南湘西考察时首次提出实行“精准扶贫”战略,并取得显著成效,2020年实现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但要彻底消除农村贫困问题,任务依然艰巨,尤其是现在我国农村贫困的表现形式发生了转变,由生存型贫困向发展型贫困转变。农村居民不再仅仅寻求温饱问题,而是转向更高层次需求,如教育、社会保障、医疗卫生等基本公共服务。基于此,本文将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纳入农村反贫困研究,分析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机制,希望有助于进一步减缓农村贫困。
基本公共服务已经成为农村减贫的重要视角,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具有显著的减贫效应[1],但现有的文献大部分是研究基本公共服务单项指标的,如教育、社会保障和医疗卫生等方面。就教育减贫方面,教育在减贫中占有基础性、先导性和持续性地位[2],研究得出加大公共教育资源投入对贫困具有缓解效应[3]。韦鸿、张全红基于1978—2006年省级面板数据,通过建立联立方程模型分析农村公共投资的减贫效果,结果表明农村教育的边际减贫的效果最佳[4]。许春淑、闫殊采用动态GMM模型研究城乡义务教育与农村减贫之间的关系,结果发现城乡义务教育均等化的减贫效果显著,但存在地区差异,其中对东部地区减贫存在显著的负相关,而对中、西部减贫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5]。肖攀等基于2018年CFPS微观数据分析家庭教育支出对农户贫困脆弱性的影响,结果表明加大家庭教育支出能够有效减缓农村贫困,其中中、西部地区的减贫效果最显著[6]。就社会保障减贫方面,徐月宾等分析我国农村贫困人口的特征及致贫因素,并评估社会救助政策的效果,提出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提高其覆盖率和加大资金投入,对农村减贫大有益处[7]。黄清峰通过研究社会保障支出对农村贫困的影响,发现社会保障支出与农村贫困发生率呈正相关关系,但对减贫的影响比较小[8]。杨宜勇、张强通过研究得出社会保障每增加1%单位,贫困水平会下降0.13个单位[9]。刘一伟认为社会保障支出一方面能够降低农村居民多维贫困的发生,另一方面还能缓解城镇居民经济贫困与精神贫困,以及农村居民的经济贫困与健康贫困[10]。就医疗卫生减贫方面,健康是人类的资本,营养和健康对农村劳动生产率有着重大影响,而农村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现象普遍存在,因此健康扶贫对我国农村贫困减缓有着重要意义[11-13]。魏众和B·古斯塔夫森发现我国医疗卫生支出不均衡,城市医疗支出是农村的六倍,加大农村地区尤其是西部农村地区医疗支出可以增加农村地区的健康产出,提高农村居民收入[14]。邹文杰采用动态空间面板模型和门槛面板模型分析医疗卫生均等化与农村贫困发生率的关系时,发现医疗卫生均等化的减贫效果显著,还具有空间外溢性[15]。程名望等从收入增长和差距缩小的双重视角研究教育与健康对农村贫困的影响,结果表明健康减贫效应对教育减贫效应更显著[16]。郝晓薇等发现教育和医疗卫生结合的减贫效应在“赋能”机制上占主导地位,对农村贫困减缓最显著[17]。
综上所述,学者们对于基本公共服务和农村贫困减缓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基本公共服务的某一项内容分析或只通过理论分析它们之间的关系,而基本公共服务涉及多方面的内容,其中最主要的是教育、社会保障和医疗卫生。本文将农村教育供给、农村社会保障供给和农村医疗卫生供给等三类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纳入同一个研究框架,实证分析它们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进一步分析该影响的空间异质性。
从农村居民贫困特征来看,收入是影响农村居民贫困的主要因素,而农村居民的收入主要来源于农业收入和非农业收入。基于此,本文构建如下模型:
PC(RI)=Af(RI(Y,C)).
(1)
其中,PC表示农村居民的贫困特征,RI表示农村居民总收入,A表示生产函数的技术水平,Y表示农业总产出,C表示农村居民的非农业收入,为了分析其他变量的作用效果,假设它是一个常量。
为了便于分析农村基本公共服务投入对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影响的作用机理,本文借鉴经济效率模型和产出增长率模型[18-19],构建理论分析框架。在经济效率模型中,经济增长取决于资本的增加和经济效率的提升,故表示为:
(2)
其中,ΔY和Y分别表示农业产出的增加量和总产出,E表示经济利用效率,ΔK和K分别表示资本的增加和总资本。根据方程,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通过E的变化或ΔK/K的变化,以及两者共同变化对农业增长产生影响,当期资本(Kt+1)由前一期资本(Kt)存量加上本期资本投入量所形成,同时考虑到农业资本积累来源受到教育、社会保障及医疗卫生等方面的影响,故农业资本就变为:
Kt+1=(1-φ)Kt+E(X1,X2,X3).
(3)
其中,φ代表折旧率,X1、X2、X3分别表示农村教育供给、社会保障供给、农村医疗卫生供给,E表示资源利用效率。在此理论分析基础上,假设农村居民家庭生产函数为:
Y=f(K,L).
(4)
(5)
Y=mK.
(6)
将(3)式带入(6)式当中,得出:
Yt+1=m(1-φ)Kt+m×E(X1,X2,X3).
(7)
E函数一阶泰勒展开式为:
(8)
将(8)式带入(7)式中,得出:
(9)
对(9)式两边都除以m可以得到农村居民人均收入,进一步构建教育供给、社会保障供给和医疗卫生供给作用于农村居民收入方程式:
(10)
将(1)式和(10)式结合得出:
(11)
通过对以往文献的梳理发现,普通的计量模型是假设各地区之间相互独立,却忽略了彼此之间的相互影响,而采用空间计量模型能够有效克服这些缺点,因此为了检验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本文构建的空间计量模型如下:
lnpovi,t=ρWpovi,t+αXi,t+ui+φt+εi,t.
其中,lnpovi,t表示农村贫困减缓,ρ表示空间变量系数,W表示空间权重矩阵,Xi,t表示农村教育供给、农村社会保障供给、农村医疗卫生供给三个核心解释变量,ui表示地区效应,φt表示时间趋势,εi,t表示随机干扰项。
被解释变量。针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度量指标,很多研究者主要研究的是贫困人口整体比例的降低,一般借鉴国外的FGT指数、Sen指数等进行衡量,而中国的贫困问题与国外有着很大区别。中国的贫困人口主要出现在县域地区,分布于农村地区。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决定了农村居民家庭贫困程度,因此,解决农村贫困问题就要重视农村居民收入的提升。本文借鉴钟学思等、朱一鸣和王伟、崔万田和何春采用各省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作为农村减贫的衡量指标[21-23],为了减少异方差带来的偏误,对其数据取对数。
解释变量。针对农村教育供给的度量指标,借鉴刘玮琳、夏英做法,将农村生均教育经费作为衡量农村教育供给的代理指标[24],农村生均教育支出=(农村小学教育支出+农村初中教育支出+农村高中教育支出)/(农村小学在校生数+农村初中在校生数+农村高中在校生数);针对农村社会保障供给的度量指标,借鉴肖攀等做法,将人均转移性收入作为农村社会保障供给的代理指标;针对农村医疗卫生供给的度量指标[25],借鉴郝晓薇等、李丹和裴育做法,采用每万人所拥有农村卫生人员数作为农村医疗卫生供给的代理指标[17,26]。为了减少异方差带来的偏误,这三类数据均取对数。
控制变量。城镇化率(urban),城镇化不仅反映一个地区农村人口向城镇地区迁移和聚集过程,而且能反映出该地区的公共服务具有较强的辐射带动作用,因此城镇化率采用各省城镇人口占总人口比例;产业结构比例(industruc),一个地区的产业结构层次越高,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就会越高,于此同时对劳动者的技能、经验水平的要求也就会提升,而那些低技能的劳动者就会面临着摩擦性失业,陷入贫困,因此产业结构比例采用地区第二、三产业值占地区总产值比例;经济增长(grogdp),经济增长反映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本文将各省GDP增长率作为经济增长的代理指标;劳动力就业水平(emplev),就业是收入的来源,一个地区就业水平的越高,居民的收入就越稳定,贫困程度也就越低,故劳动力就业水平采用各省乡村从业人员数占农村总人口数比例;人均农业产值(agrioutput),农业生产值是衡量一个地区农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本文人均农业产值采用农业总产值占农业总人口比例,为了减少异方差带来的偏误,对人均农产值取对数。
本文基于2007—2018年30个省市(西藏除外)面板统计数据实证分析农村教育供给、农村社会保障供给、农村医疗卫生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文中所有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中国农村统计年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通过Moran’s I检验结果发现我国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和农村贫困减缓存在显著的空间相关性,进一步采用LM检验和LR检验确定本文采用双向固定效应的SDM模型。
表1是SDM双向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空间项系数ρ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空间计量模型是有效的。模型1、模型2和模型3是逐渐加入解释变量后的回归结果,模型4是添加农村教育供给、农村社会保障供给、农村医疗卫生供给的二次项回归结果。
表1 空间杜宾模型
在解释变量中,农村教育供给(lnjy)的一次项系数和二次项系数均显著为正,农村教育供给与农村减贫呈现正相关关系,农村教育供给水平越高的地区减贫效果越明显,原因可能是农村居民受教育水平普遍偏低,而教育投资影响人力资本水平,从而影响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因此加大农村教育供给有利于提高农村劳动力生产率,减少农村贫困程度[13]。农村社会保障供给(lnsb)的一次项系数和二次项系数均显著为正,农村社会保障供给与农村贫困减缓呈现正相关关系,表明提高农村社会保障供给水平有助于缓解农村贫困程度,原因可能是社会保障通过对收入的调节分配,提高了贫困人群的收入,达到减贫的效果。农村医疗卫生供给(lnws)的一次项系数为负,二次项系数为正,农村医疗卫生供给与农村贫困减缓呈现“先减小后增大”U形变化趋势,即农村医疗卫生供给水平较低时,对农村贫困减缓相对较弱,当农村医疗卫生供给水平较高时,对农村贫困减缓较为明显,原因可能是当一个地区经济还未跨越“贫困陷阱”时,贫困群体由于其社会地位的脆弱性,对医疗卫生服务的可及性常常处于最不利的地位。因此,提高农村医疗卫生供给对农村缓解贫困相对有限,当跨越这个“贫困陷阱”时,农村居民对自身的身体状况逐渐重视,增加农村医疗卫生供给,农村贫困减缓效果增强。W×lnjy、W×lnsb和W×lnws的符号均为正,表明农村教育供给、社会保障供给和医疗卫生供给存在空间外部正效应,有利于相邻地区农村贫困减缓。在控制变量中,城镇化率、产业结构比例、人均农产值对农村贫困减缓效果显著,表明加快城镇化进程,促进工业、服务业转型升级,提高农业生产值,有利于农村居民收入增加,降低农村贫困发生的概率;经济增长和劳动力就业水平对农村贫困减缓效果不显著,可能是由于农村地区经济不发达,发展缓慢,农村居民工作不稳定且工资低导致农村居民收入低,对农村减贫没有积极效果。
为了研究各变量之间真实的空间溢出效应,本文分解了核心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直接效应反映本地区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对本地区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间接效应是对周边地区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从表2可以看出农村教育供给的直接效应为正,表明农村教育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但间接效应为负,表明农村教育供给有负向的空间外溢效应,会出现随着某省农村教育水平的提高,抑制相邻省域的农村贫困减缓,这与陈鸣、姚旭兵研究结果相似[27]。农村社会保障供给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均显著为正,社会保障供给每增加1个百分点,会使本地区减贫效果提升0.0505个百分点,同时会使相邻地区减贫效果提升0.0490个百分点,进而使总体的减贫效果提高0.0995个百分点,说明社会保障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农村医疗卫生供给的直接效应显著为负,但农村医疗卫生供给的间接效应和总效应都为正,说明医疗卫生供给对本地区农村贫困减缓不存在积极作用;而空间溢出效应为正,表明对相邻地区的农村贫困减缓具有促进作用。控制变量中,城镇化率、产业结构比例、人均农产值不仅对本地区的农村贫困减缓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而且对周边地区的贫困减缓也有正向空间溢出效应,但经济增长和劳动力就业水平对本地区和周边地区的农村贫困减缓作用效果不显著。
表2 空间效应分解
为了进一步分析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影响的空间异质性,将我国30个省市(西藏除外)划分为东部、中部、西部三大地区(1)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海南等11个省市;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内蒙古、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等9个省;西部地区包括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等10个省市。,从表3可以看出我国东、中、西三大地区的的农村教育供给系数均为正,说明三大地区农村教育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均有促进作用,但西部地区的系数最大,西部地区的农村教育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影响相对较大;三大地区的农村社会保障供给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社会保障供给对三大地区的农村贫困减缓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三大地区的医疗卫生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存在较强的空间异质性。其中,中、西地区的医疗卫生供给系数均为正,对农村贫困减缓具有促进作用,且中部地区医疗卫生供给影响系数相对较大。中部地区医疗卫生供给的减贫效果相对较好,而模型6中东部地区的农村医疗卫生供给系数显著为负,东部地区医疗卫生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不存在积极作用。
表3 空间异质性分析结果
本文实证分析了我国农村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影响,并进一步分析了影响的空间异质性。实证结果表明:第一,我国农村教育供给和农村社会保障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存在正向影响,农村教育供给和农村社会保障供给有助于农村贫困减缓,提高农村居民收入水平;而农村医疗卫生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呈现“先下降后上升”U形变化趋势,表明农村医疗卫生供给水平较低时,对农村贫困减缓相对较弱,当农村医疗卫生供给水平较高时,对农村贫困减缓较为明显。第二,我国东、中、西三大地区的农村教育供给和农村社会保障供给均对农村贫困减缓具有显著积极作用,但医疗卫生供给存在较强的空间异质性。其中,中、西部地区医疗卫生供给对农村贫困减缓的存在积极作用,而东部地区不存在积极作用。基于以上研究,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首先,在实施教育减贫时要考虑到教育对农村贫困减贫的空间溢出效应,合理分配农村教育投资,将教育资源投向那些外溢效应和辐射力强的地区;协调区域之间发展,优化区域教育资源空间布局,提高农村教育经费供给水平。其次,加大对中、西部地区农村教育重点帮扶,实施中、西部农村地区骨干教师远程培训计划,提高中、西部地区教师的综合素质,同时加强农村青年劳动力基础教育和技术、技能培训,提高劳动力竞争能力。最后,提高农村学校的教学质量,将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融入农村学校的教学之中,推动现代信息技术与教学深度融合,提高农村教学效率。
首先,由于社会保障对农村及周边地区的贫困减缓具有促进作用,因此要充分发挥社会保障减贫的正外部性,对农村地区的社会保障在经济上给予支持,在制度上提供保障。其次,拓宽社会保障基金投资渠道,加强基金保值增值,除了基本的高息国债和银行存款之外,还可以借助基金管理公司,进行多元化投资减少风险,甚至可以将社会保障基金融入政府的“三农”建设当中。最后,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趋势的加重,农村养老保险存在着缴费档次选择偏低、缴费金额固定、收益率低等问题,因此政府除了适度补贴农村居民养老金,还要对个人账号缴费机制进行动态调整,提高农村居民收入水平。
首先,由于医疗卫生对东、中、西地区减贫存在显著异质性,因此合理分配医疗卫生资源,发挥医疗卫生减贫的最大效用,除了提高对中、西部农村地区医疗卫生供给水平,还要出台各项优惠政策,保障农村医疗卫生资金,促进区域医疗卫生协调发展。其次,派遣临床经验丰富的执业医师到农村医疗卫生院开展帮扶工作,同时组织农村基层医疗工作者定期进行培训学习,提升农村基层医疗服务水平。最后,改革农村医疗卫生服务体系,针对不同的医疗卫生需求层次采取不同水平的医疗保障,提高医疗卫生服务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