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三过家门而不入

田智生

父亲一直珍藏着一块银圆，我问过多次，他总 是不说。直到后来年纪大了，才讲述了这块银圆的 来历。由此引出父亲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

—过家门

1938年冬的一个黄昏，在辽阔的冀中平原上， 日寇闯进徐水县西白亭村，挨家挨户地翻箱倒柜， 抢劫财物。当时父亲只有16岁，日寇一番烧杀抢 之后，村子满目疮痍，不愿做亡国奴的父亲秘密地 和几个小伙伴商量，要去找革命队伍，拿起枪和日 本鬼子拼命，把他们撵出村庄。离家的时候，他没 敢告诉祖母，还拿了家里唯一的一块银圆做盘缠。

当父亲带着这块银圆在涞源县找到八路军时， 已是饥寒交迫，但这块银圆一直在怀里揣着，没舍 得用。他入伍后分配到军分区直属修械所。

抗战初期的修械所亦工亦兵，当时条件非常艰 苦，父亲始终舍不得用这块银圆。父亲说："生产时 揣着它，能干劲十足;上战场时揣着它，能机智英 勇;行军时揣着它，能脚下生风;入睡时揣着它，能 梦见母亲。"

有一天，父亲奉命到敌占区执行侦察任务，路 过家门口，因为部队铁的纪律，他毅然决然地从家 门前别过。

二过家门

1939年5月，父亲在一次思想汇报材料中写 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儿为何不 愁？当指导员觉察到他有思家之念后，即刻找他 谈心。指导员说“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八路 军战士的母亲，会教儿远学岳飞精忠报国，近学抗 日英雄马本斋。”指导员的一席话，让他打消了思 念之情。

父亲告诉我，有一次排长带他和战友外出执行 采购任务，在离驻地不足两里路的地方，看见一队 乔装打扮的鬼子兵脱去伪装后，从马车上的草堆中 抽出枪，杀气腾腾地朝他们驻地的方向狂奔。情况 万分危急，回去报告是来不及了，他们便迅速占领 有利地形，果断地向鬼子开火，用枪声、手榴弹的爆 炸声给驻地部队报信。

在这次战斗中，父亲左臂被子弹击伤，在向后 方根据地转移时，路过家门口。他想回家看看，又 怕祖母见他受伤而难过，于是强忍着疼痛与思念， 從家门前走过。

三过家门

1949年春，父亲所在的部队接到''打过长江 去、解放全中国"的命令，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打 响了著名的渡江战役。当父亲跟着部队南下经过 家门口时，深明大义的父亲恐怕掉队，眼含热泪，大 踏步地从家门前走过，再一次错过了回家的机会。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所在部队驻扎在福建省， 离家千里。不久，他奉命入朝，高唱着"雄赳赳、气 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战歌，参加抗美援朝作战。

1958年夏，父亲从朝鲜战场回到南昌。当他 脱下军装，怀里揣着二等乙级伤残军人证和几枚军 功章，风尘仆仆地赶回故乡看祖母时，看到的却是 祖母的坟莹。他痛断肝肠，在祖母坟前长跪不起。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已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虽 然他三过家门而不入，也没孝顺过祖母，甚至还 '‘偷"了家里唯一的银圆，然而在听父亲讲述他的经 历时，他的孝子形象，在我心里是那样的丰满、高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