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培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活是书法离不开的根本。这个根本如果具体化,至少可以从三个角度切入。
第一个角度,我认为生活是书法发展的“命题者”。回顾中国书法史,可以说历代中国书法的变化,所有重大的创新特别是大规模的风格创新、时代创造,其契机一定来自生活。即便从宋朝开始,书斋式的文人雅玩成为书法的形态,也是如此。任何一个创作者在创作时即便没有现实的索求者,也同样存在虚拟的读者。这个虚拟的读者,来自创作者面对生活、面对历史以后形成的对历史和未来的预估。
《云烟金石寿 冈岭艺文馨》叶培贵
第二个角度,生活是所有书法创造最开始的“立法者”,同时又是最终的“裁决者”。事实上,书法中一些制度和规则,并非简单地来自我们在笔墨上的需求,甚至也不仅仅来自内心对艺术和审美的需求,而是来自整个生活对这门艺术的某种规定。比如明清时期绝大多数书家在面对社会审视的时候,努力强调中锋、藏锋等理论。据传,刘墉在书房写字时,会拿着毛笔不断转动,而在面对别人写字时却始终坚持所谓的“龙睛法”。仅在非常小的执笔问题上,刘墉在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中就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做派。原因是这个时代对书家的行为提出了某种规范。这个规范的根源,就是书法对人品的某种设定。人品道德泛化到了技术,就成为技术的一种规范。宋元明时期,有些技术与笔墨的自然发挥是相矛盾的,但在这些时期乃至到清代都得到了普遍性的遵从。他们遵从的不是笔墨本身的规则,而是社会对书法以及从事书法之人所提出的一种规范性要求。社会在评判书法作品和书法家的时候,会按照最初所立的这套法则来裁决。
第三个角度,生活在命题、立法乃至裁决的同时,也反过来给书法提供赞助。生活对任何一个书家来说,都是最大的“赞助者”。历史和生活对书法艺术的创造和创新所提供的赞助,可以说是细到最基本的工具,大到整个意向乃至内在执行规则。如果我们放弃了它,就会变成纯粹的笔墨游戏,从而失去生活这块最深厚的土壤。
《新月一首》叶培贵
《咏梅一首》叶培贵
表面看来,书法已经退出日常书写,但是由于传播方式的剧烈变化,书法与生活的关系不仅没有被削弱,反而更加丰富多元。商品包装、建筑题名、自然景观,乃至APP程序封面、微信节日问候表情,等等,书法无所不在。这种状况,可谓前所未有。方正字库、汉仪字库,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信息时代对书法的需求,都在积极推进书法字库的开发。这些现象充分说明,从个体日常生活“退场”的书法,反而借助传播技术的进步更加广泛地进入整个社会生活。生活仍然在给书法家“命题”“赞助”,也仍然在不同场合给书法家“立法”并且“裁决”。只要我们真正注意及此,摆脱“展厅”的单一思维,当代书法完全有可能与当代生活相互激荡,创造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