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榆翔
凭着梦想,野心和实力,威尼斯城在遥远的1360年前破水而起,以集体的意志无中生有构筑成一座化外之岛,孤悬于亚得里亚海西北岸终成一座魔幻之城。
一千年以后,有一名画家,以油墨跟时间竞赛,捕捉最后一块石头在世间泯灭之时的情态、光影和色调。他是约翰·罗斯金,把威尼斯视为一颗“迅速融化在茶里的糖果”,一心拯救陷于颓圮败瓦的威尼斯建筑,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绘下三千多张图稿,结集成《威尼斯的石头》。这石头的价值勘比钻石永恒,他把一座城市的盛衰文献性地保留下来,给世人真实呈现它的沧桑与荣耀。约翰·罗斯金以他娴熟而又优美的文笔,写了这本关于现代建筑的书,介绍了威尼斯的设计和艺术,尤其是其中经典的著名文章《哥特式的本质》。罗斯金在这本书里提出的观点是:建筑创造要摆脱希腊罗马和文艺复兴风格的影响,因为这种风格已经失去了面向现实的生命力,提出要完全剔除这些风格。他著书的时代正是工业革命前夕,那时的罗斯金已站在了未来城市的审美这一边。
相信罗斯金当时并不会想到在他退场之后的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开启之际,有十位来自东方中国的艺术家与圣马力诺的四位建筑师、艺术家共同在威尼斯雅典耀科学艺术宫举办了一场东西方雕塑与建筑的对话,构成了第17届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圣马力诺国家馆展的“友谊项目”——雕塑与建筑艺术。
第17届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圣马力诺国家馆展览由著名国际策展人,意大利文化中心主席,圣马力诺国家馆策展人温琴佐·桑弗先生和中国《雕塑》杂志社社长范伟民先生共同出任策展人。本次参展中国艺术家虽然人数有限,但是作品却涵盖了当代公共艺术,人文景观,波普艺术,时尚艺术,数字抽象,抽象表现以及物态结构等,集中展示了当代中国雕塑家们多元和跨学科的探究与实验。
艺术家和本次中方学术主持朱尚熹的创作思路是关于作品《75°结构》系列和《15°结构》系列创作的理念,雕塑造物的本质促使他思考物态的架构关系、近年他的创作聚焦在设计和创造结构要素的本身,而不是一件一件雕塑的外观。他觉得事物的外在形式是由其内部结构所决定的。一千种事物自有一千种不同的结构形式。关于《生命的形式》的创作理念新冠疫情在人类肆虐,每一个人都不能置身于事外。这是一场微生物与人类不宣而战的搏斗。在家自我隔离的日子,他使用3D软件来思考生命的意义,演绎了生命形式的多样性。
范海民是这次展览的艺术总监,《生长的折线·缠绵攀升柱》形态以物质原点为生命的成长体,它们既有独立性又有偶遇的合作性,尤如藤科植物在自然生存状态中相生相依,隐喻生命、又象征爱情、交织友情的力量相互螺旋式裹绕。呈现天人合一,探究未来,生生不息的生命哲学理念。他的相关系列作品通过数字化造型使形体产生非手工能及的多样性变化,他运用顺时针和反方向呈多维度盘旋转动,使形态饱满灵动,充满旋律般的生命起伏,淡紫色散发出玫瑰般的迷人气息,尤如天使在舞动。
驻留在福建的艺术家闵一鸣的作品《生态学之一》,上部是立起并被掏空的山石,山石内放置着蔓性植物。基座上面由四块屏幕组成,每块屏幕都循环放映着中国高速发展建设的高难度的路和桥。他在这里提出:人类心智的成长是如何受到自然法則的启迪和警示的;自然现象如何给人以兆示和觉察,这种觉察与人们的行为有何关联。
聂竞竹的作品《美狄亚》是极端对立下的平衡,座头鲸“美狄亚”的身体上长出了五座火山,(代表金木水火土)在魔幻与荒诞的形式下,实则是对于极端情感的意象表达。这件装置作品《美狄亚》,原本是她为话剧《美狄亚》设计的舞台装置。海洋与火山都有两种极端的赋能,在同一物体与心灵中共存,寻找新的平衡点,从而走出困境,改变无数个体的命运,让身心获得自在。
沈敬东这次参展的作品被他命名为《国际玩笑》,是用树脂材质雕塑和扫地机器人组合成不停的游荡,增添动感和随机的系列雕塑。作品以不同国家的军人为元素造型,以类似国际象棋的游戏规则,暗讽“兵棋推演”的现场带入感旁观一场荒诞幽默的情景剧。作品表达了他对当今世界国家之间无休止的军事对立与冲突,对武力竞赛的无奈和冷暴力的嘲讽。沈敬东作为一个艺术家曾有18年的当兵经历,他希望通过这件系列作品来祈求世界更加充满智慧和理性,得到持久的和平。
王艺的装置作品《小号研究1》所形成的塔状是由上百支小号的吹嘴,结合唯一发声的小号喇叭口所构成的识别符号,充分体现了王艺对于声音与气息延展的节律性,这些无声的乐器在重复建构中,形成了某种意在言外的暗喻。这种“异口同声”的荒诞表现形式,实则是揭露当下网络社会中存在的容易随波逐流、盲目跟风、追求同质化的“发声”现象,呼吁大众不要放弃自我,不要漠视人性。王艺以这种无尽重复直到自我消解到极致的雕塑创作方式,以无声之音构成了无音的金字塔,让“发声”不再被溶解。
驻留在山东的艺术家张红梅的作品为“舞影”系列,是她在和小朋友玩剪纸游戏的过程中产生的灵感,也成为她更多地关注民间美术而触发的当代艺术创作的方向。对于形式、构成、节奏和色彩的探索是她进行创作的持续的延伸。这个系列作品也是她为大型户外公共空间所准备的雕塑小稿,可以探索各种材质来呈现,如:陶瓷,纤维,不锈钢喷漆等。每个人都自诩为是自由的,而事实却恰恰相反,真空的自由不存在,每个人都会被连接与捆绑……捆绑你的也许是子女,家庭,工作;也许是社会,宗教,政治。但不幸的是,更多的时候却是自我的捆绑。
吴蔚的《山长水远》和《之间流水》两套作品的创作语言都是延续了他近七年的创作思考和延续。通过“负”的形态邀请观者进入和参与内部空间,从而复述一个古老的意境和述求。而此次参展作品中,两组作品相互对应,一阴一阳,一部分是静态,另一部分是动态,观众可以与之互动。服装可以穿戴在身上,而用牛皮做的背包,可手提、可挎在身上,还可调节长短,提供给观众不同形态的交流和摆拍。
张兆宏的作品《山》,材质为铝合金方管、铝质滑轨、不锈钢螺丝,由1200多个零件组成,他有意加大作品制作的复杂性是为了强调跨专业及团队协作的重要取向,以此消解和弱化艺术家的个人意志和行为。《山》的组合使每一片都是可以滑动的,引发现场观众的参与互动。观众的二次创作使作品得以不断的变幻和最终随机的定格。这件作品真实呈现了数字化技术、工业设计技术的运用是持续对诗意的嘲讽。
我作为本次展览的执行策展人以及参展艺术家,《山海经》和《移民外星人》系列雕塑作品是我从人类曾经与未来的集体失忆和回望的角度出发,感叹于人类命运的接续与守望,以图腾的仪式诗意般的创作呈现。作品通过采纳史诗般的叙事手法,无论宇宙生命个体的生存与独立,还是面对历史的种种迷茫和不舍,亦或是对死亡与再生的直面和寄望,作品所表达的都无不契合于既混沌、超验又兼具现实主义的在场与叩问。作品集中提供了超验的系列图像,追求达到富有穿透力的视觉痛点。通过不同的系列作品以超维度的具象叙事、捕捉及探究,在21世纪人类的节点提供别样性的生存状态和超越时空与文明的想象力。历史的记忆和不确定的诸多偶遇,促使我创造出这些个体和集体都可以反复相连的“被剧透的脚本”。
威尼斯双年展自创办以来作为城市文化艺术内容的渗入方式,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其中的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也走过了35年的历程(第17届建筑双年展因疫情防控顺延了一年)。而在这样的艺术递进中,世界各地都在不断探寻双年展模式,以期让艺术家能够真实地贴近城市里的冗长记忆和常态生活。城市历史的沉淀和过滤之后,我们完全可以猜想那些过去关于“雕塑与建筑”传承到今天的种种可能。遗憾的是,今天的城市呈现给我们早期的寄望可谓是“面目全非”。直到今天,城市不仅仅是一种象征,同时也予以强制的内容来形成超验的意志和异化了的景观。
每一届双年展都在对展览本身做出新的建构和界定,探索前卫艺术究竟能给城市文化带来哪些有价值的贡献和可能。由于双年展的基本内容是展示前卫艺术家所秉持的实验,常常会与公众的传统视觉心理和经验构成相应的误读或冲突。只要提及双年展,就会让人联想到当代艺术中那些令人感到迷茫的作品,而对实验艺术所呈现出来的叛逆精神缺乏直面与有基础的信任。以西方价值为取向的双年展,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盛典和奇观,区别于常规展览的规范操作。历届不同的双年展也因高度前卫的观念性、技术性目标以及跨学科的整合与填补,一直面临诸多的取舍与挑战。
时间来到了2021年,如何秉持双年展的先锋性和实验性,消除人们对艺术家陈述的误读?从客观的参照来看,双年展所代表的是一种新的文化价值观和取向,它正由西到东多向度的飘移,并逐渐成为改变传统艺术中那些保守的文化章节,不断脱离现实中保守的自我遮蔽,不间断地破题并始终寻找新鲜的素材。此次合作是圣马力诺和中国2015年签署的“友谊项目”协议的一部分,这也契合了本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主题“我们将如何共同生活”。正如此次双年展策展人哈希姆·萨基斯所阐释“我们不能再等待政客们提出一条通向更美好未来的道路。随着政治继续分化和孤立,我们可以通过建筑提供共同生活的替代方式。毕竟,空间往往先于投射并存活于塑造它的人类环境之中。一个空间契约可以构成一个社会契约。我们正在寻找一种既普遍又包容,一种使人类和物种在其多样性中共存和繁荣而展开的契约形式。”来自中国的十位艺术家们从雕塑的不同语言形态出发,在东西方文化交融中,用艺术丰满我们人类社会,或许那些如诗如歌的向往和漫游正在指日可待。
北宋思想家邵雍曾推算地球人类文明是周而复始的,每一轮人类文明为10800年,而天地之规则为129600年。最新的科学探明,梦境的产生或者说控制我们人类潜意识的是我们的“右脑”,是科学家找到能进入四维空间的钥匙,这把钥匙就藏在人类的大脑中。但我们该如何才能自如地找到并随时启用它?这是我们最需要寻找的“虫洞”。这个“虫洞”一旦被我们找寻到,相信所有以革命性的姿态建立起来的新的文化与艺术景观都将以更加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引領着我们进入到一个乌托邦式的社区之间、城市之间、国家之间一一所有文化价值和差异都能互联互通,四处平等,都能百鸟齐鸣,随时处于美妙的共振中。
考克斯曾经说过:我们如此狂热地寻觅的东西,可能最终只是那匹我们一直在骑的马。这也许可以给我们一定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