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成为新宠的背后

郭莹

新冠病毒肆虐全球期间，消毒洗手液曾一度脱销。新闻里说，香奈儿等一线品牌都开始利用其香水生产线生产消毒液。因为疫情，笔者一度放弃了惯常的肥皂洗手改用消毒液擦手，结果是每天皮肤干燥瘙痒。最近看到科学家的一文说，消毒液并不能代替肥皂清水冲洗，肥皂加流动的清水更具消毒功能。

看严歌苓小说《天浴》改编的电影，该电影讲述的是几十年前城市知识青年下乡插队的往事。其中一个镜头记忆犹新，妈妈对即将下乡插队的女儿一句叮嘱是：“记住，用干手抓肥皂。”想必现在的年轻人不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妈妈的意思是要女儿节省着用肥皂。我1993年在莫斯科时，曾租住在一户俄罗斯大妈家，她家壁柜顶端储藏着一纸箱肥皂，足有30块之多。记得我洗手时，她时常站在一旁观察，显然担心我搓了太多肥皂。当时莫斯科仍然处于社会变革后的阵痛期生活物资短缺。那个年代莫斯科流传着一句话：看见商店门外的购物长蛇阵，不要问里面新到了什么紧俏商品，百米冲刺赶紧排上队准没错。尤其卫生纸、肥皂等日用品，俄国人遇见就至少买上一纸箱的货量，因为下一次看到这些日用品摆上货架也许要等到正月十五的时候了。一个周六下午在莫斯科郊外，我也曾生平第一次排了一个小时的长队为了买卫生纸、肥皂。所以每天早上，俄罗斯女房东看到我搓肥皂时的心疼眼神，我绝对理解。

最近英国学者又告诫大家少用喷雾除臭剂，这种化学品对人体没好处。为什么英国学者如此郑重其事地提醒国民，因为英国女性几乎不喷香体剂不能出门，其实许多英国男士每天出门前也习惯用香体剂。一位旅居台湾的英国女士，在油管频道上比较台湾女生和英国女生的美容习惯时表示：英国女生每天用香体剂就如用面霜一样必不可少。她还说，许多英国少女13、14岁起出门前都要化妆，但她注意到台湾街头女孩们的发型都是精心打理过的，不过许多台湾女孩脸上却是素颜。反观英国女孩的出街形象，她们的发型通常很随意，但英国女孩讲究粉底妆尤其流行棕肤色，于是英国街头“橙色脸女郎” 比比皆是。

國际消费研究公司Katar Worldpanel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去年一年内，英国人在超市购物时共花费了6830万英镑购买肥皂，该数字比上一年高出3%，也是多年来第一次肥皂销售额超出沐浴露和液体肥皂。研究公司的数字还显示，越是高档的超市，肥皂的销售增幅就越大，比如，英国高端超市Waitrose肥皂销售量的增幅更是高达7%。这则报道驱使我做了点肥皂资料的功课，据说肥皂已经有近5000年的人类使用历史。在西方，最早有记载的肥皂来自公元前2000多年前的古巴比伦，由水、碱和桂皮油混合而成。公元前15世纪，古埃及留下的纸草文献上记载，人们用一种结合动物油、植物油和碱性盐的肥皂定期清洗身体，直到18世纪晚期才出现大规模工业生产的肥皂。在英国工业革命之前，肥皂都是在小作坊里生产，且质量比较粗糙。到了1807年，理发匠出身的安德鲁·皮尔斯（Andrew Pears），在伦敦生产出高质量透明的肥皂，并调以玫瑰香味，这种革命性的新清洁品立即成为当年的时尚达人之爱。这款先进的肥皂也就是如今英国人仍然使用的著名“梨牌”肥皂，因为Pears的字面意思是梨子。1862年，皮尔斯的女婿托马斯·巴拉特（Thomas J. Barratt）开设了一家肥皂工厂，开始了大规模的生产模式。

1980年代，小小挤压泵的出现让液体肥皂获得巨大市场成功，于是块状肥皂逐渐淡出人们的购物视线。如今以洗手液、洗发露、沐浴露等多种形式出现的液体肥皂，其实与肥皂是几乎同时期出现的，早在1865年，液体肥皂的专利由一个名叫威廉·谢泼尔德（William Shepphard）的人申请。液体肥皂在专利申请之前和之后，其实一直都是相当受欢迎的清洁用品，它们主要用于医院。1960年代流行起价廉物美的塑料瓶，因此助推液体肥皂在过去近40年里，大大挤压了肥皂块的生存空间。超市中瓶装清洁用品琳琅满目，而小小的肥皂块通常被置于货架的最底层，最不起眼的地方。如今肥皂再次走俏，连各大奢侈品牌也开始推出肥皂产品，实际上显示出正在逐渐上升的消费者环保意识，即：减少塑料污染就从生活的点滴开始。一场针对塑料发起的环保运动，已经蔓延到液体肥皂的消费，人们意识到塑料瓶装洗手液、沐浴露、洗面奶等产品，其实都可以还原它们本来的面目——肥皂。肥皂能有朝一日，将塑料瓶装的液体肥皂挤到超市最无人问津的角落吗？这恐怕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是塑料污染带来的环境破坏，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危机关头。

我楼上邻居米歇尔小姐是位化妆品导购，常年化妆后她脸上生了癌细胞，不得不老跑医院。如今，油管上不少美妆博主都流行讲授极简护肤心得，她们的高见是：眼霜、日霜、爽肤水、片装面膜、颈霜等不过是商业促销噱头，且脸上层层涂抹后只会加重皮肤承受的负担，其实皮肤保养只需要清洁、保湿、防晒。为此美妆博主的建议是：不需要日霜，出门只需涂防晒霜，这些极简护肤视频下方得到数千点赞。我一年来不用眼霜改用芦荟液不仅省了不少钱，且眼部皮肤更滋润了。视频上一位英国美妆博主演示早上只用温水冲脸，因为一整夜脸上积累的油脂很珍贵不应该被洗掉，少用化学清洁剂、只用清水是对皮肤最好的保养。

美国医生詹姆斯·汉布林（James Hamblin）著书语出惊人地告诉读者，他已经5年洗澡不用肥皂或任何清洁产品了。汉布林是美国耶鲁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讲师，还是美国《大西洋》杂志的医学作家和播客节目主持人。这位医学专家“潦草”的卫生新习惯，其背后的原因何在？英国《卫报》形容，作为医疗卫生专家的汉布林看起来非常年轻且身体没有异味。显然媒体的意思是说，汉布林医生不用任何清洁品的习惯5年后，他居然看起来越发地青春焕发了。其实，汉布林淋浴不用浴液的习惯是逐渐养成的，他最初目的是省时间，当然也是为了省钱、省事。后来，随着他对人类微生物群系科学（microbiome science）越来越感兴趣，于是决定亲身尝试不用化学清洁品，试试只用清水淋浴对人体微生物群系会产生什么影响。

汉布林医生说：微生物不但生活在人体肠道中，还大量存活在人体皮肤上。微生物群在人体免疫系统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使我们免受病原体的侵害。病原体，通过产生抗微生物化学物质来与人体微生物群争夺资源和空间，微生物学家们正在试图进一步解开这些微生物群种与人体健康之间的复杂关系。因此，人们意识到如果使用各种抗菌清洁品，清除这些微生物以及它们赖以生存的人体皮肤的自然保护油，其实未必是好事。科学研究显示，普通沐浴用品在内的很多日用化学品，会破坏那些保护人体健康的微生物群。从1920年代开始，日用化工行业就不断大量推出人体清洁、除臭产品。商业广告宣传更是让人们觉得不用除臭剂和清洁用品，就不是现代文明人。现在，人们使用的各种各样洗涤清洁用品之外，还有美容、护肤、保湿、除臭、去角质等产品应有尽有，细致到人体的每一个部位。比如，我到了英国后才知道还有颈霜、脚霜、腋下霜等等。与此同时，过敏、痤疮、粉刺、湿疹和牛皮藓等这些自身免疫性疾病也变得越来越普遍。

研究显示，虽然人们现在越来越热衷于身体清洁和使用香体剂，但许多人却饭前、便后最关键时刻不好好洗手或干脆不洗手。汉布林医生的著作中，具体解释了他每日卫生习惯背后的道理，并希望能解开人体最佳清洁方法之谜。汉布林表示，现在他的湿疹越来越少了，皮肤也慢慢变得不那么多油了。汉布林还强调说，人体体味千差万别，许多人能最终成为情侣，就是因为喜欢对方身体的“自然味”，气味相投才能进一家门。微生物学家已经发现，从小以狩猎和农业为主的人群以及阿米什人（Amish people）拥有最多样化的微生物群，而他们也很少患一些自身免疫系统以及相关炎症的疾病。学者呼吁，城市居民要想增加自己的微生物群多样性，最理想的方式是多接近自然，并与其他人与动物有密切接触。与此同时，减少抗生素的使用也会对增加微生物群起到关键作用。同时，人们也可以像汉布林医生那样少洗澡、少用沐浴清洁产品。

是的，英国一位老医生嘱咐我：少洗澡、少洗脸、少用那些花哨的护肤品，结果是，你并不会为此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