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活动对老年人负性情绪康复效果的系统综述

陈婷婷，许明超，温柔

1.北京舞蹈学院，a.教育学院；b.人文学院，北京市 100081；2.首都体育学院研究生院，北京市100191

当前，我国正加速步入老龄化社会，这为老年人的疾病医疗、护理保健和社会保障系统带来严峻挑战。老年人新陈代谢放缓，生理功能下降，孤独、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体验也更为频繁，而长期处于负性情绪的老年人罹患各类精神疾病的风险也更大[1]。帕金森病是中老年人常见的神经系统变性疾病，而情绪障碍是典型的并发精神症状之一：50%患者长期处于抑郁状态，5%～60%患者存在广泛性焦虑障碍[2]。负性情绪累积及情绪失调严重影响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和生活质量，必须寻找适宜的情绪调节和情绪康复方法[3]。

已有研究大多采用心理咨询、药物治疗、正念训练等手段改善老年人的负性情绪体验，提升其情绪调节能力[4]。但是，随着老年人口的剧增，传统治疗模式已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康复需求，必须寻找更为恰当有效的治疗手段。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证实有氧锻炼对于改善心境、调节情绪的功效。其中，舞蹈活动作为一种新型的身心运动干预方式，不仅能够提高老年人的生理功能，还有助于消除消极情绪、矫治情绪障碍，促进人际交往和心理健康[5-6]，已逐渐成为最受老年人欢迎的有氧锻炼方式，引起了运动康复医学、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等领域研究者的关注。

本研究整理分析“舞蹈活动与老年人负性情绪”领域的研究文献，厘清舞蹈活动与不同状态老年人、不同类别负性情绪之间的相关关系，以及影响舞蹈活动情绪康复效益的相关变量，为设计科学有效的舞蹈活动方案提供参考。

1 资料与方法

1.1 一般资料

采用主题词检索方法，在PubMed、Web of Science、EBSCO、Cochrane 图书馆、中国知网、维普和万方数据库进行检索，文献发表时间为建库至2020年12月31日。

中文检索主题词：①负性情绪OR 抑郁OR 悲伤OR 焦虑OR 痛苦OR 压力；②舞蹈OR 舞动治疗；③老年人OR帕金森OR癌症OR轻度认知障碍。

英文检索主题词：①negative emotion OR depression OR sadness OR anxiety OR distress OR stress；②dance OR dancing OR dance movement therapy；③elderly OR older OR aging OR older adults OR Parkinson OR cancer OR 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

1.2 纳入和排除标准

纳入标准：①研究对象为中老年人；②采用舞蹈或舞蹈治疗作为干预手段；③结局指标或部分结局指标为负性情绪；④测量工具为情绪相关量表；⑤研究设计为随机对照实验、准实验设计或前后测设计。

排除标准：①干预方案含有非舞蹈的混杂因素；②定性研究、个案研究、综述、非干预研究、硕博论文、会议论文。

1.3 文献筛选与提取

由2 位熟悉该领域的研究者独立进行文献筛选，依次通过标题、摘要和全文进行质量评估。当出现分歧时，经与第3名研究者协商一致后确定最终结果。

文献检索、纳入和排除流程见图1。在文献筛选的基础上提取资料，包括作者、国家、发表时间、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干预过程、测量工具、结局指标等。

图1 文献筛选流程图

1.4 文献质量评分

采用PEDro 量表[7]对纳入文献进行方法学质量评价，共包括“符合标准”“随机分配”“分配隐藏”“基线相似”“被试施盲”“治疗师施盲”“评估者施盲”“被试流失率≤15%”“意向性分析”“组间统计比较”“点估计和变异性测量”11 个项目。第2～11 项为计分项目，符合标准记1 分，不符合或者不清楚记0分。量表总分为10 分，＜4 分为质量差，4～5 分为中等质量，6～8 分为质量较好，9～10 分为高质量。文献质量评分由2 位研究者独立进行，若有分歧，由第3位研究者共同讨论最终确定。

2 结果

2.1 纳入文献基本特征

经过筛选最终纳入英文文献10篇[8-17]，中文文献2篇[18-19]。英文文献来自10 个国家(马来西亚、澳大利亚、巴西、西班牙、土耳其、希腊、美国、意大利、捷克和中国各1 篇)，主要来源于临床医学、运动康复、心理治疗、老年护理等相关期刊，发表时间集中在2009 年至2020 年。研究设计包括随机对照试验(n=5)、准实验设计(n=4)和前后测设计(n=3)，每项研究样本量9～162 不等，共有808 例参与者，既包括健康的老年人，也有癌症术后老年人，以及轻度认知障碍、帕金森病等老年病患者。文献特征见表1。

表1 纳入文献基本特征

2.2 纳入文献质量评价

在纳入的12项研究中，PEDro量表的得分为3～8，平均5.58 分(图2)。其中，＜4 分3 篇，4～5 分2 篇，6～8 分7 篇，9～10 分0 篇，多数研究质量较好(表2)。所有研究都报告了“点估计和变异值测量”，超过85%的被试接受了分配的舞蹈干预或控制条件，并提供关键结果衡量指标。5项研究对参与被试进行随机分配，8项研究提供基线相似性，5项研究对被试施盲。所有研究并未对治疗师和评估者施盲。

表2 纳入文献质量评分

图2 PEDro评分变化趋势

2.3 舞蹈活动对老年人负性情绪的康复效果及其机制

2.3.1负性情绪

从效价维度来看，负性情绪是处于高度唤醒状态的一系列不愉快体验，包括焦虑、抑郁、恐惧、痛苦、悲伤等[20-22]。舞蹈活动对老年人情绪的影响主要表现在改善焦虑、抑郁情绪以及缓解紧张、压力状态等方面(表3)，其中对抑郁和焦虑的康复效果最为显著。

表3 老年人负性情绪类别与舞蹈康复效果

焦虑是对未来事件潜在负性结果的过度担忧，会伴随生理上的过度唤醒和躯体紧张状态[20,22]。纳入的6项研究考察了舞蹈活动对老年人焦虑情绪的影响，证实舞蹈活动能够有效缓解老年人急性和慢性焦虑情绪。采用的测量工具包括HADS、BSI、STAI、SCL-90、SAS、POMS，其中STAI 和SCL-90 使用频率最高。已有研究表明，STAI 的信度在0.87～0.93 之间[23]，SCL-90的效度在0.74左右[24]，二者对于测查老年人焦虑水平具有较高的敏感性。

抑郁是老年人常见的情绪问题，严重干扰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和生活质量[21-22]。纳入分析的10 项研究证实，舞蹈活动能够有效改善老年人长期的情绪低落、思维迟缓、兴趣丧失等抑郁状态。与男性相比，中老年女性更容易受到抑郁情绪的困扰，罹患抑郁症的风险更高、比例更大。Overdorf 等[14]对70 岁以上的健康老年女性开展为期6周的排舞训练，并采用Beck抑郁量表测量被试训练前后的抑郁程度。结果显示，舞蹈训练显著降低了被试的抑郁情绪体验。Vaccaro 等[15]、Vankova等[16]和Wang等[17]采用GDS作为测量工具，比较被试在参与舞蹈活动前后的抑郁程度，同样证实舞蹈对抑郁情绪有显著的改善效果。此外，采用BSI、SF-36、SDS 等对健康老年人和老年病患者的研究，也发现舞蹈对痛苦、紧张等负性情绪具有类似的康复效果。

2.3.2不同健康状态老年人

12 项研究中，7 项研究涉及健康老年人，共有568 例参与者；5 项研究涉及各类老年病患者(轻度认知障碍患者2 项，帕金森病、抑郁症、乳腺癌患者各1项)，共有240例参与者。

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快速发展，老年人的健康需求日益增加，应对不良刺激引起的情绪波动以及调整较为严重的情绪紊乱，是健康老龄化的重要内容。在针对健康老年人的7 项研究中，有3 项以女性为被试，4项平衡了男女性别比例；舞蹈干预周期6 周～6 个月。研究结论较为一致，即长期坚持参加舞蹈活动，有助于缓解健康老年人群的焦虑、抑郁、痛苦等消极情绪，矫治心境障碍、增进心理健康。

轻度认知障碍(mild cognitive impairment,MCI)是介于正常老化和老年痴呆之间的一种临床状态[25]，主要表现为记忆衰退和执行功能下降，由此引发的焦虑、抑郁、痛苦不安等负性情绪也更为严重。纳入分析的2 项研究均采用准实验设计，比较了舞蹈活动组和实验控制组MCI老年人在干预前后的情绪状态。虽然被试来源于不同的国家，但研究结果非常相似。Wang 等[17]发现12 周的广场舞对MCI 老年人临床症状的显著效果，具体表现为改善心境状态、抑郁症状以及提高生活满意度等，尤其对抑郁相关的各项指标改善效果更好。Adam 等[8]将干预周期缩减为6 周，也证实舞蹈能够有效降低MCI 老年人的抑郁情绪和焦虑水平。

以其他慢性疾病老年患者为被试的干预研究，也发现舞蹈活动对患者负性情绪的积极效益。Boing等[10]考察了12周肚皮舞训练对乳腺癌患者负性情绪的影响，发现被试的心理疲劳感和抑郁情绪均得到显著改善。以6 例轻中度帕金森病患者为被试，发现为期4 周的社交舞蹈有效降低了被试的抑郁状态，提高了生活满意度[9]。

2.3.3作用机制

关于舞蹈活动的情绪康复机制，主要存在以下两方面的解释。一种观点认为，舞蹈通过稳定交感神经系统，缓解抑郁症状、减少焦虑水平[26]，进而促进不同人群，如心血管疾病患者[27]、脑卒中患者[28]、癌症患者[29]以及轻度抑郁患者[30]的心理康复。另一种观点认为，舞蹈活动可以提高大脑可塑性，进而促进心理健康。在结构层面，舞蹈运动导致海马体积[31]、左中央前回和海马旁回灰质体积[32]和白质完整性等增加[33]，产生包括缓解抑郁情绪在内的心理健康效益[32]；在功能层面，舞蹈运动增强了大脑激活和脑网络连接，提高大脑工作效率，进而促进心理健康[34-38]。

2.4 影响康复效果的中介变量

2.4.1类型与方式

舞蹈活动通过肢体动作在时空维度的组合加工来表达和传递思想情感，主要包括社交舞蹈、休闲舞蹈、民俗舞蹈和舞动治疗四种类型。如表4 所示，纳入分析的12 项研究中，3 项研究以社交舞蹈作为干预方式，1 项研究采用舞动治疗方式，休闲舞蹈和民俗舞蹈的干预研究各有4 项，表明研究者更倾向于采用集体形式的舞蹈活动作为老年人情绪康复的手段，这与集体性舞蹈活动的组织形式、风格特点和社会功能密切相关。

表4 舞蹈活动的类别与方式

休闲舞蹈[39]和民俗舞蹈[40]均以群体为单位开展，易于学习，自发组织，随意组合，不受年龄、职业、文化背景等因素的限制，有助于老年人建立稳定的社会交往，增进友谊，联络感情。社交舞蹈[41]是步法规范的双人舞，需要舞伴的配合、专业的指导和固定的练习；舞动治疗[42]属于心理艺术治疗的一种方式，不论是治疗师与个体一对一的镜像，还是多人的肢体互动和情感交流，都需要跟随舞动治疗师的专业指导，二者的参与条件更为苛刻。

综合已有研究发现，不同类型舞蹈活动均能改善老年人的抑郁、焦虑、痛苦等负性情绪，缓解老年病引发的情绪障碍，增强个体的积极情绪体验[43-45]。但是，不同类型舞蹈活动之间的疗效比较研究仍较为缺乏。不同类型的舞蹈活动，其适用对象、练习难度、组织形式等均存在差异。社交舞蹈既需要独自探索练习，也需要双人互相配合；休闲舞蹈和民俗舞蹈则需要在集体组织下开展；舞动治疗必须在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指导下进行。这些变量的设置不同，对情绪体验和心理健康的促进效果也不一致。因此，在设计干预方案时，研究者应根据老年人的身体素质、行动能力和兴趣爱好，帮助他们选择适合自身的舞蹈活动和练习方式。

2.4.2强度和持续时间

在纳入的12 项研究中，干预周期4 周～6 个月不等，干预频率也不尽相同。Vaccaro等[15]和曾俊等[19]设置每周舞蹈活动时间接近500 min，而在Bräuninger[11]和Vankova 等[16]的研究中，每周舞蹈活动时间60～90 min。研究方案之间的差异，导致难以评估适合于老年人情绪健康的舞蹈活动强度。

尽管来自运动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中等强度的身体锻炼活动，损伤风险更低，更有益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46]，但是这一量效关系模式是否适用于舞蹈活动，仍有待进一步研究的支持。此外，少数研究显示，短时甚至一次性有氧锻炼也可对参与者的情绪改善产生积极影响[46]。但是，目前纳入分析的所有研究支持，长期坚持参与舞蹈活动，对老年人的情绪健康具有更好的促进效益。因此，未来研究需要开展更为严格的RCT设计，控制好舞蹈活动的强度、频率和持续时间等变量，通过定量分析验证适合老年人参加的、强度适量、难易适中的舞蹈活动，使之达到最优化的情绪康复效果。

2.4.3舞蹈活动的实施场所

纳入分析的12 项研究中，有8 项在社区进行舞蹈干预和结果测量。社区是老年人生活的主要场所，而休闲舞蹈和民俗舞蹈作为一种大众化的身心锻炼方式，也易于在社区开展和实施。世界卫生组织康复指南《健康服务体系中的康复》也倡导构建以人为本的康复体系，促进个人、家庭、社区一体化的康复服务理念[47]。因此，将舞蹈活动融入社区心理康复服务体系之中，对于完善和发展老年人的健康服务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在具体的活动开展过程中，首先，社区要积极宣传舞蹈活动对负性情绪的改善效果，促使更多的老年人了解参与舞蹈的功能、价值以及科学训练的知识，把个人的切身需要和舞蹈活动的情绪功效结合起来；其次，组织者应提供必要的基础设施保障，包括场地、设备等，加强对指导人员和志愿者的培训，尽快提高他们的专业水平和服务质量；同时注意对活动的管理，避免发生噪音扰民、挤占其他公共场所、影响公共秩序等相关问题；第三，社区还可与专业研究机构开展必要的合作研究，为康复训练的开展提供科学的依据和支撑。

3 结论

来自正常老年人和慢性老年疾病患者的研究表明，舞蹈活动对老年人负性情绪的促进效益主要表现为改善焦虑、抑郁水平以及缓解痛苦、紧张不安等方面，其中对抑郁和焦虑的康复效果最为明显。老年人的情绪康复效果受舞蹈活动的类型和方式、活动强度和持续时间，以及活动实施场所等中介变量的共同影响。

利益冲突声明：所有作者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