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清供题材花鸟画题款钤印体现的绘事精神

2021-07-01 10:28马怡雯
收藏与投资 2021年3期

摘要:明清时期的花鸟画在明清绘画史上占有独特地位。自宋代起,清供便成为一种绘画题材出现在绘画中,这其中蕴含了世人对该题材的喜爱。观目前留存下来的明清时期清供题材花鸟画,可以发现这一时期的清供题材花鸟画中的题款钤印颇有内涵。明清文人一度成为背后推手,文人赋予清供花鸟画更多画面仪式感和文化内涵,其内容极具文人审美意识的精神性。

关键词:明清花鸟画;清供题材绘画;画题钤印;绘事精神

一、明清时期清供题材绘画的文化背景分析

(一)明代的“心学”思潮的影响

王阳明的心学对于明代来说,无疑是一场思想上的变革。王阳明生活的时代是在程朱理学[1]之后,王阳明对于程朱理学中所提出的“格物致知”之说是十分信服的,身处明代的王阳明却发现了程朱理学的时代之弊。理学本来所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却因为受到世俗的冲击、精神性的丧失导致并不能进入圣人之道。尔后王阳明发挥了陆九渊的心学,强调应当注重自我良心的“心学”。王阳明在心学中提出“知行合一”的观点,围绕着“知”“行”进行了一番论述,他认为“知行合一”问题的讨论实际上就是在至高境界中的精神性与生活性两者的关系[2]。在当时这样有关精神性和生活性的文论一经提出就引发了诸多思考。许多文人个体当时身处社会和自我的“内忧外患”之中,心学思潮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支强心针,在不知不觉中文人将对于心学的理解也带入了绘画中。

明代建国初期急需人才,明太祖甚至下令搜刮人才入仕。面对这样的条件,文人在政治上渴望回到宋代的繁荣,官民同乐。重文轻武使得文人地位很高,复兴的愿望在文人的心中生根发芽。复古之风的流行在绘画上也有所表现。由此可以得知,心学思潮和复古潮流在绘画上的影响是直接的。

(二)晚明“化雅入俗”新趋向的影响

明代晚期,市民阶层的壮大带来的影响体现在绘画的题材上。伴随着世俗化精神的加强,形成了一种由雅入俗的美学新趋向。在经历了“理”与“法”的探讨之后,明代的美学便转向了一个肯定世俗、个人享乐精神突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的文化消费已经逐渐常态化,商品经济带来的不只是生活条件上的优越,同时也将艺术由“雅”推向了“俗”。“雅”是一种艺术原则,代表着一种艺术的状态;“俗”则是代表着一种世俗精神。这两者是一种对立关系。在“化雅入俗”的美学转变过程中,对“物”的关注显露出来。

根据众多研究文献和史料,我们可以得知,晚明时期出现了许多世俗化倾向的文学。明代的商品经济十分发达,在市民阶层的作用下,出现了“商品化”的趋势。之所以能够出现这样的盛况,是因为绘画借助新兴的商品经济之风从而催生出了一个市民化、自我化的时代。平民大众的日常生活不再像以往一样只追求精神层面儒道的教化,而是越来越关注“自我”,伸张“自己”的文化价值。百姓对艺术审美的感知能力很敏锐。面对审美大众,绘画的表现也逐渐向着“俗”的艺术精神靠拢。我们论述的“俗”并非审美上的俗,而是题材的通俗,能达到雅俗共赏,而这也说明审美等级下移初见端倪。在众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出现了以商业为主流的艺术品,这一时期的清供题材花鸟画中出现了除传统题材以外的事物,如松枝、柿子、如意、灵芝等物,画面表现极为丰富。

(三)明末清初“玩物”“赏物”之风的流行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对于“物”的命题研究都是采取一种戒惧的态度。传统儒、道的体系对于“物”的看法均是警惧的态度。《尚书》说:“人不易物,惟德其物。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3]由此可知,古人常常把“物”与“德”联系在一起,这个观念不仅左右了中国每朝每代对于物质的态度,也影响到人们对艺术的态度。对“物”的观念常常保持着两种态度,一种认为“物益”,一种则认为“物害”[4]。在明末清初赏物玩物之风下,文震亨著《长物志》,分为二十卷论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衣饰、舟车、位置、蔬果、香茗,所论涉及家居所需的房舍、器具、饰物和用品[5]。文震亨所编著的《长物志》轰动一时,揭示了明末清初赏物之风的趣味所在,同时也明确了“物”是为玩赏者提供的一种寄托,一种情韵的表达。

二、明清时期“插花”艺术对清供花鸟画的影响

提起明清时期的“插花艺术”,不得不梳理一下有关插花艺术的历史。关于插花艺术的最早记载,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供养插花。这种原始的供养插花形式有三种:一为散花,二为皿花,最后一种是采花置于水瓶中,出园外,遍求弥却摩纳[6]。

第二种说法:瓶供的开始,我国最早有关“瓶供插花”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公元5世纪的南齐。《南史》晋安王子懋传上说,“有献莲花佛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花不萎。”[7]其中,铜罂是一种腹大口小的盛酒器,可以贮水插花用以供佛,所以由此可知古铜插花在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出现了。

以上两种是我国最早关于瓶花的两条记载,也恰恰说明了瓶供插花的缘由:这是面对佛的供养。见佛,观自在心,心生欢喜,成一切智慧。观花之无常,是洗涤心灵的象征。正是这种明见心性、清净之思想为后来的文人绘画埋下伏笔,把佛教文化融入绘画之中,通过绘画来修行、静修、悟道。古人梁肃有云:“俾夫即动而寂,即寂而照,假文字以荃意,一色空而观妙。”[8]这样的古语也说明了观花、观物能够明见心性的道理。绘画中关于文人插花的图示,是一种灵感,也是文人赏石赏花的结合。在佛供绘画中,常见瓶花的身影,由此也发展出花艺,逐渐成为一种日常娱乐,尔后渐渐成为宋明文人雅兴的象征。

晚明时期花学的兴起,构建了一个比较完备的“花学”理论系统,其中也充斥着佛学、禅意的思想精神。如张谦德编著的《瓶花譜》、袁宏道编著的《瓶史》、高濂的《瓶花三说》,尤其是袁宏道所编著的《瓶史》更是成就了文人插花艺术风气的流行。正是由于瓶花艺术的流行,处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背景下,许多文人画家也颇受插花艺术的影响,如陈洪绶的多幅作品,与花学的联系十分紧密。花学的重新兴起也与当时的经济、政治条件有关联。对于文人雅士而言,这并非是单一的日常娱乐活动,更多的是一种宣泄。画者常常将现实中的事、情与个人的情感杂糅一处,使这时期的绘画作品多了许多的“现实美”。

三、明清时期清供题材花鸟画题款钤印体现的绘事精神

绘画中的题款钤印是中国画所独有的艺术特色,同时也逐渐发展为中国画构图中重要的组成部分。题款是由书法以及钤印共同组成的一个整体,有关题款源起于何时,尚无从详考,但一般被认为画款始祖是出土于湖南长沙的“楚帛书”。题款的作用,最早的起因也是用来补充图画构图中的不足之处。元代文人将画上题款的形式也变得多样化,不仅在自己画上题款,同时也在别人画上题款。至明清之际,在画上题文作诗已经蔚然成风,并且逐渐演变成绘画构图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题款虽然是一种统称,但实际上是两个部分。通常我们认为题是指画面上的画题、诗文;而款指的是作者的姓名、自号、作画的时间以及作画的地点等。题款的形式大致分为六种:印款、穷款、短款、长款、多款、双款、画处款。明清时期的清供题材花鸟画通过绘画以及题跋将画者的精神思想表现出来,由此我们将题款在明清时期清供花鸟画上的表现大致分为以下几种。

(一)强化了作品主题的精神性

画者在生活过程中基于对生活的积累以及对生活的理解,将自己的情操、人格、境遇等方面的情感倾注在物象之中,使画面具备了个人精神以及个人情怀的寄托。题跋从源起到发展形成离不开文人的推动,最后发展成为诗、书、画、印相结合的形式,大大丰富了画面的可读性,同时也将画者自己的情思通过文字表达出来,将画者的精神气节与作品相联系,使作品创作的主体精神更加明确。

(二)深化了清供题材花鸟画的寓意性

明清时期的清供题材花鸟画作品大多都是以清玩、器物、瓶花、蔬果为主要表现形式,这一时期的画者大多借物抒情,借物品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借物寓意,牢牢地将情感与物品结合在一起,使画面充满生命力。例如岁朝这一类画面供材的选择往往在看重物品本身审美性的同时更看重物品的寓意,如柿子、苹果、牡丹等供材。这种强烈的寓意性,溢于言表,充分表达了明清时期画家对人生、社会、民生、个人价值的感慨,从而表达出对人生、世界、艺术的看法。明清时期清供花鸟画的作品不是单一、苍白的,而是流露出画者的真实情感,从而达到一种“托物言志”的绘事精神。

(三)加强了画者情感的表现性

明清时期的清供题材花鸟画通过画作中的物象和意境,将画面组织、色彩浓淡、笔墨线条、构图形式等绘画语言,增强了画作的画外之音。通过绘画形象的表现,也增强了画面的言外之意,达到绘画形象的“移情”。画者在作品中塑造出的绘画形象不是单纯地再现客观事物的物象,而是将画者的主观情感融入艺术形象中。明清时期的清供题材花鸟画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殷实、浑厚的积淀,才能富有感情地表现物象。

(四)豐富了绘画的画面意境性

明清时期的清供题材花鸟画中的情境与题跋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统一的,画者将题跋的内容对绘画的意境烘托和渗透大大丰富了画面的情境,通过题跋使文字与画面相呼应,以文入画。文字建立起来的意境空间赋予了画面极浓厚的生活气息,这是画者带入画中的主观情感,也是审美主体对审美客体的塑造和把控。题跋以文字形式描绘出画者的主观世界,有效地降低了画面空间的局限性,使画者笔下的清供形象跃然纸上,充满了生命力,传达出精神内涵与画面意境。

作者简介

马怡雯,女,汉族,河南鹤壁人,河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画花鸟。

参考文献

[1]黄永川.中国插花史研究[M].杭州:西泠印社,2015.

[2](明)张谦德,袁宏道.瓶花谱瓶史[M].北京:中华书局,2012.

[3](清)李渔.闲情偶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4]李泽厚.华夏美学[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5](明)高濂.遵生八笺[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7.

[6](明)文震亨.长物志[M].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

[7]李泽厚.华夏美学[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8]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