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百战归

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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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方国南少将令叶剑英暗暗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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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有一则离奇的故事，曾引起笔者浓厚的兴趣。说是1955年9月，叶剑英代表中央军委赴广州主持中南军区将官授衔仪式。他审阅名单时，发现任命状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都叫方国南，而且都是少将军衔。难道是工作人员粗心大意弄错了？再仔细看，发现两个人对应的职务不同。一个是广西军区第二政委，另一个是解放军体育学校政委。经过核实，他们确实是不同的两个人。不但姓名一样，军衔一样，连出生地、参军年月都一样，革命经历也极为相似。叶剑英暗暗叫绝。

担任解放军体育学校政委的方国南，原名方双全、方衍康，系方氏宗族第38世孙，是我的父亲，于1914年11月19日出生在湖南省平江县长寿镇（街）邵阳（区）花园村的一户贫农家庭里。另一位方国南，原名方报山，系方氏宗族第36世孙，也是平江县长寿镇（街）邵阳（区）人。两人相差两辈，两村相距不到5公里。他们同年同月同日报名参加红军，不约而同地改名叫方国南。后来都参加了五次反“围剿”、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后都担任了省军区的副政委，1955年都被授予少将军衔。

故事还不止这些。1965年，两个人同时离职休养，移居到长沙市的同一个干休所里。同样的居所，比邻而居。1986年，中央军委批准两人享受副兵团级干部待遇。1988年，两人都被授予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两位如影随形的方将军，直至寿终正寝后仍然朝夕相伴，长眠在平江县烈士陵园里。

由于他们的经历实在太相像，以至于老战友来访，常常走错门，这成为军中的笑谈。解放军中也有几位同名同姓的将领，但是像他们这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子座”却是独一份。为便于工作，总政治部要求其中一人必须改名。年长辈高的方国南深明大义主动让名，自1955年起改名为方国安。

平江县被誉为将军县，拥有52位开国将军（不包括未授衔的省部级干部和改革开放后授衔的）。而长寿镇（当地人习惯叫长寿街）一地，就有12位，故有“五里十将军”之说。

平江县将星如云，人们都以为是平江起义的缘故，那是误解。参加平江起义的人在新中国成立后幸存者只剩9人。但是，不能否认两者之间有着密切关联。1923年平江县就成立了党支部，到1927年党员发展到7000多人。马日事变后，中共平江县委组织成立了工农义勇队和暴动委员会，先后发动了两次声势浩大的扑城战斗。其中1928年的“三月扑城”，参与的革命群众达20余万人。1928年6月中旬，湘军独立第5师第1团被派往平江“剿共”。7月22日，彭德怀、滕代远领导该团在天岳书院举行武装起义。这支部队被改编为红5军，活跃在湘鄂赣边地区，后来进一步改编为红3军团。1930年6月，彭、滕首长佯攻武汉，调虎离山，造成湘北守军兵力空虚。红3军团在一举歼灭何键主力4000余人后，乘胜追击，一鼓作氣夺取长沙。这是红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攻占省会城市。进攻长沙前后，红3军团在平江县整训和扩军，平江籍的将军大多是这个时期参加红军的，父亲当时还未满16岁。长征时，经过湘江战役，红军由长征出发时的8.6万人锐减到3万多人。红1、红3军团抢先渡过湘江，江西兴国县和湖南平江县的红军多数得以幸存，后来两县成了将军县。

在长期的革命斗争中，平江县先后动员了8万余名青年参加红军游击队，把4支地方武装改编为正规红军。国民党军对平江苏区进行过9次大的“清剿”，全县被国民党杀害的共产党员和革命干部达1.4万余人。新中国成立后，被正式追认为革命烈士的有21329人，占湖南全省烈士总数的1/5。平江县政府建立了烈士陵园，作为革命传统教育基地。每年清明节，平江各界人士都会来这里举行公祭，缅怀先烈。

父亲在湘江战役中右太阳穴中弹，倒在死人堆里，战友们不管死活，硬是把他带过江去。他大难不死。吴起镇一战中，他的左腿又被机枪击中。几次重伤，身体已是极度虚弱。1936年3月，他被安排担任陕北残废院政治部主任，以便于边工作边养伤。1937年8月，伤愈后，调任八路军卫生部二兵站医院政委。1938年6月，调任八路军总政治部巡视团主任。1939年3月，调任八路军总供给部政治处主任兼供给干部学校校长。1941年3月，父亲奉调到冀中军区，历任第十军分区、第九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晋察冀军区陆军中学政治部主任，抗大大队政委等职。解放战争期间，他担任过第十军分区、第五军分区副政委等职务。平津战役后，父亲随第四野战军南下，参加了渡江战役、湘赣战役。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担任过12兵团后勤部政委、粤北军区副政委、广州公安总队第二政委、解放军体育学校政委、湖南省军区副政委。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1997年12月10日在长沙逝世，享年83岁。

方国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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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三个阶段（地点）最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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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印象中，父亲对自己人生经历的三个阶段（地点）最有感情。第一是红3军团创立时的那个连队。第二是冀中第十军分区9年（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第三是故乡平江。

父亲所在的红3军团3师9团2连，新中国成立时仅存5人，都是平江籍长寿镇人。其中就有威震抗美援朝战场的志愿军第39军军长吴信泉（后任军委炮兵副司令员）中将。还有父亲的两个亲舅，喻楚杰和喻缦云兄弟。

晋察冀边区第十军分区成立于1938年8月（1940年8月以前称冀中区第五军分区），地处北平、天津、保定（河北省会）三角地带，归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领导。西有平汉铁路，北有北宁铁路，南临大清河、白洋淀，近1万平方公里。著名的“新儿女英雄传”“雁翎队”“小兵张嘎”的故事，都发生在这里。这里又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兵家必争之地。

2017年4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设立雄安新区，规划范围涵盖河北省雄县、容城、安新等3个县及周边部分区域。听到这个消息，我比任何人都高兴。因为雄安新区就是父亲当年战斗的冀中第十军分区的北半部分，也是我的出生地，自然对它怀有特殊的感情。原第十军分区政委旷伏兆（中将）和司令员刘秉彦（少将）生前约定，过世后和长眠在这里的战友们一起，合葬在这个曾经浴血战斗过的地方。2015年10月11日，河北省雄县政府在米家务烈士陵园举行两将军“百年纪念，生死约定”祭奠大会，我代表全家前往参加。

华北是日军侵华的大本营和后方基地，日军绝对不能容忍八路军在其“卧榻之侧”存在和发展，在这块土地上敌我斗争形势最为复杂、激烈和残酷。在1942年日军对冀中区“五一大扫荡”的前一年，对第十军分区的“扫荡”就已经开始了。第十军分区由抗日根据地变为敌占区比冀中区腹地早一年，而地区的恢复又晚一年。可以说这里被敌人占领的时间最长，抗日军民付出的代价也最大。父亲调任第十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正是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的第二年。

敌人大军压境，主力部队不宜继续坚守。第十军分区司令员周彪奉命率43区队一部，加分区机关和教导队总共1000多人，迅速转移到平汉路西的山区根据地。主力撤出后，这里变成了敌占区。刘秉彦接任第十军分区司令员，率35区队及43区队的一个连继续留在敌后坚持斗争。1943年9月15日，敌人开始了长达3个月的秋季大“扫荡”。反“扫荡”后，父亲调到位于晋察冀边区中心灵寿县、阜平县内的抗日军政大学二分校陆军中学任政治处主任。1944年3月，陆军中学迁往陕甘宁边区。全校官兵于4月20日到达抗大总校驻地绥德，改为抗大总校第2大队，父亲任大队政委。

經过艰苦卓绝的斗争，中国人民终于赢得了抗日战争的胜利。父亲于1945年9月回到第十军分区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全面内战爆发。在敌人优势兵力进攻面前，第十军分区长期处于敌我拉锯状态，部队逐步转到外线作战。1947年9月和10月，在大清河北战役和保北战役中，军分区主力部队杀回大清河北，收复城镇数十座。1948年底至1949年初，华北军区部队和第四野战军进行平津战役，北平和平解放。父亲在第十军分区战斗了9年。

幕阜山林绿，汨罗江水清。故乡的山水和乡音始终萦绕在眼前，戎马倥偬也不忘故土。父亲做得一手地道平江腊肉和长寿霉豆腐。豚肉难觅，豆腐易得。每当做成一坛子霉豆腐，亲朋故旧不请自来，胡耀邦（相邻的浏阳人）就是一位常客。眼看全国就要解放了，父亲的乡愁日深，特别请求老首长萧劲光带他南下。他于是离开华北（晋察冀）军区，编入第四野战军任补充2师政委。衡宝战役之后，毛泽东点名萧劲光出任海军司令员。萧司令员想起了我父亲，点将随他去北京组建海军后勤部。无奈父亲去意已决，在中南军区几经辗转，最后在湖南省军区副政委任上固定下来。直到离职休养，他一直坚守长沙，实现了落叶归根、魂归故里的夙愿。

1962年6月17日晚上，毛泽东在长沙市蓉园宾馆一号楼住处听取省军区第一政委张平化、司令员龙书金、副政委方国南关于湖南战备工作和民兵工作的情况汇报，并发表关于民兵工作“三落实”（组织落实、政治落实、军事落实）的指示。民兵工作“三落实”是中国民兵建设的指导方针，具有长期的战略意义和历史意义。父亲是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人之一。

父亲一生披肝沥胆，戎马征战，这样的故事一定很多。可是他为人低调，甘于寂寞，从没有听他讲起过。他很早就离职休养，有时间有精力，却不曾留下过回忆文章。我们动员他把往事记录下来，他总是说：“爬雪山过草地，九死一生。常常是第二天早晨醒来，身边的战友已经死去。那么多战友都没有了，想起来就难过。我们不过是幸存者，还有什么可讲的？”眼眶里滚动着泪花，长久地沉默。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楚，他的无言就是对我们最深刻的教育：今天的江山得来不易呀！

方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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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土佬”李德才当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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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长期负责军队的政治工作，铮铮铁汉也不乏侠骨柔情。他古道热肠，为不少战友牵线搭桥，促成了一桩桩美满的婚姻。这其中最有意思的是给“土佬”李德才当红娘。

李德才1904年5月出生在江西萍乡宣风镇沂源村。1930年参加红军。抗日战争时期任冀中第十军分区75团团长等职。抗美援朝时期任志愿军68军203师副师长，回国后任河北省保定军分区司令员，保定市政协副主席。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1960年6月25日病逝。

井冈山时期，红3军攻下吉安并缴获了一批物资，分给李德才一条西装裤子。他把裤子前后反着穿，还自以为是地说后边那个开口是用来大便的。毛泽东听说后也哑然失笑：“真是个土佬。”

毛泽东到中央党校作整风动员。天气炎热，晋察冀军区第四军分区司令员邓华口渴难耐，起身走到讲台前，拿起桌子上主席的杯子喝了起来。李德才见了，也站起来抢过杯子就喝。毛泽东借题发挥说道：“有些同志以为自己革命历史很长，也能打仗，有了革命的经验，不肯在学习上下功夫，那是要不得的。我们就是要通过刻苦的学习努力提高自己的理论和文化水平，不能满足永远做一个没有文化的指挥员。”说到这里，他一指李德才：“就像李德才同志，别看他穿着皮夹克，觉得自己挺洋气，其实还是个‘土佬。”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1946年开春后的一天，李德才带着警卫员骑马闯进第十军分区司令部，一进门就冲政委旷伏兆和副政委方国南嚷嚷：“抗战胜利了，你们都有老婆，我还是个光棍儿，我不干了！”

当时部队规定，结婚要“258团”，即年满25岁、8年军龄、团级职务。李德才42岁，1927年参军，当兵打仗20年，任第十军分区75团团长，完全符合条件。

父亲一拍脑袋：“哎呀，你看看，这些年光顾着打仗了，老李真是该成个家了。说吧，要个什么样的？过几天我亲自给你选……”

“不行，我今天就结婚！”李德才打断他的话茬。

在边区，女同志是稀缺资源。“土佬”算是找对人了。父亲主管军分区卫生处，女同志比较集中。他马上找来卫生处长问：“咱们卫生所还有没对象的女同志吗？”

卫生处长连忙找来一张合影，对李德才说：“别不好意思，由你挑，看上谁我就给你去说。”

李德才一眼就看中了前排靠边上一个文静的姑娘，指着她说：“就是她吧。”

卫生处长大叫：“老李真是好眼力，一下就把咱们卫生所里的人尖子挑上了。”

她叫张素珍，河北霸县城里人，抗日积极分子，年纪轻轻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从敌人占领的据点里跑出来参加八路军，被分配到第十军分区卫生所当护士。她认真学习医疗技术，参军一年多，因为表现突出荣立2次小功，还当上了护士班的班长。

“但是……人家今年才20来岁，是不是岁数差得大了一点？”卫生处长心里没底。

“大点怕什么？你和你老婆也差得不少，过得不是挺好吗？就这么定了！”父亲和卫生处长当天就陪李德才来到高庄村卫生所，把说亲的任务交给了医务主任。

医务主任派人把张素珍叫到临时办公室，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下，温和地问：“小张，今年多大了？”

“主任，我多大了您还不知道？”张素珍不解其意。

“是时候了，该找一个好男人了。”医务主任介绍了李德才团长的光荣历史，问道：“你愿意吗？”

张素珍羞红了脸，小声说：“这事……我……我还没考虑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22岁，也该谈婚论嫁了。”

张素珍很犹豫：“那……李团长为人怎么样，今年多大了？我还都不知道呀。”

李德才的条件样样过硬，谁都敢比。唯独年龄条件最差，谁都不敢比。医务主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卫生处长怕坏了美事，急忙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把李德才往前一推：“李团长可是咱们红军鼎鼎有名的大英雄，毛主席都认识他。来，你们先谈谈，互相了解了解。”说完话拉起医务主任就走。

李德才全然没有了上午向首长讨要老婆的豪气，慌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倒是张素珍见过世面，见了领导并不犯怵，鼓起勇气问道：“李团长，你今年多大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德才心慌意乱。事已至此，只能“胡搅蛮缠”了：“组织上说我多大我就多大。”

张素珍似已看出端倪，并未再追问，转而问道：“处长说毛主席也知道你，那你一定是個大英雄了？”

“我算什么英雄，就是知道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打仗，不怕死。”说到这里，李德才来了精神头，打开话匣子。

见两人交谈渐渐深入，父亲推开门走进来，笑着说：“小张啊，李团长是有名的战斗英雄，经常受到聂老总、杨司令的表扬，连毛主席还夸他打仗勇敢呢！我来给你们当媒人，好吗？”

分区领导热心撮合，张素珍自己心中也有了几分好感。她点点头说：“既然首长们都这么说，那我同意。不过我还年轻，你们要答应送我去白校（白求恩卫生学校）学习。”

“行，行，先结婚，然后再去学习。”父亲满口应承。

李德才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父亲让后勤给张素珍一套新军装，换下原来那件臃肿的棉衣。当天晚上，司令部的院子里摆起了两桌喜酒，机关的同志们为他们举办了婚礼。

新娘子本来就长得漂亮，经过梳洗打扮，再穿上一身新衣服，更是英姿飒爽。

周围的人看了啧啧称羡：“‘土佬真是有福气，找了一个‘天仙。”

李德才更是乐得合不上嘴。早上吵着要结婚，当天晚上就进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