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姥爷和狗

张帆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它趴在门前的槐树旁，从它时而扑朔迷离，时而深邃的眸子里，我看到忠诚与守护。它是姥爷家的一只狗。如果参照人类的年龄来算，它今年已經74岁了。名字是我小时候给它起的，叫皮球。至于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我一直记得它圆滚滚的，活脱脱的一个皮球啊！

皮球的毛很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我总是把它的两只耳朵扎起来，再拿出我深藏的粉红发卡别在它的头上，把它搂在怀里。姥爷说它的毛不干净有跳蚤，不让我玩它的毛发，我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姥爷那所剩无几的“地中海”上。皮球在一旁像是松了一口气，趁我给姥爷编小辫的时候，一溜烟跑了。姥爷只管乐呵，无论我扎成什么样，姥爷都说好看，姥爷童心未泯，竟还和皮球比美。

姥爷怕过年。“过年了，又老了一岁啊！”这是姥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3年前，姥爷像往常一样扫屋子贴对联迎新年，姥爷踩着高脚凳，晃晃悠悠地从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盒里倒出好多“宝藏”：袁大头、方孔钱、各种粮票……我在一旁打趣道：“哇哦！这下可发财了！”姥爷笑眯眯的，玩笑中却又掺杂着真意：“小帆啊，等我不在了，你往这找钱……”话音未落，我赶紧“呸呸呸”：“大过年的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姥爷你也快呸呸！”“好好好，呸呸呸！”姥爷“装模作样”地呸了几下，只是牙齿漏风，很是搞笑。

皮球也怕过年。每逢新年，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皮球就窝在桌角里，或是趴在火炉旁，瑟瑟发抖。姥爷唤它出来，它不肯，于是姥爷只好用手轻轻地抚摸它的头，像哄小孩子般，嘴里还不断呢喃：“皮球不怕，皮球不怕，过年放鞭炮你怕啥啊！不怕啊！不怕！”随着除夕之夜祈福钟声袅袅余音的落定，皮球渐渐地不再发抖，依偎在姥爷的腿旁。它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它。

岁月在姥爷黝黑的脸颊上刻上一圈圈年轮，年过古稀的他，却一直不让自己闲下来。隔5天一个的集市他必去，他要给皮球买鸡肝，皮球毕竟是老狗了，吃得少还细，姥爷会一口一口地嚼着馒头喂它，时间长了，皮球吃得更细了。“看把你惯的，惯出些毛病来！”姥爷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每个除夕夜姥爷都会给皮球饺子吃，“过年了，新的一年要听话，好好看门！给你肉饺子吃。”语气像是老人对孩子新一年的期许。

姥爷对皮球一年比一年好，他生怕哪一年或是哪一天，它会突然离他而去。而它也像个孩子一样陪伴在姥爷身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皮球早已走不动了，每天只是趴在家门口的槐树边，但每次我回姥爷家，它就挪动那笨重的小爪子“跛踏跛踏”地跳起来，但多数都被我拦下来了，我不愿看它那么吃力地扑在我身上。姥爷见我们回来，竟有些责备我们怎么不提前打电话说一声，他好提前备好吃的。虽是这么说，但姥爷见我们回家，无疑是心花怒放的。我刚进家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下，姥爷就拿出他一直舍不得吃的点心，催促让我尝一口。他从来不会说一些疼爱我们的话，却用实际行动表达着对我们的爱。他希望我们常回家看看，正如皮球趴在门口不仅仅是守护院子，它也在望眼欲穿地等我们回来。

我们几次邀姥爷到城里住几天，可是他总说自己放不下：“我要是去了，家里怎么办？”我们不解：“能有什么放不下的？”后来啊，我们懂了，他放不下那个院子，他用锄头平整的那一小块土地，种满了大大小小的瓜果蔬菜，抓几只鸡儿鸭儿鹅儿，圈一个栅栏，没事的时候就去院子，捡拾几个蛋，攒起来……他当然也放不下皮球。

夕阳西下，老人躺在槐树下的长椅上乘凉，老狗趴在他的身旁，一个顾大家，一个顾小家。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