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黄耀鹏
这两届美国政府从不讳言,认定中国为唯一战略竞争对手。他们对打败这样的对手存在“路径依赖”。美国与前苏联的技术、贸易、人文交往规模,都是不值一提的。“围剿”起来基本不担心殃及自身利益。但中国深度嵌入美国为首的世界经济体系之内,因此就多了一层麻烦,必须得先寻求“脱钩”。对华大幅收紧技术限制,和贸易战几乎同时,都是在2018年。
中美的技术交流方式非常复杂,通常,它隐藏在货物贸易和知识产权交易之中,纯粹的人文交流大多数局限在学术和教育范围内。
美国始终对中国利用美国技术存在警惕,即便在中美上世纪80年代的蜜月期内,也只是稍有放松,但总量、层级、范围的控制从未脱手。新世纪以来,随着全球化程度加深、中国加入世贸,中美之间形成了一个科技链条,即美国企业主导技术研发、外观设计、品牌营销和关键零部件供应,中国企业主导组装和低端零部件供应的产业合作链条。中国所组装生产的科技产品运回到美国本土,再通过美国公司的销售网络分销到全球。
这就不可避免地要求美国对中国进行技术转移,同时促使中美科技领域互相投资,人才交往变得频繁。一句话,两国之间的产业分工,令双方必须进行科技合作。
在奥巴马第二任期开始,中美科技领域矛盾加深。表面上的理由一点都不重要(网络安全之类),主要是全球化蛋糕不再变大,而中国沿着产业链攀升得太快,达到了一个构成“严重”挑战的节点。
这期间的表现,则是中美贸易争端增多,但大局仍然是合作的。特朗普政府上台后,两国的政策分歧开始明显加大。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发布新版《国家安全战略》,其中指责中国“盗取美国知识产权”,要求限制“中国在敏感技术领域的并购”。自此之后,美国明显加大了对于中美科技合作的干预,对中美之间技术、数据、资金、市场、人才的自由流动设置障碍。
2018年开始,美国开始对中美科技交流实施一系列限制措施,打压中国科技企业,这被解读为美国想要中美技术脱钩。
中国这边,更早意识到美国将要采取的政策。2016年起,中国各行业开始不同程度对美降低依赖。一方面是因为中国的技术进步,另一方面,中国“阅读”了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的认知,认为中国技术增长的结果,很快就将遭遇打压。中国在5G、ICT和电力技术上领先,而美国则在芯片、材料基础等学科领先。作为跨域工程应用的人工智能,中美各擅胜场。
2019年布鲁塞尔一家名叫“数据创新中心”研究机构给中美AI能力打分,美国在人才、研究、开发和硬件上领先,中国则在技术应用和大数据研究上领先。而且,中国的进步相当快,美国的固有优势正在岌岌可危。
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美国选择了在芯片供应链和华为两个点上,对中国实施重点进攻(这两个点有联系)。这是当今汽车芯片国际供应链遭到严重破坏的原因之一。
我们看到,拜登政府基本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做法。有预测表明,在2024年底(即拜登政府当前任期结束时),如果美国维持对当前实体名单实施的限制,他们的全球份额将损失8%,收入将损失16%。
如果拜登加把劲,完全禁止半导体公司向中国客户销售产品,即100%技术脱钩,全球份额将损失18%,收入下降37%,并损失4万个高技能工作岗位。
与此同时,中国将损失几乎全部的高端手机等3C产品制造能力,仍可维持中低端产品的生产。因为中国已经基本形成28nm制程的“脱美”制造能力。所以,汽车供应链也有望在未来几年被重建,但中间的损失恐怕会超过30%。简单说,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美国正在评估,要向前走一步,用“兑子”方式摧毁中国的高端电子消费品制造能力,还是见好就收。
美国目前形成的共识,并非100%脱钩。在军事技术领域,美国将强化对中国的技术封锁,这是美国的核心关切。AI、量子计算、脑机接口、基因编辑,虽然看上去“可以”作为民用技术,但已经存在安全困境。原因很简单,它们存在巨大的军事前景。过去的2020年,在量子技术领域,中国申请的专利已经是美国的两倍。中国目前拥有全球唯一一颗量子通讯卫星(尽管只是试验性质),美国面对新技术的安全困境很焦虑。
据农业农村部信息中心公布的瘦肉型白条猪出厂价格监测显示,11月 26日~30日,15省市的瘦肉型白条猪出厂价平均为17.6元/千克,环比下跌0.1%,同比下跌8.7%。而整个11月,瘦肉型白条猪价从月初的18.44元,下滑了4.6%。东北和华北的下滑更为明显。
美国因此对中国实施了最大限度的科技人员往来的禁令。美国禁止申请联邦资金的机构和人员,同时拥有中国课题。这种封锁将引起双方相关技术产业、生态系统、技术标准、人才培养的脱钩,也将对上述技术商业化发展形成阻碍。
而底层技术的标准(诸如5G标准),也将成为重点区域。美国此前尴尬地放行了华为参与5G标准的讨论。因为华为缺席,将导致标准协议无法达成。当然,美国正在努力推行国际科技标准组织中排除中国影响。“布拉格5G安全倡议”就是一个典型。
中美终究走到根本性战略对抗这一步,这一点不存在任何侥幸和规避的可能。人们好奇的是,为什么美国2018年才选择做得“绝一点”,此前对中国并未实施根本性科技脱钩的政策。脱钩是以“中兴事件”为标志的。
在2018年,中国的国内消费对经济贡献已经超过76%,美国丧失了更好的脱钩时机。
对于美国来说,形成共识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和时间。在中国市场得到巨大利益的美国科技公司,对共识有强大的牵制作用。苹果、高通、博通、英特尔、美光、福特、通用、波音都拥有不可忽视的在华利益。
不过,这些公司的游说能力不能高估。他们的影响力,也就限于申请“临时许可”,维系特定订单,而不足以对华府政策构成长期影响。
大家都知道,长期以来,美国媒体对中国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采取扭曲式宣传,让普通民众对中国形成固有的偏见。很不幸,忙于给别人洗脑的精英分子,也不可避免地被洗脑,甚至形成了条件反射。
直到2020年,美国经济学术界(注意,并非大众媒体),仍几乎对每一项中国经济统计数据质疑,认为中国经济增长虚假和粉饰现实。
经济数据固然可以造假,但难的是长期大面积造假。譬如贸易数据,与中国有贸易关系的国家也会有自己的统计,和中国海关的数据很容易比对。中国进口的能源、芯片数量、发电量、交通运输的吨公里数据,都难以造假。如果这些数据不断增长,经济增长到底有多少水分,是很容易交叉验证的。
他们就是对此视而不见。一说到中国的数据,就会产生本能的不信任。通常,人们很容易轻视一个骗子。当中国被打上“欺骗者”标签的时候,对中国能力的认知就会产生低估。
“中国崩溃论”和“增长不稳定论”,就是这样交替流行。如果美国长期如此看待自己对手,那么它可能受到自己认知的蒙蔽。
5月20日,中国的火星车祝融登陆火星并传回照片后,NASA新任局长比尔·纳尔逊在推特上祝贺中国航天局。而在同一天,他在参院作证,举着祝融的拍摄的照片,称美国应该“认真对待,大力投资登月计划以实现重返月球”。
很多人将其理解为,纳尔逊拿中国成就来向国会要经费。这一层意思当然存在,但也表明,美国知识界已经在认真看待中国的发展。如果美国不大力投资自己,而是被“负面议题”限制了想象力,结果不言而喻。
但到目前为止,脱钩的基本思想,仍是认为中国缺乏创新动力,必须靠窃取知识产权赢得发展。因此只要掐断来源,就能遏制对方,保持自身优势。
封锁当然可以造成困难,但也创造了中国芯片产业的机遇。当前中国拥有国产化芯片生产设备、国产半导体材料、指令集、EDA软件、光刻机、硅片、模拟芯片、射频芯片,但比美国和国际先进水平差,竞争力不足,没有企业愿意投资,因为会亏本。可是封锁令直接推动了芯片行业史无前例的大投资浪潮。
就拿EDA软件(芯片设计开发环境)来说,这个市场不大,目前全球约有150亿美元,和汽车产业两万亿美元的盘子,简直无法相比,而且全被几家美国公司把持,垄断的饭很香。现在的局面,则是国产EDA市场被人为创造出来,数十家创业公司受到资本支持,争相进入。因为庞大的中国客户需求被美国屏蔽,必须寻求替代。
光刻机也是如此。中国能够生产光刻机,但没有极紫外光(EUV)生产能力。而且其他光刻机也因为技术和成本,竞争不过阿斯麦、尼康和佳能。现在则迎来了大批订单,对中国相关企业来说,美国禁令就是“春天到来”。中美技术脱钩,固然可以扰乱供应链,造成数年的困难,并延长中国技术进步的时间,但到头来,只要拥有稳固的需求,技术就能被创造出来。
美国想要保证自己技术利益,最优选择在于延长回报期和固化路径。维持合理价格是重点,这样就拉长了技术回报周期,让后来者无利可图,形成对美技术依赖的固有路径。
而脱钩、封锁,只对中小国家有效,对于中国这样坐拥庞大国内市场、有资金、资源调配能力强、工程师队伍庞大的国家来说,可能适得其反。
美国也看到了这一点,因此美国的政策制定者始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即只对重点行业、重点企业进行彻底封锁,而放弃全面脱钩的目标,后者意味着“不允许中国使用美国的任何一种技术”。这是无法达成的、虚幻的目标。但是,如果不全面脱钩,就难以精确地遏制规模和范围。脱钩损害了美国半导体公司的全球市场准入。“去美化”潮流,是外国公司“符合美国监管、同时不舍弃中国市场”的双重目标造成的。
“部分技术脱钩”带来的影响,则是美国企业的盈利下降,再投资意愿受阻。有机构预言,美国的芯片限制政策,将导致自己从全球半导体领导者的地位上滑落。芯片当前技术周期,正受到“量子隧穿效应”的影响遇到瓶颈。封堵一个重要市场+产业竞争者,对于美国在“新创新周期”继续保持领导地位,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