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新墙河抗战史实陈列馆
时光的锉子,磨掉记忆的锈迹
新墙河的锯条,重新锯开湘北会战的历史
日军四次南渡新墙河,燃起狼烟烽火
又四次北渡新墙河,屁滚尿流回到原有防线
从哪里来,滚哪里去,直到滚回老巢东京
那些抗日战士,热血洒在冰凉的土地
肉体埋在青山之下、田地之下、河床之下
长出树木、禾稻与波浪,伫望故乡,抚爱亲人
生,为民族抵挡亡国灭种的子弹
死,还在守护祖国的山川田园
铁血忠魂浓缩成几张照片、几行文字
在墙上重现枪林弹雨、刀光剑影
四次湘北会战,先有史恩华等两营牺牲殆尽
继有孙国桢、徐锦江、王超奎、吕海群、李渭阳
一营一营的战士前赴后继,整营整营壮烈殉国
柏辉章的102师血战到底,仅存600余人
曹锡力战不退,毙敌500多,成为抗战杀敌最多的战神
展柜里,缴获的日军军旗、铜号、枪械
还是那样坚硬,一直没有低头认罪
但有被俘的日军士兵,在战场上
对着曾经高举的太阳旗反戈一击
我与一座城一起醒来
我出发的时候,天地还一片混沌
切开黑夜的,是我们的车灯
在禁坟的牌子后面,躺着一片
水泥隆起的墓茔,极像祖宗
鼓出的眼睛:陌生、亲切、温存
天岳寺在晨钟里起身,敲着木鱼的
老尼姑,也将第一柱香插入香炉
吐出来的烟雾,正好氤氲了
半个平江县城,像一条白纱巾
被写意在汨罗江两岸的灯火里
红光满面的天空下,海市蜃楼
设计成路灯的蜿蜒与山脉的起伏
湖的镜子里,一座城开始打扮梳妆
桂花雨和芙蓉露,涂抹在街道旁
妖娆、妩媚,让一个时辰心花怒放
无法鞭策幕阜山的群峰驮来日出
但我可以搂着烟火与稻菽入梦
将早晨拌在阳光大酒店的一碗米粉里
连同霞光、晨岚一起囫囵下去
肚子里刮起了一阵暖洋洋的秋风
铁山水库,找不到通向龙宫的门了
云的脸抹了太多的白肤霜
试图在水里漂洗干净,但它
掬不起水,也搅不动波浪
沉浸在碧水里,像睡熟的孩婴
在丽日的帐幔下,透着恬静
云梦安详,湖面熨平的绸缎
嘎吱惊起一对追逐的鸳鸯
一只只鸥燕仿佛在水里滑翔
湖心岛龟居或蛙伏水上
在水的背面伸头蹬腿,冲着冬阳
远山如鞍,水下的杉树松树
宛如清楚可见绵延不绝的长鬃
卧波的长桥,水上水下的意见达成一致
没有所谓的秋风萧瑟气象
偶遇的一片叶子,躺晒在湖面
用金币的光芒释放立冬的信息
而游船是粗暴的闯入者
发动机的轰响急促还高亢
与这安静的山水不合时宜
尤其令人懊恼的是,船过之后
水底的静云山图,被瞬间
换成了一幅泼墨的混沌意象
清晰可见的事物被魅影取代
日月云影、屋舍禽獸炖成了一锅粥
我们再也找不到通向龙宫的大门
捏着一串万能的诗歌钥匙也枉然
游东洞庭湖
从鹿角码头下洞庭,传送机
停止了运送沙子、煤炭的苦差使
疲累的巨臂搁在岸边,让赋闲的诗人凝眸
勤劳的形象化为鱼贯而入的秋色涛声
游轮犁开平湖,在玻璃上曳出长裙
鸥鸟嬉戏于浪,江豚偶尔会显露鳍尾肚背
洲渚的芦苇须发斑白,像阅尽世事的老人
风霜如披,沧桑如衣,仍精神矍铄
鹰离凡人太高,渐变为白鱼鳞云里的污点
如圣人行走江湖,常遭小人秽语污言
江大湖大天大,只有真诗人才能装下
那些忘恩、反目的浪花,让夕阳老眼昏眩
左握君山的碧螺,松手跑丢一匹薄暮中的黛马
右手却不敢触碰岳阳楼的琉璃檐瓦
天眼开处,光芒的睫毛如湘君夫人温润
将男人引到断头路的,却常常又是女人
岸可回浪,浪可供舟返航
一个下午的慈航,终在荣家湾登陆
抗日浴血的浪花在新墙河中灭而又开
英烈凋谢的头颅,胜过烟波里壮美的落日
岳阳大地
岳阳县原来戴的帽子是古巴陵县
现在穿着的衣袍叫做绿水青山
平畴田野被秋阳烹制出金黄的大饼
垂头的稻穗都因成熟而浩大地腼腆
薄皮的黄桔子羞怯地从叶簇钻出
脸红的柿子却大胆地站上枝头
它们被秋宠幸,被霜摸得溜圆
汨水与罗水滋润的大云山、相思湖
我祖先的面目在林中漂荡、在水中显影
罗子国那流蜜的河汊,流泪的江湖
有着罗宣王的外孙屈原在此流连忘返
一个家族的血脉里涌动着国家的情怀
国是大的家,家是小的国
而硕果累累的岳阳大地
就是我沐雨栉风的家园长盛不衰
就是为我遮风挡雨的祖国一把厚实的伞
洞庭湖遇花喜鹊
我在贺兰山遇到的那只花喜鹊
不知何故跟我来到了洞庭湖
它究竟是如何跟踪我的
引起了我极大的警惕
是光明正大、奉命行事
还是鬼鬼祟祟、心怀鬼胎
是我偷窃了贺兰雪、黄河浪
还是它向往南方,过我一样的生活
它是不是用了GPS定位
在我的手机里植入了跟踪器
总之,它的动机如何
它的动力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有一点忐忐忑忑
就像城陵矶的三江口
洞庭与长江相会时的漩涡
就像南湖的早晨
水雾拉起的帐幔里
那些隐隐绰绰的船和山
汨罗江,一条丰衣足食的河
晚稻熟了,等待的已不是镰刀
从机耕道上走来的也不是扳禾桶
收割机突突突地就要冒出地平线
虚空的谷仓,将充实袅袅炊烟
桔子黄了,在晨曦里涂脂抹粉
一篮篮、一筐筐、一车车地集结
攒够了山坡野地里的精气神
在城里人的脸上,为乡村招魂
葡萄甜了,脸皮变得越来越薄
内心却越来越水灵、饱满、充盈
让那些皮厚心虚的瓜瓜果果
在招摇过市时,偶尔心生羞愧
草木不再愤懑、山水不再悲情
大如车轮的落日芬芳每一座屋顶
罗子国遗址依然浅伏在芳草地里
汨罗江已是大音稀声,大象无形
用伟大的词,编织簑衣
一一致抬阁故事传人陈范兴
汨罗江,蓝墨水的长句子
在长乐镇的青石板上安憩
让我在黄昏里邂逅抬阁故事
与一个传说结成忘年之交
陈范兴,我叫您一声大师
旷野里的树,顿时肃然起敬
您,从死水一潭里取出惊涛拍岸
从风雨飘摇里取出基础与柱石
从木头里取出炭,从寒冬里取出火
从灰飞烟灭里,取出死而复生
还要从辞海里,取出那个“伟大”的词
坐在夕阳下,编织一爿罗子国的衰衣
披在镇妖降魔、临江而立的砖塔上
为那个动乱的岁月遮风挡雨
将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文化
认领,带回家,再哺育成人
于是,麻石街涨起了故事的潮水
散了骨架的民俗、奄奄一息的文明
重新拾掇起汨罗江里屈子的魂魄
葡匐在地的双腿,站在了云端
高跷的长龙,通江达海翱翔穹天
是啊,土地里长出世上最长的腿
黑夜里長出了郁郁葱葱的光明
而您,就是跪在烈日下播种的汉子
是普罗米修斯,在洞庭的再生
注:
汨罗抬阁故事,是一种喜闻乐见的民间行为艺术,以彩扎、纸塑、高跷等人物造型、装扮,讲述民间耳熟能详的故事。起于隋唐,成于明清,演绎千年,文革期间被禁演,几近湮灭。陈范兴呕心沥血、卧薪尝胆,使抬阁故事得以复活,发扬光大,并成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功莫大焉!
大江奔流
凌晨5点,开始烫金长江的封面
静默的夜空,18号灯塔在闪
对岸,一座灯塔从晨曦里醒来
那是19号灯塔在指引航船
天亮了,杨与柳举起亿万只手臂
千里芦苇揺动着亿万面旗帜
一只东方白鹳拔江而起,气贯长虹
扑面而来的长江气宇轩昂雄健豪迈
浩然正气的江风吹出万里画卷
浩浩荡荡的江水在太平洋惊涛拍岸
东来西往的客轮货船,风正帆悬
将千年的梦想,在大江南北实现
罗鹿鸣,湖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兼任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湖南省诗歌学会、中国建设银行湖南省分行作家协会创始人。曾在《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文艺报》《十月》等100多种报刊发表以诗歌为主的文学作品1000余件,先后出版《爱的花絮》等诗集、报告文学著作共13部;作品被《读者》《中外文摘》《新华文摘》等上百家媒介转载;曾获得“首届中国金融文学奖诗歌一等奖”“第八届丁玲文学奖一等奖”等数十项文学奖项。参加过《诗刊》第三届青春回眸诗会、第五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第十一届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代表大会、第三十九届世界诗人大会(印度)等重要诗歌、文学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