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2020年决战决胜脱贫攻坚的背景下,扶贫题材影视作品大放异彩。电视剧《花繁叶茂》采用独特的影像话语,讲述新时代的脱贫故事,受到了各年龄层观众的关注和喜爱。本文拟从人物形象的生动塑造、乡村转型的影像书写、将主流意识形态与时代审美有机融合的叙事话语三个视角,剖析《花繁叶茂》一剧的创作特色,以探其取得良好传播效果的原因,以及当下扶贫题材电视剧的创新之道。
关键词:扶贫题材 电视剧 《花繁叶茂》 创作特色
一、人物形象的平民化和圆形化塑造
德国戏剧家莱辛认为:“鲜明地表现性格,是作家在表现人物特征过程中最应当着力用笔的地方。”在人物塑造上,《花繁叶茂》摒弃了以往不少扶贫题材影视作品中乡村人物被平面化、脸谱化,缺乏个性特征的窠臼,而是着力刻画人物在特定的乡村生活中表现出的鲜明个性及其动态发展,以平民化的视角描摹真实人性。
(一)普通村民众生相
作为乡村建设的主体,村民是扶贫题材影视作品中必不可少的形象。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以农民为主的村民,通常作为历史苦难和社会问题的承受者在文学作品中出现,他们普遍呈现出勤劳坚忍、忠厚淳朴等类型化特征。而在大众文化和消费文化的冲击下,21世纪某些扶贫题材剧为迎合大众审美趣味,不惜以牺牲村民的正面人格为代价,着意放大其负面特质,使许多村民形象沦为喜剧化的符号,这不仅弱化了人物本身的审美内涵,还使剧情发展与现实生活相悖,无法产生共情效果。《花繁叶茂》突破了这一局限,摒弃“好坏分明”的刻板笔法,以巧妙的情节设计和富有生活气息的细节描写,挖掘人物性格的多面性,还原村民内在心灵的原生特质,生动刻画了贴合艺术规律和现实逻辑的村民形象。例如,纸房村的村民马老三,最初以冲动闹事的煤矿工人形象出场;后来,已不符合贫困户标准的他,为了拿到扶贫款上演“跳楼”戏码,哭闹着威胁村干部让自家评上贫困户。然而,这样一个缺乏理智、狭隘自私的村民,面对与之有过节的人“跳河”时,仍毫不犹豫地下水救人,却全然忘记自己不会游泳。不可否认,多重性格集于人物一身,增强了村民形象的立体感和丰满度,而且将乡村生活的复杂性和真实感具象化地呈现出来,使剧集更具可看性。此外,剧作还注重表现人物性格的发展,使人物性格随着情节的发展而变化。如大地方村的王富贵起初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家里贫困潦倒却毫无志气,一心等着政府的救助款。而在村委会对“精准扶贫”政策的落实下,他开始精心种植天麻苗,依靠自己的劳动脱贫。从王富贵身上,观众得以见证在新形势下村民的蜕变和成熟,以及人性的深刻转变。
(二)鲜活的基层干部形象
在乡村脱贫致富的道路上,基层干部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花繁叶茂》一剧对基层干部形象的塑造和深化,主要是通过以下三种方法实现的。
其一,运用多种手法表现乡村建设过程中基层干部的智慧和能力作用,而且以真实生动的细节叙事观照其深层的内心世界,探寻其人性化、世俗化的特征。剧中的第一书记欧阳采薇,带着扶贫任务下乡后忙里忙外,运用自己的农学专业知识为花茂村的建设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地带领村子逐渐走向富裕。同时,电视剧也以浪漫的镜头语言描述她处在不同情景中的心境。无论是和男友在玻璃桥上开心玩闹,还是与师哥失落地诉说工作和人生的迷茫,都表现了潜藏在她平日的能干形象背后,那份普通女孩的温婉柔情。实际上,这种对于基层干部心灵和情感的细腻描写,可赋予其浓厚的人本色彩和生命力,从而丰富了剧集艺术魅力,使观众获得深刻的审美体验。
其二,通过构建情节冲突展现基层干部身上的优秀品质,并在人物行为和思维方式的表现和刻画中,挖掘其性格中潜在的劣根性,深刻描摹其多面人格。剧中的三个主要村委干部各有特点:花茂村的村主任唐万财是全剧的核心人物,头脑灵活,且富有责任意识,面临村民对拆除违章建筑的争议和误解,他以身作则,动手拆了自家的老宅,使“三改”工作得以顺利进行,但他也不乏对形式主义的追求,每次有领导前来视察,总提倡办欢迎仪式。纸房村的支书刘红民和大地方村的支書令狐大方,面对村子的发展难题也依然咬牙坚持,决心要为村民谋出路,但前者遇事易慌张,缺乏主见,而后者个性冲动,缺少科学分析。电视剧对这些人物的塑造,均摆脱了二元对立的惯有模式,于人物之间的激烈冲突中凸显人物性格的复杂性,折射出了新时代扶贫攻坚战线上基层干部的真实工作状态。
其三,以动态视角对人物性格和心态的深层变化进行合乎逻辑的表现,着力展现基层干部在扶贫过程中的成长与蜕变。这点在大地方村的驻村书记王隆学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宣传干部出身的王隆学,初下乡时带着一股浓重的“官气”,抱着能早日回到镇里工作的功利心态,在领导面前急于表现,鼓吹功劳,落实工作却流于形式,受到领导和群众的批评后,一度欲放弃。但在石书记、老支书等人的关怀和鼓励下,他逐渐改变工作作风,踏实地为村民做了不少实事。王隆学前后性格的鲜明反差与起伏的心路历程,实则是现实生活中部分驻村干部在下乡扶贫经历中的精神缩影,彰显了基层干部这一特殊形象包含的丰富而独特的人本内涵,给观众带来强烈的心灵震撼。
二、扶贫语境下乡村转型的影像书写
(一)原生态乡土景观的描摹
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认为,空间结构是基本的美学问题。电视剧作为大众文化的重要形式,其构建的影像空间具有浓厚的审美趣味。《花繁叶茂》运用大量视觉语言,营造了具有乡土特色的空间造型格局。对剧中的三个贫困村的描写,电视剧首先以道路和交通工具的影像叙事,呈现其相对封闭的原始空间造型:花茂村还未修路之前,村民们入村和进村,都要经过布满残石、烟尘滚滚的崎岖山道,每当下雨,道路就变得坑坑洼洼,车子和行人都难以通行。其次,原始的乡土景观也借助空镜头的特写得到了展现。剧中的花茂村和纸房村以马鬃岭为界,位于东侧的花茂村,地势以丘陵为主;而位于西侧的纸房村,山势陡峭险峻,旱地多、稻田少。和两村相隔一定距离的大地方村,山高、土薄,石漠化严重。恶劣的自然环境,一方面成为乡村性和自然性的具象化诠释,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当地的贫困状况,引起观众对之后的乡村变革和转型的期待。
(二)乡村新面貌的多方位展现
不同于传统乡村题材影视剧对农村落后状况的侧重描述,《花繁叶茂》摆脱了城乡二元对立的传统模式,對新时代下乡村的新面貌有着更充分的还原和展现,且不回避现实存在的问题和困境,将乡村脱贫攻坚进程中的多重矛盾融入情节中,显现扶贫攻坚的必要性和艰巨性。综观全剧反映乡村发展变化的内容,主要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整治和改善村容
“三改三建”是促进新农村建设的重要举措,《花繁叶茂》通过独特的影像表达来表现这一政策的落实及其带来的变化。剧中,“三改三建”的实行是花茂村开展建设的第一步。最初的花茂村卫生状况十分糟糕,被石书记形容为“晴天一片灰,雨天一片泥”。然而,“三改三建”政策的推进,引起了众多村民的不满和抵触,村民们纷纷对整改后续费用和自家的经济利益产生担忧。比如,一家酒作坊是村民的重要经济来源,却因浓重的酒味影响村容而需要整改,乡村发展的现实矛盾在此处被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之后,村干部们想尽办法做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后,花茂村的整改得以顺利推进。电视剧以精致的画面生动展现了花茂村整改后的新面貌,其中焕然一新的村大门和宽敞整洁的村道成为乡村变化的象征符号。
2.从多方面发展经济
在新时代,发展产业是乡村实现脱贫的关键措施,许多乡村都依靠特色产业的发展,逐步提升经济水平。《花繁叶茂》一剧中,纸房村便充分利用自然条件优势,让村民通过接受培训来学会科学养蜂,打造出具有本土特色的蜜蜂养殖业。花茂村则通过引进产业园项目,发展各项特色产业,让村里的闲散劳动力得到安置,也带动了旅游业发展。除了产业扶贫和招商引资,剧中还展现了电商扶贫、创业扶贫等脱贫攻坚进程中的新兴方式和成功经验。比如,花茂村和纸房村搭建电商平台,拓宽农产品的销售渠道;成立创客中心,鼓励回乡青年创业致富。多样化的经济扶贫方式,既丰富了电视剧的创作内容,也对现实中的乡村扶贫工作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3.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
在经济得到发展的同时,乡村建设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与考验。《花繁叶茂》直面乡村发展中的不合理问题,突出反映了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的现实矛盾。自然条件极为恶劣的大地方村,难以找到合适发展的项目,村干部引进的山羊养殖业给村子带来了致富希望。然而,村民将山羊随意放养,使山上的植被快速减少,大地方村的石漠化程度恶化趋势加速。一场暴雨导致来之不易的水渠被冲毁,更给人们敲响了警钟:生态建设,对于乡村脱贫致富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如何在利用自然条件优势,稳定发展经济的同时,兼顾对自然环境的保护,维持乡村生态平衡,成为摆在村子面前的一个重要问题。而后,大地方村修建了羊圈,引导村民进行生态养殖,展现出了日渐转好的发展态势,从而成功吸引企业和项目入驻。“既要金山银山,也要青山绿水”的发展理念在剧中得到了鲜明传达。可见,《花繁叶茂》一剧运用灵动的影像叙事,记录了我国乡村在脱贫致富道路上从探索、发展到逐步走向成熟的历程,不仅反映乡村在艰难困顿中进步的发展态势,而且对乡村建设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进行理性审视,隐含着创作者对乡村发展的殷切期望。
三、思想性、艺术性与娱乐性相结合的叙事话语
《花繁叶茂》突破了早期扶贫题材电视剧过分娱乐化或过度规训化的绝对倾向,在借助“模范”叙事传达时代主流价值观和精神力量的同时,通过悬念的设置和喜剧性元素的融入提升剧集可看性,以一种思想性、艺术性和娱乐性相结合的叙事方式,使主流意识形态和当代审美获得了有效融合,拉近了时代主旋律与观众之间的距离。
(一)时代精神的塑造与传达
当代国产电视剧承载着塑造时代精神的文化责任,站在脱贫攻坚决战决胜的历史节点,如何讲述脱贫故事,如何表现扶贫工作者的价值取向和精神品质,是对扶贫题材电视剧提出的时代命题。《花繁叶茂》以现实中黔北地区的花茂村为原型,通过对其脱贫致富历程的艺术再现,建构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还通过塑造一系列奋战在扶贫攻坚一线的基层干部形象,弘扬伟大的时代精神,以深入人心的扶贫叙事、个人书写和价值认同,唤醒和传递了新时代人们对崇高理想和人生价值的积极追求。
“基层干部的辛苦指数,决定了乡亲们的幸福指数”,带着石书记的这句恳切嘱托,欧阳采薇辛勤工作,面对乡村建设的大小事务,亲力亲为;赵子奇不辞辛苦,运用自己的农学知识经验为民众排忧解难;王隆学为改变大地方村的贫困状况,到处寻找产业项目。除了年轻干部为乡村建设奋力拼搏,作为老一辈基层干部的形象代表,大地方村的老支书在村庄极度缺水的穷苦年代,带领全村人民到半山腰凿水渠,遇到危险的悬崖峭壁,也亲自绑着绳子下去。正如主题曲中所唱的,“我愿做一个愚公”,两代人前赴后继地跋涉在扶贫道路上,彰显了艰苦奋斗、敢想敢干和不畏困难的时代精神的接力与传承。
(二)多重悬念的巧妙设置
悬念是戏剧结构中的重要概念,在电视剧艺术领域,它表现为故事中悬而未决的情节,通过抛出重重疑点而不马上揭晓,让观众借助想象力自行跟进剧情的发展,来提升剧作的艺术感染力。
《花繁叶茂》的故事主线为花茂村的建设和发展,随着剧情的进展,乡村转型和变化的动态过程及成果引人期待:驻村干部到来后,最初的贫困村如何一步步脱贫致富,最后蜕变成为什么样子?在这条线索里,旅发大会的举办成为核心事件。电视剧借助不同人物对其的语言描述,以烘托其特殊性和重要性,反复唤起观众对花茂村这场特别活动的想象。在主要的叙事线索之外,剧里还有两条与主要人物相关联的情感叙事线:其一,欧阳采薇与师哥赵子奇之间有着惺惺相惜的微妙情愫,到后来与企业秘书郑宇成从相遇到相恋,她的情感结局会如何,给人留下了猜想的余地。其二,剧集一开始便表现出唐万财对其前妻潘梅的强烈抵触,但一些细节又体现了两人之间的牵绊,其中缘由和两人的情感走向引发观众的好奇心。
全剧情节在多线叙事结构和层层悬念中逐步前行,其间主旋律色彩浓重的扶贫叙事和个体生命的情感叙事相交融,不仅将乡村生活中的日常冲突和朴实的爱恨纠葛细致地展现出来,还巧妙弥合了时代精神和人本意识之间的缝隙,让观众在多重想象和期待中保持观剧的高涨兴趣,并使之获得精神愉悦和满足感。
(三)喜剧性手法的运用
作为影响广泛的大众艺术形式,电视剧承担着重要的审美愉悦和宣传教化功能。《花繁叶茂》合理运用喜剧化的手法,在轻松幽默的人物语言和情节中,引发观众对现实的深层思考,产生了寓教于乐的效果。
这部剧的喜剧性风格首先体现在诙谐的语言上。剧作开头,从花茂村广播里传出一则开会通知:“太阳已经晒屁股了,还赖在床上,快来开会了……”俚俗的通知语言也从侧面反映了村子因长期缺乏有效管理而形成的村民懒散、干部不积极的无纪律状态。扶贫干部初下乡时,当车子准备经过颠簸的路段,王隆学的“抓紧啦,要开船了”一语形象地道出了进村山路的崎岖,但也预示着驻村扶贫干部将面临各种工作考验和挑战。另外,滑稽的情节和人物关系也给这部剧增加了喜剧效果。比如,当领导前来视察工作时,唐万财为举办热烈的欢迎仪式做足了准备,却不想当天何老幺带着列队的小学生喊错了口号,唐、何两人的举动在引人发笑的同时,也包含着对现实中形式主义风气的戏讽意味。
综上所述,扶贫题材电视剧《花繁叶茂》遵循现实主义创作路径,运用艺术化的手法,生动再现了西南地区的乡村建设历程。该剧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乡村转型图景的书写和叙事策略上别具匠心,实现了精神价值、艺术追求和市场需求的自然缝合,让观众透过电视剧这一具有独特魅力的影像形式,感受到新时代乡村焕发的新生机,也能体会脱贫攻坚的伟大和艰难,从而使其获得深刻的审美体验和精神共鸣。在“脱贫攻坚”成为重大主题和艺术创作热点的今天,具有创新精神和独特审美风格的《花繁叶茂》,对扶贫题材影视作品的创作有着积极的启示意义和参考价值。
参考文献:
[1] 戈特霍尔德·埃夫莱姆·莱辛.汉堡剧评[M].张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2] 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赵一凡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
[3] 史春晖.农村题材电视剧艺术特色研究综述[J].电影文学,2012(17).
作 者: 黄飒飒,湖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