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宜振
我一参加工作就在大山里一所中心小学教书,那时候正逢文化大革命期间,孩子要读的所有读物,几乎全被禁了!孩子们没有任何书可以读。面对当时的现状和孩子们对阅读的渴求,我便萌生了一种为孩子写作品的念头。后来,我還真的为孩子写出了一些作品。我的一篇革命故事《林海小哨兵》,就发表在当时全省唯一的成人文学刊物《群众艺术》,而且发了个头条。这大大激发了我为孩子创作作品的勇气。1979年冬天,我又调入刚创刊不久的《陕西少年》杂志,使我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孩子和儿童文学。我觉得,儿童文学对我产生了恒久的魅力。有一次,我到一所小学去讲课,全校1000多学生,集中在学校的操场上。在我讲课前,他们集体朗诵了我的一首诗,这对我鼓舞很大。我认为:儿童文学是孩子启蒙的文学,他们小时候读的作品,会记一辈子的。儿童文学会对一个人的人生产生久远的影响,他比成人文学更有价值和意义。
在长期的儿童文学创作中,我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儿童观。我的儿童观首先是把儿童作为一个独立的社会人来看待。它又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把儿童当成人看;二是把儿童当儿童看;三是要尊重儿童的独立人格。多年来,我就是遵循这样的儿童观进行创作的。儿童文学是以儿童为主体读者的,可他的创作者又大多是成人。这就牵扯到创作者以什么为本位的问题。我以为:儿童文学创作者,必须以儿童为本位。也就是儿童文学创业者必须站在孩子的角度来观察、感知、描写和认识世界。一部好的儿童文学作品,用什么来衡量呢?自然是要用儿童本位来衡量,用它所张扬的人文精神来衡量。看它是否以儿童为本位,尊重儿童的价值,维护儿童的权利,提升儿童的素质,实现儿童的健康成长为人生目的。也可以说,它是用来衡量一切儿童文学作品的价值尺度与美学标准。
真实,是一切文学艺术的生命。儿童文学自然也不例外。真实又包括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两个方面,而艺术真实不是空中楼阁,它又是建立在生活真实基础上的。譬如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衣》,它虽然是一篇虚构的童话,但它又是艺术真实的作品。这个艺术真实从哪里来?它是建立在生活真实上的,是生活的极度变形、夸张,表现了安徒生对现实的变形和深层次的思考,从而渲染了作者对经验的认识及其心理感受。一个好的儿童文学作者,要沉在儿童的生活之中,在生活中进行体验、感受和升华,然后写进自己的作品。著名的童话作家包蕾的《猪八戒吃西瓜》,就是作家在作品中,同小读者对话的典范。猪八戒将大西瓜切成四块,原本想师徒四人一人一块,可吃了一块又想吃一块,最后一个大西瓜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贪吃的猪八戒,此时此刻正是一个馋嘴的孩子,他的心理活动正是一个馋嘴孩子的心理活动。这种来自生活现实又高于生活现实的作品,处处童趣盎然、妙趣横生,必然会受到孩子的喜爱。
我曾就这个问题,同原《儿童文学》主编徐德霞进行过一次对话。徐德霞曾担任多年《儿童文学》主编,就半个世纪的儿童文学进行过一次系统地梳理。她发现八零、九零、零零后的儿童文学作家,学历很高,文字水平也很高,但大多作品的分量较轻,同五零、六零、七零那一批作家比起来,缺少作品的厚度和高度。我不知这一现象,是不是原创力不足的问题。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作家,一辈子才写几本书,而现在的作家,一年写七、八本不在话下。这一方面是电脑的运用、科技的发展,另一方面有没有急功近利、追求商业利益呢?我个人认为:两者均有之。我认为,要提升儿童文学原创力,一是要引导广大儿童文学作家深入生活,中国作家协会和各级作协,要为儿童文学作家深入生活创造条件。二是要举办儿童文学培训班、研修班,不断提高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水平。三是组织一批名作家、名评论家,每人带两、三名学生,定期对学生的创作进行指导,对作品提出具体意见和今后努力的方向。这些措施和建议,有的已经实施过,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现在的儿童,远不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儿童。由于旧秩序的破坏和新道德体系的建立、由于计划生育产生的简约的社会关系、由于知识的堆积、强化的欣赏力和短暂记忆、由于孩子的孤独感和提前到来的性早熟,这一系列社会问题,使今天的孩子的思维方式和感情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组成了一种崭新的心理结构。我们儿童文学作家,面临生活的全面挑战,就要大幅度地更新自己的观念。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不仅要有社会问题意识,更要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意识。儿童文学作家,当然要写社会问题,写生活中的苦难,但又要精准地把握分寸,讲究表达的艺术策略。我个人认为,对社会问题的表达,如我们常见的早恋问题,要在作品中给以正确的引导,使其文明地看待自己的身心变化,把性置于人生的一个合适的位置。把性爱这种感情升华为对人生的美妙憧憬,体现对生命和人生的更高的价值追求。对于苦难的表达,要着重揭露伤害的残忍性、非人道性,以产生更加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写这类作品,一定要坚持正能量,引导少年儿童战胜邪恶,在苦难中培育坚韧的品质,健康地成长。
儿童文学是人类文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只不过是站在孩子的角度,来观察、感知、描写和认识这个世界。它的儿童本位的内涵——两重性和单一性,以及它的儿童本位的发展——时代性和多变性,都与成人密不可分。一个儿童文学作家,不仅要了解和熟悉儿童的生活,还要了解和熟悉成人的生活。也可以这样说,儿童文学创作比起成人文学创作更为艰辛,道路更为崎岖,也更能挑战一个作家的生活储备和综合文化修养。也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高水平的儿童文学佳作。
童年的经历对于我的儿童文学创作十分重要。我的許多作品的创作灵感都来自我童年的经历。譬如我创作《红蜻蜓》这首小诗,就是我的童年经历的写照。我的童年,经常用扫帚捕捉红蜻蜓,然后用一根线拴住它的尾巴,看它在天空飞翔。童年有趣的游戏,同现代孩子的生活经验对接,便将红蜻蜓升华为“春天的一只红脚丫”的大胆想象,使这首小诗有着空灵的美感,在创作儿童诗的过程中,我以为运用以往时代的童年经验和现代背景下的童年经验的对接,往往会产生新鲜的灵感,从而创作出一首富有新意的儿童诗来。
有人认为,儿童文学比成人文学简单。近几年,有一种观点认为:儿童文学门槛低。似乎发表和出版都比较容易。我要说:儿童文学的创作比起成人文学的创作来,更有难度,它的门槛也更高。在我自己的童诗创作中,有着深刻的体会。譬如童谣吧,看起来似乎很容易。我以为要把童谣写成一个顺口溜,确实不难。但要写成朗朗上口,且有意境的童谣,那就有一定的难度了!如果再要写成在孩子中间广为传唱,且能世代流传的童谣来,那便更是难上加难。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写出的作品,仅仅孩子可以读,这是一个档次;如果大人孩子都能读、都喜欢,那是又一个档次。儿童文学作家,绝不可满足于发表和出版,而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要写出世代相传的经典作品来。
根据孩子的年龄特点,儿童文学的语言可以分为多个层次。即浅层次,很浅层次;深层次,很深层次。对于幼儿和小学中、低年级孩子,语言要通俗明白,尽可能用浅语和口语,语言要俏皮、风趣、幽默,对于高年级和中学生,语言要有一定深度,不论哪个层次的语言,语言都要富于文采。文采是形成作品美感的重要因素,直接关乎一个民族趣味的高雅和平庸。一个儿童文学作家,要有民族的责任感,要怀着一颗圣洁的心去过滤、创造语言,让孩子从小沐浴优美语言的雨露,养成一种高雅的情调。孩子喜欢的叙事方式有直叙、插叙和倒叙几种,在故事的叙述中,一般有两种方法。一是将自己幻变为孩子,用孩子的口吻叙述故事;一是以作者本人的口吻叙述故事。不论用哪种方法,作者在使用语言上都要运用个性化的语言,使孩子从小就接受语言的丰富营养,从而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和表达能力。
儿童文学是一种高雅的文学,它可以提升人们的精神品质。我们说:人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现实世界,又称之为物理世界;一个是内部世界,又称之为心理世界。外部世界是一个复杂的世界,既有美好的一面,又有丑陋和污浊的一面。心理世界是一个情感的世界。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对儿童的心灵有一种潜移默化地陶冶作用,它会引导孩子对生命意义的探寻,对真、善、美的向往与追求,永远会保持一种不断提升和净化自我心灵的态势。尽管外部世界的大环境个人难以改变,但内心世界的小环境却是那样纯真、善良和美好。如果大多数人都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心灵,我相信,对外部世界的改变也会产生一种巨大的推动力。我以为:儿童文学不仅可以构建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而且还可以推动和改变这个人所处的外部世界。我以为,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应该具有强烈的责任意识和责任担当。因为儿童文学作家是民族未来性格的塑造者。我们必须以这一使命为天职,创作蕴含深厚、富有全新精神和具有强度力度的作品,让我们的民族更伟大,永远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