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笛
【关键词】适应读者 征服读者 尽善尽美
今天我想讲的话题是——“适应是为了征服”,走向“尽善尽美”的主题出版!
“适应”,是为了“征服”!这是什么意思呢?适应读者,就是为了征服读者,而非仅仅适应而已;适应大众,乃是以“征服大众”而不是以“顺从大众”为目的。适应是手段和途径,征服是目的和归宿。但适应,应是居先的,没有适应,何来征服?否则只能是征而不服,或者是“订阅式”的外在的征服,而不是“服膺式”的内在的征服。
这其实是个美学原则,提出者是老一代美学家王朝闻先生,王老生前我曾经两次去家里拜望,他一贯主张艺术“为人民服务”。“适应是为了征服”,原本所言说的一个最成功的对象,就是被称为“人民艺术家”的齐白石:他的画在适应大众趣味的同时已经征服了大众,从当初一幅大白菜画换一棵真白菜,到如今拍卖动辄上亿就说明了这种群众基础之深厚。但是,齐白石的艺术“俗”吗?恰恰是雅俗共赏的!尽管木匠出身的他早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画家,但是他的花鸟鱼虫的画“趣”,才是真正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才是真正地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
这个原则,“适应是为了征服”,用以言说主题出版再合适不过。如今,很多主题出版的确还是“板起面孔”的姿态,就好像80年代谌容《人到中年》的所谓“马克思主义老太太”秦波式的宣讲:爱搬名言,满嘴教条,但是呢,又有“圆滑含蕴的措辞,拐弯抹角的试探,和颜悦色中的威胁”(朱寨语)。这样的出版,怎么能征服大众呢?因为首先就没有适应嘛!或者说就是一种假的适应嘛!
那究竟什么是适应呢?适应乃是一门艺术。还是讲回齐白石的故事,说是1927年有人来求画,当时齐老已65岁了,求一幅《求财图》:但是求画者既不要财神爷、赵公元帅像,也不要官印、官袍图,那画什么题材呢?齐白石就问:难道就画“猎取不义之财的刀枪、绳索”?最后呢,老人家画了一个“算盘”,齐白石在题跋上写道:“欲人钱财而不施危险,乃仁具耳!”儒家的仁义还在!如果画个财神,那就是简单的适用,也的确适应大众化了,但是画了谋人钱财而不见金元宝的算盘,那就是艺术化的征服了!
这种征服就是有了“度”,在作品与题材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既不走直白铺陈之路,更不行隐晦难懂之道,如此这般的主题出版,才是一种“尽善尽美”的出版吧!我们看到,很多主题出版还是那些老问题:或者是图解思想、主题、政策和策略,这是“政策化”的宣讲思路,或者是学者撰写的那种高深、玄虚、注解之作,这是学术化的研究思想,前者太直接、直白了,后者则如隔靴搔痒,太玄乎了,都没有把握好这个“度”。
这个“度”的把握,就像艺术家创新一般,乃是需要编辑的创造与创意的,把握好了,那才能达到古人所讲的“不离不即”之境,从而塑造出“尽善尽美”的出版物。那么,何谓“尽善尽美”呢?这个成语出自《论语》,说是孔夫子观乐,观看了武乐将征伐天下,批曰:尽美矣而未尽善矣;观看了韶乐讲先王禅让故事,赞曰:此乃尽善又尽美矣!
这个“美善合一”,也应该是主题出版的基本原则。如果按照“尽善尽美”的准则,那么,我们的主题出版可谓——“重善不重美”!如果有着“文质彬彬”的追求,我们的主题出版可以说是——重质不重文!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善”没有问题,当然也要把握度,但是如何才能以更贴近读者的方式,让大众服膺呢?我觉得未来的主题出版,一定要面对更年轻的群体,以80后、90后乃至00后作为阅读主体,因为我们这一代已经看得够多了。所以就要适应他们,适应他们的阅读习惯,因为我们共同身处的就是个“微时代”,这个时代传播的特征就是更小、更快、更即时,而图书阅读恰恰处于不利的地位。我们要适应这个“微时代”,但也要克服其微、小、快、瞬间消逝的缺憾。
所以,如何进行调整,可以说,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些有效的方法,也不知道何种方法更有效。但是总有一些方法试用吧,下面就大致说一说。
比如说,“大家写小书”,那些已退休的专业大家们,很多现在比较清闲,但他们很多时候深知“内幕”,可以讲的前提下,可以让他们说一些大众感兴趣的“历史点”。老了笔调应该更简洁,更通俗,更易懂,这绝对是优势所在,而不是纠缠于细节的旋涡之中。2014年中央文献研究室的《邓小平传》出版,这是最新“官修”版,但是为什么从特里尔的《毛澤东传》到傅高义的《邓小平传》都同样赢得了读者呢?两位作者都是中国学大家,而且都是晚年写传记的。
再比如,“口述历史”,这种书优点就是比较生动,如今在纪录片界被演绎得比较开。但是出版界往往因其过于口语化而敬而远之,其实恰恰这也是个“爆料”的点,而且口述一定更加平易近人吧,毕竟没有书面语的阅读障碍。中央电视台的《美术经典中的党史》里面就有很多人现场讲作品创作过程,这也是庆祝建党央视的第一个大型节目,其实与上一届中国好书年榜有一本《人民的美术》如出一辙。
我也看了其中的一期《刘邓大军如何夜渡黄河?》,以艾中信1961年的油画《夜渡黄河》为焦点,讲的是1947年6月30日夜晚刘伯承、邓小平(刘邓大军)率领的晋冀鲁豫野战军主力12万人突破黄河天险,打开南下通道,开始千里跃进的壮举,8月末终于挺进大别山。演播现场先是一位党史专家讲历史背景,然后是一位美术批判家讲画作的特色,但是总体感觉还是“两层皮”如何融合为一。
还有呢,要适应这个视觉化、图像化的时代,也就是所谓“读图时代”,通过加二维码的形式扩充阅读的相关视频和图像内容。其实,思想也是可以图像化的,欧洲的“动画版”的各种思潮介绍,无论精神分析还是马克思主义,都是比较成功的,前提是作画者懂思想并能图绘出来。2020年国内出版那本《恩格斯画传》,月评时就见过,资料收集相对全面与深入,就很值得收藏。
此外,封面设计也要说两句,如今的主题出版设计已经定式化了,难以有新的突破。我以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为例,1936年6月上海读书出版社出版的单行本,就是封面两个书架间夹了四本书的黑白设计,十分有民国风的素朴之美。如1979年三联书店的版本把艾思奇的从《哲学讲话》到《大众哲学》封面的各个版本封面虚化后作为背景,也显得非常文气,但是后来的封面设计就比较呆板了,对于读者而言甚至有些“面目可憎”。主题出版的封面,不要那种穿着80年代“中山装”的设计,中山装本身作为一种本土设计没问题,但是低级版本的模仿,那就流于东施效颦了吧!
当然,在正确的内容与完美的形式合一的前提之下,最终还是要在内容题材上下功夫。关键就在于如何把握“度”!这也是个敏感的话题,但如何在可说与不可说之间加以言说?如何在“必须这样说”与“可以那样说”之间找到平衡?
最近去书店,看到再版的《毛泽东传》、修订版的《毛泽东与林彪》、也不算新的书《历史的见证:“文革”的终结》都已经在某学术书店的推介架上。去中国书店灯市口分店,也看到专设了毛泽东的专席,《外国人怎样评价毛泽东》这套旧书里面的“传说的传说”“在历史的天平上”也都在列。的确,置入全球化语境的主题出版也挺重要。一方面,从外来视角看党史,《外国人怎样评价毛泽东》多卷本文选就是如此;另一方面,就是主题出版如何“走出去”?
我总是想说,不论是面对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我们都不是要“送文化”,而是要“种文化”。如果只是送文化,甚至采取免费送的方式,得不到人家的尊重。如果以播种文化的方式去推进出版,那才是百年大计,如果没有土壤,那就培养土壤,如果没有花草,那就移植花草。
这里面,就有个所面对的对象问题:到底谁是主题出版物的“阅读主体”呢?或者说,哪个群体是未来的主题创作的真正对象呢?在国外毕竟还是有朋友的,有对中国感兴趣的人士,当然不是1968年五月风暴时期那样的激进时代对中国的热衷,而是一种更为平和的关注。在国内,我想:未来的主要读者一定是更年轻的一代又一代,所以及时进行出版方法与形式的调整,以应对未来之需,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总之,“适应是为了征服”,也就是说,我们想要的:不只是“向上看”“为了得奖”的主题出版,同时,也需要“向下看”“平行看”的主题出版,还是那句话——适应读者就是为了征服读者,但是征服当中已经就有提升和升华了,那么如何“尽善”、何以“尽美”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吧!
主题出版物,要成为“精品图书”,要适合“全民阅读”,那也可以既叫座又叫好!叫座的当然就是销量,这还属于质量,但叫好的则是品质,这才是尽善尽美的主题出版!
(本文为“主题出版与人文社科类优秀图书出版研讨会”上的发言。)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
(责任编辑 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