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尚龙
4月中旬,上海的咖啡周要寫“周记”了。《新民晚报》记者徐佳和要我写写咖啡和上海的关系,但是只需写一句,是金句。“金句”是“金人”写的,我本肉身之躯,怎能“口吐黄金”?更何况咖啡和上海,一本书也写不完。徐佳和还是鼓励,我也听懂了,“金句”是客气话,“一句”才是她布置的作业要求。
我想了想,倒也真只写了一句。
第二天在《新民晚报》刊登出来了,这大概也是我在报纸上发表的最短的署名文字吧:咖啡是一瓶用来书写上海街头文化历史的墨水;或者倒过来,有一瓶用来书写上海街头文化历史的棕色墨水,叫做咖啡。
这一句当然不是“金句”,大约可以叫做“咖啡句”。后来电台主持人叶柳采访我的时候,我就是以这一句作为结束语的。她也说这一句很精彩,很有“上海咖啡”的味道。
这一句,我有些嘚瑟。不过我心里知道,在写这一句之前,我正好在为新一期的《漫步淮海》写卷首语,那一期杂志的主题,恰恰也是咖啡与上海,当然,是更加浓缩一点:咖啡与淮海路。卷首语写得也不无得意,都写到了棕色液体了,却没有形象化到墨水。大约是墨水还没有吸到钢笔中去吧!
于是就想着把这一句咖啡句,重新注入进去。
百年以前,在淮海路还不叫“淮海路”的时候,有一种豆类碾碎后冲泡的液体,将法兰西的建筑风格和俄罗斯的生活风黏合在一起;在黏合过程中,又将法国和俄国的文化发酵为淮海路特有的文化。
这种液体,像是从洒水车洒在了这条闻名远东的马路上,并且还洒向上海的千家万户,从未歇息。
这种液体呈棕色,却有其独立的色标——咖啡色。
这种“豆类碾碎后冲泡的液体”,恰是咖啡。
淮海路,乃至上海的咖啡文化,是将城市建筑和城市生活态度融合于一体的文化。
咖啡,既可以是很简单的消闲,也可以是很浮想的思考。不禁想起了李白的名句:“古人不见今人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百多年前,上海喝咖啡的男女,何曾想得到当下喝咖啡的情致,但是咖啡也在那时候给予了当时男女咖啡乐趣。咖啡色是色标,咖啡之色,何尝不是风向和风潮?
同样是咖啡,在不同的年代,咖啡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尤其是作为一种外来文化,咖啡在淮海路、在上海,乃至在中国,见证了不同的年代,受到了不同的礼待。回首时不免莞尔一笑,但是咖啡色上海,咖啡色淮海路,就是如此。
当咖啡成为生活必不可少的元素时,一定是生活本身发生了变化,须是发生在高度城市化的地方——
因为有了风景化的视界。咖啡与咖啡馆的情景,与咖啡馆视线所及,以及咖啡馆作为互为风景的角色,总是有动人之处。
因为有了休闲化的生活。以往只有休息,休息是孵在家里;现在有了休闲,一字之差,却是质的变化,休闲是发生在公众场合的。
因为有了约会化的见面。工作、交流、谈事、闲聊……咖啡馆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有了节奏化的歇息。节奏越来越快,脚步越来越匆忙,反倒是更加需要在两个行程之间,有小小的歇息,一杯咖啡是歇息的理由。
因为有了普罗大众化的存在。谁都不会觉得咖啡是奢侈,谁都可以想喝就喝一杯。
将王勃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借用过来,那就是:落霞予行者一杯,咖啡共淮海一色。
终于可以将那一句“咖啡句”写进来了:有一瓶可以用来书写上海街头文化历史的棕色墨水,叫做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