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云
(四川大学 艺术学院,四川 成都610000)
“装置艺术”一词源于“Installation Art”,最先为建筑学术语,后泛指戏剧表演中舞台上所使用的可移动、拆卸的布景。20世纪初,本词又被引入当代艺术领域,特指有别于传统美术形态的空间艺术作品,此类作品的原型为人们日常生活的物质实体,无论是已消费过的还是未消费过的,经由艺术家艺术性地利用、改造、组合,呈现出能够充分展现群体或个体全新精神文化内涵的艺术形态。
装置艺术的前身是源自杜尚(Du champ)的“现成品艺术”。从赫赫有名的被送入蓬皮杜艺术中心的被签上大名的小便池,到后期木箱子与自行车车胎叠放在一起的作品,再到将山羊胡子印在印刷品《蒙娜丽莎》上的作品,“现成品艺术”引发了剧烈的争论,也引导了许多的艺术家将艺术创作的媒材扩大到现成品这个范围,而不是局限在颜料、画布、纸张这些传统绘画媒材之上。对于外界的不理解,杜尚提出了“现成品艺术”的说法予以辩解:“Mutt先生是否用他自己的手制造了这个喷泉装置并不重要。他选择了它,他取了一件平凡的生活用品,并将它搁置起来,使它在一个新的标题和观念下失去了原有的实用意义一一他为那个物品创造了一种新思想。”①
装置艺术是综合艺术,是展现“场地+材料+情感”关系的空间艺术。当然,对于“现成品”材料关于艺术方面的创作并不是最近几年热门起来的,它是一种独立的艺术创作风格,而且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朦胧发展了,例如早期在原始社会出现在山岩上的壁画、或者在洞穴中的绘画等等。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装置艺术已经成为现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20世纪90年代初,人们对观念艺术的兴趣重新觉醒,对装置艺术也越来越关注,各种材料(混合介质)、光和声音仍然是装置艺术的基础创作元素,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使用装置去创作、去表达。装置艺术对传统艺术观念具有不可磨灭的革命意义,因其直接展示实物,把现成品直接作为艺术材料,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同时也打破了传统艺术对材料的局限。同时装置艺术使一些废弃垃圾和日常生活用品具有新的价值意义,让观众游走于艺术与生活之间,也使艺术家们有了新的审美发现。
林天苗在2017年之前通常利用传统媒介通过其极具个人特色的“编织”手法完成艺术创作。她常常将棉、丝、线、布、针等材质缠绕、覆盖于某一物体之上,使这个物体充分形变,变得抽象怪诞。林天苗对物体空间形态的二次编织创作探索着隐藏在编织之后的难以预知的艺术空间,也赋予物体新的可读性。
林天苗幼年期间协助母亲缠绕线团的记忆以及作为美国优秀纺织纤维设计师的经验可能是她采用纤维编织手法进行艺术创作的起因。这些记忆与经验使得她拥有很强的对“线”这一材料的掌控力,能够轻松地将生活经验与艺术创作串联到一起,创作作品更加得心应手。其次,她使用的材质本身便具有女性化寓意,能够更好地传递艺术家的观点,从而创作出具有女性气质,直击心灵的作品,如《凸起的文样》、《缠的扩散》(如图1所示)、《妳!》等等。她以一种独到的想象力及视野形成了鲜明、敏感且细腻的个人风格。这种简单的材料、基本又普通的事物也激发了她将这种日常劳作发挥极致、不断挖掘线的表现欲的想法。
林天苗内心的细腻情绪通过以不断重复的手工工艺构成的作品向观众传递,让观者能够深刻体验到作品的丰富细节,同时也能够让观者泛起无限的遐思。《缠的扩散》是林天苗的第一件拥有极其丰富手工细节的作品,可以说是她追求极致手工感的开山之作。作品将棉线的细软特征与钢针的坚硬特征进行对比,隐喻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对比。作品材料惊人的数量与体量为观者带来强烈的手工细节视觉冲击。在此作品后,林天苗深入研究编织语言的材料特性,此类语言逐渐成为了她独特的个人图式。1997年,她创作了大型装置展《缠了——再剪开》,此作品展现了林天苗对编织语言的深入挖掘,重现了运用表象表现内心情感。影像不断重复着丝线被一遍又一遍剪断的过程,硕大的剪刀既意味着剪开束缚,也标示着从原有生活中解脱。屏幕前放置着被白色丝线反复缠绕着的各式各样的日用品,代表着她日常的琐碎生活,日用品功能性被束缚,仅剩下装饰作用。
林天苗一直在尝试从繁重的手工劳作——无限的缠绕中释放身心的焦灼与痛苦,探寻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艺术之间的平衡点。林天苗认为所有的美好事物都是脆弱的、易损的,所以她使用最不易保存的棉线来创作,并将棉线做成纯粹、高级的模样,来暗示糜烂消失的未来,呈现出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
图1林天苗《缠的扩散》1995作
徐冰的作品一直以东方思想和禅宗文化为基础。他的作品也反映了典型的东方思想,例如“循环”、“平衡”和“规律”。在20世纪90年代所创作的作品《天书》中,徐冰对文字进行了深入的分析,总结了文本的规则,划分了文字的表象和用途,仅留下文本图形系统的外壳。空的外壳会形成一个庞大且相对封闭的空间。观看者走进《天书》时,周围到处都是无法识别的文字,让人产生恐慌感。他将艺术语言与社会现实相结合,运用文字系统来反映社会与文化的脱节,暗示社会与文化似乎是全面、精美和繁琐的,但是其本质已经是“不可读”了。
徐冰曾经上山下乡经历过艰苦的生活,他琢磨着如何用最原始、最便宜、最方便的材料,就地取材完成创作。以低廉的材料构建出美妙的艺术作品,是徐冰作品中一直贯穿着的创作思维。他利用废弃的工业垃圾制作的作品《凤凰》(如图2所示)极其庞大,庞大到需要数十辆吊车才能稳定平衡。昂首挺胸的姿态、绚丽多彩的外观背后是破烂不堪的躯体,摇摇欲坠的状态更是凸显了其美丽中的凶猛,构造出神圣与现实的集合,展现出了历经艰难困苦却始终自信骄傲的形象。意大利批评家Russo评论道,《凤凰》是他“唯一看到的使用中国人的态度来制作的艺术”。《凤凰》中纯洁的、乌托邦式的精神内核与其破烂的垃圾堆叠的外观产生剧烈冲击,产生了与《天书》类似的观赏效果。通过此类矛盾冲击传递了徐冰对社会与自然担忧。
图2徐冰《凤凰》2008年作
通过对上述两位装置艺术家的艺术分析,笔者将装置艺术所采用的材料特性归纳出以下三点:
装置艺术打破材料的界限,随着材料更新换代,逐渐迈向多元化。从随处可见的生活材料到现代化进程下产生的工业材料,从全新的现成品到失去社会价值的废品,如此之多的令人无法想象的媒材的参与,加强了作品的表现力,挑战者观者的视觉神经。艺术家们赋予材料新的生命力,使得各式各样的材料有了新颖的价值,成为了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当代语境下,材料本身已经成为了新的时代符号承载着当下艺术家们的艺术创想,充满着新时代的生命力。
在装置艺术中,艺术家们常常运用材料的社会属性,在其之上进行延展创作。艺术家们挖掘这些本身就具有审美价值,或者是具有人类社会所赋的予社会属性的材料,对它们进行艺术加工,将个人思想附加在材料之上,从而完成充满丰富内涵的作品。艺术家们选用合适的材料,运用自身独特的手法充分发挥材料语言,将自身思想观念传递给观者。例如,林天苗所采用的编织所用的线,其自身便带有女性意味。这种自身便带有丰富的社会认知的材料,能够加强创作者思想的传播力,观者通常更为轻易的感知并理解艺术家的思想观念,更容易产生共情。
艺术家除了利用材料的社会属性,还会出现摒弃其社会属性,利用其材料的本真特性进性创作的情形。比如徐冰创作的《凤凰》所采用的便是废旧品,在这种情形下,艺术家并非看中废旧品原先所拥有的社会属性,这些灯泡、铲子、电钻在作品中仅仅是被看做为一种原始的材料,它只是材料本身,仅仅是形状、形态适合用来创作。材料此时的社会属性已全然丢失,体现最本质的物质属性。
在进行装置艺术创作之时,创作者要充分了解材料的特性,从而选取适合自身思想观念的材料来传达自己的理念。笔者认为具有社会认知属性的材料相对更容易传递思想,因为材料本身便具备一定的传播语言功能,它自身所具有的象征意义是表达个人理念的肥沃土壤。
注释:
①贺万里.中国当代装置艺术史[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