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彬彬
(辽宁师范大学计算机与信息技术学院,辽宁大连 116081)
《半个喜剧》利用台词形成叙事推进,在人物对话中塑造矛盾冲突。影片讲述的故事,如果去除喜剧外壳,故事本身并不具有喜剧性。导演以其对戏剧故事的优秀把控,将严肃的现实故事,包装为喜剧形式,在引人发笑之后,更多引起观众的思考。本文通过对人物设计和叙事进行分析,探索影片的成功之处。
《半个喜剧》从故事发生到结局约为一个月时间,通过对主人公的身份设计,巧妙回避了生活中的柴米油盐等现实问题,使得爱情成为整个影片中的主题。主人公孙同,高中复读三年,之后从本科到研究生七年时间,所以年近三十还没有正式工作过,在影片发生的时间段中,依然只是一名实习生。男二号郑多多,也是正在写论文的研究生,在父亲的公司实习,一副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形象。女主人公莫默,有着北京女孩的大气,对待领导不假以颜色,使得相亲男非常不理解她的工作态度,莫默立刻翻脸。对待相亲男的态度,表明莫默的人生态度是不会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因为她已经在社会中站稳,她有决定自己生活的能力。影片中与孙同冷战,她虽然伤心,但是绝对不会主动求和,求和意味着妥协,妥协是改变了莫默的人生态度,而她不打算为任何人做出改变。正如孙同评论:“你生在了天上。”莫默的身份地位很多人望尘莫及的,但是正如莫默所说,“我也想过更好地生活”,追求更好的地生活是每个人的愿望,但知足常乐,守护尊严也是一种人生态度。
导演善用主人公的身份,来调整叙事节奏和埋下伏笔。比如将孙同和莫默设为热爱音乐,孙同利用空余时间从事音乐创作和表演。莫默砸坏了电脑,孙同急着交音乐稿,拿着手机录歌,歌词安抚了莫默的心,缓解此时的矛盾,刻意渲染影片的爱情主题。
导演将主人公孙同作为年轻人共情的人物典型,但裴经理其实才是现代职场打工人的代表。裴经理极端务实,对下属冷酷无情,对上司曲意逢迎,偶尔躲在楼梯间偷个懒,想要巴结别人却不得其法,羡慕孙同能够和郑多多做朋友。
《半个喜剧》中裴经理的设置非常重要,这是一个喜剧化的现实人物典型。裴经理这个人物存在,使得电影中不需要设置过多的旁观路人。裴经理代表了孙同在工作中遇到的普通人,初时对孙同严词厉色,发现孙同与公司太子爷认识立刻笑脸相迎。意识到孙同和郑多多是好友关系后,更加看好孙同,对待孙同母亲格外热情,如此曲线逢迎的行径令人忍俊不禁。他无尊严无底线地一味逢迎郑多多,郑多多对待他反而不屑一顾。当最后孙同与郑多多打架决裂时,裴经理没有出现在现场,因为他是影片中小丑般的喜剧符号,出现在决裂的场面会破坏现场的崇高氛围。也是导演刻意回避了裴经理所代表的这一类人对整个决裂场景的评论——裴经理赞成孙同为了面包放弃爱情,所以裴经理在现场的反应并不是导演想要呈现给观众的。
孙母这个人物虽然经过喜剧化处理,但相对而言是具有真实性的母亲代表,母亲总是用自己的标准保护着孩子。孙母有自尊心,知道郑多多瞧不起孙同后,表面上对待郑多多依旧和蔼,出门后立刻卖房子为孙同挽回尊严。这样的设计表明孙母即是务实的,但实际也对尊严有所渴求。对待孙母的处理,不能过于批判。孙母在最后的决裂场景中刻意缺席,也是因为孙母对于这个场景的负面作用过大,而孙同在这个决裂场景中不能承担过大的负担,也不应该因为与郑多多决裂带来与母亲的决裂,所以让母亲回避这个场景,与母亲之间的冲突被之后的喜剧情节消解。这个消解也是有伏笔的,就在医院时护士与病患家属的聊天中说过,孙同与莫默结婚同样可以达到留在北京的目的。那么孙同与母亲之间,不存在不能调和的矛盾,只是选择哪一条道路的问题。
正如莫默在剧中反问:“你要饿死了吗?你要冻死了吗?我就不理解什么叫没有办法?”对于男主孙同而言,只不过是在放弃尊严轻松获得较为舒适的生活,和拾起尊严获得一般舒适的生活的选择。但在已经历经离婚,认为爱情并不靠谱的孙母看来,仅仅依靠与莫默谈恋爱获得北京生存的机会,成功概率远小于给郑多多做跟班。孙母明白在社会中,孙同做这个跟班,就要无条件放弃尊严。尊严与面包,对孙母来说一定选择后者。孙同复读三年才考上北京的学校,立足北京是孙同的梦想,但是孙同留在北京等于出人头地,何尝不是孙母的梦想。孙母对孙莫二人恋爱提出反对意见,其实是两代人爱情观的差异,孙母自己离婚的经历导致其不相信爱情,这与正处于热恋期的孙同形成了矛盾。而孙母的反对,因孙、莫二人都知道孙母并没有生病而显得毫无力量,重要是孙同自己的选择,是想走一条捷径或是为爱情放弃捷径。
《半个喜剧》通过对人物身份和人物关系的设计,构建了整个故事起源和矛盾,并对整个故事的发展起到决定性作用。按照时间顺序应该是郑多多在校庆时偶遇初中暗恋对象莫默,邀请莫默来家中做客,结果他忘了这件事,莫默进门时屋子里还有他一夜情的对象。他假说那是他室友孙同的女友,试图遮掩这件事。郑多多此时正在筹备婚礼,未婚妻高璐随时可能联系他,室友孙同即将回来,孙同母亲也凑巧到来。郑多多试图用谎言摆布莫默、孙同、孙母和高璐,偏偏这几个人都来到他家,在时间上的冲突造成了误会,也形成了影片的喜剧高潮。当真相被揭露出来,受骗的莫默想杀人,郑多多躲出去吃包子,留下孙同处理善后。这是影片的开篇,也是影片最为重要的部分,成为男女主人公相遇相识的契机。影片开场部分超过整部影片三分之一的时长,是整部最精彩的部分,与后面的情节对比,整部影片头重脚轻,情节从精彩渐渐回归为普通。
《半个喜剧》故事开始的夜晚,孙同和莫默擦肩而过分别走向两个方向。孙同处在事业的上升期,歌曲被制作人看中,硕士毕业实习期,过几个月转正就能获得北京户口和稳定的工作。生活上郑多多对他十分照顾,提供住房,分享衣裳,孙同前途光明,只对莫默存有一丝内疚。无巧不成书,导演安排再见面的巧合,这一次的巧合略显刻意,与高璐婚礼时意外发现郑多多和莫默是初中同学,属于剧情上的刻意安排,巧合的叙事力量逊于开篇的巧合。观众看到高璐、孙同、莫默处于同一空间,期待会有一场精彩的冲突,但是导演把这个场景草草收场,转为孙同与莫默的爱情场景。在眼镜店中,利用镜子道具,将孙同与莫默身体互换,形成错位感,也是二人思想上合体的一种具象化表现。暗示孙同的思想与莫默渐渐接近,也为二人后来成为情侣打下伏笔。这个合体镜头的巧妙应用,是整个影片中的亮点,是摆脱戏剧舞台束缚的镜头运用,真正属于视听语言范畴的应用。
导演对于运用镜头展现人物所处空间关系这一点,略显薄弱。这可能与导演多年从事戏剧舞台工作有关,在戏剧舞台上,只要将空间位置布置好,全面展示出来,观众自然可以看见场内表演,以及人物空间关系。但是在电影中,两个人物之间的空间关系,是需要镜头来表现的。正因为导演对空间关系把握不足,缺乏揭示性镜头,故而一些笑点少了一点感染力。比如对于楼梯的处理,如果在舞台上是不需要镜头调度的,但是在电影中则需要利用镜头来表现,所以当孙同得知高璐发现自己并没有上去打断莫默相亲时,孙同感到十分懊恼,但这个笑点在之前的镜头中没有做好伏笔,感觉有点突兀。还有一个也是与楼梯空间处理相关的场景,就是郑多多下楼梯捡起摔坏的手机,也是缺乏构建起空间关系的镜头,当裴经理突然出现在镜头中,虽然达到搞笑的效果但还是有些缺乏联系。
视听语言呈现出效果与戏剧舞台差别很大,在戏剧舞台上能够表现的情节和人物,通过镜头去表现可能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戏剧看到的是人物表演的整体效果,而镜头下夸张的表演就会脱离真实,镜头特写中观众更关心人物的细微表情变化。当莫默对高璐说出真相,郑多多怒气冲冲找来时,这一段的场面调度缺乏张力,没有使用有力的镜头变化,而是呈现出舞台的大场景,将推进剧情的压力交给演员。当郑多多、高璐、莫默形成三人关系镜头时,导演用变焦的方式,谁说话就把焦距对准谁,利用虚焦的方式将不说话的人排除再外,转换焦点起到强行转换观众视点的作用。由于莫默和郑多多的位置过近,在镜头中二人的关系显得十分接近,缓解了二人的对立立场。从这时开始到孙郑二人打架决裂,导演对待镜头的处理都比较平庸,只依靠演员激烈的表演撑起高潮的气氛,使得整个影片在剧情上显得虎头蛇尾,没有将开篇的精妙矛盾设计延续到最后。
《半个喜剧》是导演2009年写出的剧本,经过多年打磨以及舞台的实践应用,情节流畅,台词精益求精,一举获得了第33届中国电影金鸡奖7项大奖的提名奖。《半个喜剧》是一部喜剧形式的爱情片,从爱情类型电影人物设置来看,片中的人物没有大奸大恶之辈,喜剧效果来自误会,产生误会和解除误会的过程较快,所以其喜剧氛围并不十分到位。从爱情类型电影中应有的爱情冲突来看,也不具备十分深刻的爱情冲突,主人公所面临的抉择难度不够,结局虽然是爱情电影中的男女主人公团圆的结局,但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考验远远不够承受生活的苦难,所以未来还充满不确定性。正如结尾处唱完歌后,主人公孙同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含义难明,这是导演留给观众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