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话新年

梁丽

摘 要：年画用木刻墨线版和不同单色版套印而成，部分地区辅以手工彩绘，如杨柳青年画、绵竹年画。年画着色选用天然矿植物颜料，用色大胆丰富，具有鲜明的地方色彩视觉。年画创作于作坊，依托造纸技艺和雕版印刷迅速传播，创造出大众喜爱又区别于传统绘画的美术门类。年画是农耕人民自己的美术作品，它不受等级制度和地域限制，蕴含丰富的民族情感。明清年画制作空前繁荣，不仅样式多变、题材广泛，随着发达的商贸往来更是远销海外。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馆藏年画以清代居多，亦有明旧版再印成品，自20世纪50年代入藏至今，共有来自全国27处的各类年画，其中13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单位生产制作的年画，它们是不同地域的人们对新一年美好生活的共同寄语。

关键词：年画;门神;木版

新年到，家家户户喜迎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日贴年画便是年俗之一，传承至今。一年又一年，新画换旧画，木版年画逐渐成为一种“消失”的文化。为重新认识年画文化艺术价值，馆藏年画整理研究工作全面展开，这批珍贵年画藏品为研究民间生活习俗、文化信仰、中国传统色彩美学、年画作坊考证和雕版复刻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1 年画中的门神

相传神荼、郁垒能除恶鬼，匠人们将其具体化，用作石像雕刻、神像绘画，或直接书写“神荼、郁垒”文字在桃木板上，置于门首。门，家的象征。新春时节，千家万户挂桃符，贴神虎、画鸡，用以守护家宅，祈福来年吉顺，门神初具雏形。

据《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和《西游记》载，左武卫大将军秦琼、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恭英勇善战，两位大将夜夜披甲立于唐皇李世民门外，驱鬼护宅，因感其夜夜值守辛苦，命画师绘二人像张贴于门，继续守护之职。木版年画兴起，百姓得此故事纷纷效仿张贴护宅，如馆藏《清天津杨柳青绿地流云秦琼尉迟恭门神》。故事中的秦琼、尉迟恭在年画画工笔下，手握瓜锤站立，或手执鞭锏骑兽，越发形态多样。不同于神话故事人物如神荼、郁垒作门神年画，以历史名将作门神年画，逐渐盛行。

宋代木版年画兴起，大街小市年画作坊里，画师画样，经由分色雕版，最后覆纸刷印。以神荼、郁垒为原型的门神，演变出用作宅院外门张贴的武将门神，执器威严;用作房舍内门张贴的文官门神卸甲托物，和善喜庆。文武门神各司其门，深受大众喜爱，是以木版年画重要题材开始规模化出品走入寻常百姓家，如馆藏《清福建漳州神荼郁垒门神》《清河南朱仙镇燃灯道人与赵公明门神》《清陕西凤翔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门神》《清四川绵竹如意上朝门神》。

2 屋里屋外贴年画

中国传统建筑立门围屋，内设庭院、房舍，兼具观赏、会客、起居生活功能，讲究自然和谐。岁时民间有祈福祭祀习俗，人们除了贴门神以外，在院落、居室、灶房、仓房、畜棚也会贴满不同体裁形式的年画，如中堂、宫尖、三裁、屏画、横批、花笺、挂钱、窗花、灯画、历画、斗方。年画寄托着家人美好期盼，亦可将宅院装饰一新，烘托出节日气氛，另有用作供奉张贴或祭毕焚化的纸马。年画以纸为载体，体裁丰富多变，不论游牧民族的毡帐或是渔民渔船，有家的地方皆可张贴年画。

《清天津杨柳青灶君神位历画》（图1） 此历画采用墨线套印黄、绿、红、蓝色版，人物面部以手绘开脸，具有鲜明的杨柳青木版年画风格。画面构图设上、中、下三层，图案多对称工整。画师巧妙地于顶部左右分置弯曲双龙，这样的布图使整体画面边框连续完整。二龙相对，中有火珠一颗，是为中线，人物场景左右对称排列。下方列表印有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二十四节气历表，此表也是来年农耕劳作的计划表，它是古时人们根据观察天文、气象、物象演算得出，是劳动人民对自然的总结与融合。人们为了方便记忆编有二十四节气歌，对应节气又发展出丰富多彩、各具特色的饮食文化、娱乐活动，与当地民俗生活相映成趣。《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都将“二十四节气”列入其中。年画中部上书“南天门”三字，左右列骑马灶王，身后分立执物护卫俩人，祥云围绕，寓意灶王来往天地言善恶降平安。下方上书“东厨司命”即灶君，画面中间灶君夫妇分别手执圭和如意端坐案前，身后伴有侍童，案上置烛台和“善”“恶”二罐。左边一妇人坐于灶前正为蒸笼里的美食添加柴火，旁边一人手捧堆满食物的盘子做进出厨房状，上书“善火”。右边为利市仙官、招财使者，上书“福水”。前方妇人怀里小孩手欲伸手托住聚宝盆里财宝，左右一鸡一狗翘首注视聚宝盆。灶神主管灶火也司巡察一职，农历小年，家家户户用黏嘴的甜食美酒祭灶神“辞灶”，正月初四“迎灶”又称“接灶”，以期盼来年丰衣足食，家人平安。

钟馗，家喻户晓的民俗人物，因在唐玄宗李隆基梦中捉鬼立功，遂命吴道子依照梦境画钟馗作赐福镇宅圣君，岁时张贴以祛邪魅。此时宅院大门已有武将如神荼、郁垒作守卫门神，钟馗作门神画张贴自然就被安排在后门值守，专司驱鬼护宅。农历端午时节，民间有“嬉钟馗”表演活动，尤以古徽州南派和陕西北派傩舞跳钟馗最为有名。为避五毒，人们还在室内张挂绘有钟馗的镇五毒图以避虫害，护佑家人平安。不同于其他神话人物，文人亦善用钟馗作画寄情，可见钟馗深受大众喜爱，以钟馗为题材的绘画雕刻作品不断创作涌现。

《民国江苏南京赐福来进 朱砂神判画钟馗门神》（图2） 画中钟馗头戴幞帽，两角上翘，身穿红袍，衣角挑起穿过腹下腰带向上微微摆动。一手握锏高举过头，一手竖立三指，两指作弯曲向外伸展，双手衣袖顺势被带起。下颌微抬，眉毛鬓发上扬，一弯黑胡须下白牙露出似咬下唇，两眼凸出怒视着上方一只飞来的蝙蝠。脚穿红靴，一脚向前脚尖点地，一脚打开挺腰稳立。画中钟馗面部用墨线勾出虬鬓再印紫色，整幅年画以红色为主并在红袍与鞋上再描金，不同于青面獠牙、斩鬼避妖的威严凶猛，这位钟馗多了一分靈动与喜庆。钟馗终南山人，一身正气刚正，虽才华出众得中进士，却因相貌不被接受而专司捉鬼，能文能武俗称“判官”。画师将钟馗与蝙蝠用在一个画面取意“福在眼前”“福自天降”，这幅门神年画设计构图更似“恨福来迟”之意。《本草纲目》中朱砂能入药，民间惯有朱砂饰物驱邪习俗，正如画面上方所题“赐福来进 朱砂神判”，寓意吉祥平安，此题材深受大众喜爱。

3 年画题材百卉千葩

中国幅员辽阔，有着多元的民族传统文化。木版年画题材以反映民间乡村文化生活为主，因画面构图、刻绘手法、颜色搭配不同，形成了以天津杨柳青、河南朱仙镇、河北武强、山西平阳、山东杨家埠为中心的北方年画圈，以江苏桃花坞、广东佛山、福建漳州与泉州为中心的东部年画圈，以四川绵竹与夹江、湖南滩头、重庆梁平为中心的西部年画圈辐射周边，可谓风格迥异、各具特色。然而，年画中对美好生活的祝愿是相通的。画师将这些美好寓意藏在画中，以吉祥喜庆、劳作生活、仙佛神像、社会时事、戏曲故事、动物花卉为主题的年画出现在年画作坊，互通各地，如馆藏《清天津杨柳青庄家忙》《清河南朱仙镇秦琼打擂戏曲年画》《清陕西凤翔刘海戏蟾》《民国湖南滩头西湖借伞》《民国河北武强花开富贵》。

《清广西梧州加官晋爵门神》（图3） 由卫聚贤先生捐赠，他十分喜爱收藏年画，还时常托人购买寄回，并细心加以备注。这幅门神画构图借鉴瓷器开光技法，选用具有地方特色的红纸为底色，用黑色、白色套印出画中边框，加以描银工艺圈饰人物衣纹，具有鲜明的东部年画特色。边框外四角装饰花朵寿桃，内绘人物场景。影壁前，一人手托圆盘，将爵杯呈送仙官，寓意官位晋升。从此幅门神画背面书有“贴厅门门神”几字可见家中已有人为官，张贴类似题材门神画希望来年能升官加薪。

4 变化中的年画

中国木版年画成型于两宋，明清时期年画作为商品流通达到鼎盛，年画作坊通常在木版加刻具有自身代表的作坊名号，用于年画推广出售。为达到宣传目的，向传统年画学习的新年画主要出现在以下两个时期：清末，生活在上海旧校场的年画艺人借助西方石印、胶印技术创作的月份牌新年画;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后，以鲁艺木刻工作团为代表的文化工作者，革新创作出一批展示抗战后方人们文化生活的新年画。年画演变与大众文化生活密不可分，高速发展的信息资讯，促使年画制作再次创新，保留传统年画题材同时以赞美人们幸福生活的现代年画开始出现。

《民国上海木兰荣归月份牌》（图4） 从画面右下文字可知，此画由郑梅清设计，周柏生起稿，杭穉英画木兰，吴志厂画双亲，谢之光、金肇芳画木兰姐弟，金梅生画孩童，李慕白画副将元度，戈湘岚画双马，田清泉画护兵，最后由杨俊生布景，每位艺人均在名字下方盖有本人红色方印。画面左上书“木兰还乡图”，并有郑午昌先生题写：“此图系海上十大艺人精心妙手所合绘，制作精美，用意深长，洵为当代美术画片之杰构，乐为之题。”下方红印“午昌”。

这幅画创作于抗战时期，由著名的制版、修版大师郑梅清发起，取材《木兰诗》中“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情景，聚集了当时上海一批月份牌绘画领军人物，他们亦师亦友，齐心协力，各擅所长，合力完成此幅佳作。借诗中描述巾帼英雄花木兰替父从军“万里赴戎机……寒光照铁衣”，激励和号召民众走上战场英勇抗敌，“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经历无数次战斗与将士牺牲后“木兰荣归”，烘托出抗战必胜的坚定信心。

画面之外的下方边框处印有“木兰荣归”“意匠登录出愿济”“禁复制”“版权所有翻印必究”“No.278”。可见，月份牌制作和发行已具规模并有版权保护意识。当中西方文化汇聚于上海这座繁荣港口城市，“旧校场年画”逐渐走向没落，另一种借鉴西方绘画技艺采用平面彩色胶印，用于广告宣传的“月份牌”画色彩绚丽，内容丰富广受大众喜爱，渐渐取代了传统木版年画，被称作新年画，亦对中国广告画发展起到重要作用。

5 结语

不同于文人绘画的独自情感寄托，年画用画面代表文字传递信息，更具实用、时效、广泛性。年畫用纸大小，张贴位置是与中国传统民居结构的契合。色块搭配、线条勾勒、人物比例，匠人们坚守着自己的创作口诀。年画是充满生活气息的，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画中场景、画面寓意研究时令节气、民风民俗，挖掘其艺术与历史价值。